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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开天,启天城。
“这都快到吉时了,怎还不见新人来拜堂!?”
宁家祖宅宴厅,传出一声爆叱。
奔忙在祖宅里的仆从吓得缩起脖子,管事忙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你去禀告主人,吉时将至,大公子恭候多时,三公子已经在催了,请她快些准备。”
丫鬟应声而去。
开天这片郡土原本为天帝直治,后来宁家得天帝御赐,有王族规制与等同王爵,却没有王城,也从不自称为王。而这座与沁园启天灯同名的启天城,因有宁家祖宅以及元帅营驻地在此,便是实际上的开天郡“王城”。“启天”二字亦是由天帝钦赐,有“上呈天意下启民意”之寓意,乃是一座从初代武神诞生于宁家后便一直昌盛至今的千年大城,规模可想而知。
启天城建造一概从简,四处延续着开天宁家军旅的实用风格,整座城都没有华贵金银碧玉装点,街道平坦宽阔,人畜两道分离,家家都是四方院落。。
近日这“严谨”惯了的启天城一改往日,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整座城随处可见一派大婚前的喜庆之意,甚至比开年祭祀前还要热闹百倍。
宁家祖宅一片喜气洋洋,这一辈的嫡系,也就是宁远的五个弟弟已经到了三个。除开宁堪是宁远刻意没有让他赶回来,只有宁坅不在。
宁坅日前收到了叛徒宇烠手下那名叫程城现身的消息,便请命带领先锋营前去围剿。毕竟叛乱未根除以前,早晚横生枝节,宁远自然允了宁坅的请命。
开天郡本来就是军政一体,作为“开天王”兼“元帅”的宁远本就常被民间杜撰,什么熊腰虎背已属寻常,更可怕的是将她揣度为粗鄙壮硕的男人。
其实宁远平时不穿战袍行走于城中,经常会被人当做寻常人家的婉约女子,依开天民风之开放,更尝有人送信物邀约其饮茶座谈。
说到底,宁远文武双全模样也生的不错,这数以百万计的天帝兵自然极其崇拜于她。就算此前小开天出现过叛乱,还有很多人压根都没见过宁远的正脸,却也抑制不住他们对开天元帅盲从的仰慕,哪怕只是曾远远见过她一面。
所以,自从宁远放出大婚榜文,开天数十城池乡村,数以百万计的天帝兵在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来做这入赘之婿,更有无数人在腆着脸往大开天赶。
本来宁远若是把待客之地定在启天城外自成一格的偌大元帅府,肯定足以容纳身居要职的大小兵将前来道贺。奈何宁远一面发榜文昭告天下,一面神来一笔的宣布只办“家宴”与“流水席”,把最重要的喜宴设在了启天城里那巴掌大小的祖宅里,流水席则从宁家祖宅正门一路沿街摆放。
然而,不说那家宴,启天城本身就容不了纳蜂拥而至的上百万人,那流水席的桌子,直接摆满了整座城池的主道,很多人就算到了启天城,也未必能混到一口喜酒喝,可他们却一定会来凑这个热闹,毕竟宁大元帅的喜酒哪怕是只要能沾到一口,都足以跟他们的同袍吹嘘一辈子。
至于那三百万还在营中当值、不得擅离职守的天帝兵,可就憋屈到了家,只能眼巴巴地托同袍代为去道贺、讨酒喝,还有很多人编排了一堆腹痛心痛等突发顽疾,甚至扯出家人病逝定要回去尽孝等理由,被监军核实出了一众撒谎之人,不止假没请到,还给挨了不少板子……可想而知,眼下的启天城每走一步都是摩肩接踵不说,还要小心翼翼的绕开到处都是的流水席桌椅,万一要是有块砖掉下来,肯定能砸中一群将军,进不来的那些哪怕爬墙跌断腿,也在想方设法往城里挤。
宁家的旁系支系数人并不多,可延续千载而不倒的家族即便人数再少,亦是兴旺到非寻常人家无可比拟,祖宅自是比寻常人家来说只大不小,但是对于千年底蕴的高门而言又确实小了点。
待客用的宴厅最多能坐二十人,只能把流水席从宴厅里面一路摆到了大门口,能进得了宴厅的自然只有宁家嫡系。
宴厅主桌上的酒菜无人动过,在宁家老三怒吼过后,更是无人敢说半句说话。
这无比压抑的喜宴气氛,让坐在毗邻的次主桌上的本应笑闹的嫡系孩童及其家眷们大气都不敢出,纷纷闷头吃菜。
这乍看简直不是喜宴,而是喜丧。
坐在备给宁远及其夫婿主座左边次主位置正是宁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宁远的大弟、宁堪的大哥宁圩。他已在四年前迎娶一高门嫡女,只是宁家对嫡支家规严格,如宁圩这般虽是长子上头还有一个姐姐的以后必定是会归到支系,他的亲眷也就不算嫡系,哪怕是寻常家宴,主座也永远是备给宁远的,即便她不在,宁圩也不能坐上主座——从座次之严苛,就能想见宁家主次之别。
宁家嫡系往常不会有这么多人,奈何上一辈求神树跟剥豆荚一样,直接来了六个卵壳,也就怨不得人丁兴旺而徒惹争端了。
话说回来,宁家这一辈嫡系男子走到土字,女子走到火字,本应分别由父母来取名,只是宁堪运气稍好,在最后一枚卵壳呆满了四十四个月,那当爹就给忘了这一茬,他的名字就和宁远一起让稍微读过些诗词歌赋的母亲给取了。一个从火取远字是以“宁静致远”,另一个取“堪”字,指代人一生之中所要历经无数的不堪与磨难——张杞辰生气上头就喊的“宁不堪”还真没冤枉他。
跟他们两个相比,剩下的四个儿子落就到了那位除了兵书就什么都没读过的父亲手里,就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了,因而他们虽然长得颇有轩昂的儒将之风,却以配了个“狗样”的名。
老大宁圩,老二宁坅,老三和老四分别叫宁圴与宁坛……这放到任何稍微有些书香底蕴的高门里都会成为一桩笑话,放在杜宇那种时代书香门第的右宰辅世家中,只怕能将老家主给直接气厥过去。
“大姐怎么还不来?”
已经快到吉时,却迟迟不见那对新婚燕尔,以至于各路支旁两系不停打发普通到宴厅中询问,次数多了,性格冲动的宁家老三宁圴自然是坐不住。
“三弟莫急。”老大宁圩十分沉稳地道,“这是大姐的婚事,又不是你的,你急又有甚用处?”
开天宁家以武为本,甲胄便是他们的“礼服”。可既然是婚宴,自然不适合着杀气极重的甲,诸人皆是一身王族规制的华服。习过午的人皆知,武人的颈项筋肉略较常人发达,这合得太紧的王族华服对于寻常武人而言自然有些勒脖子,更不用说那两条广袖了。
宁坅不在,宁圴跟宁圩自然就是邻坐。他压低声音,艰难的将被华服勒住的脖子伸到坐在他上手的大哥宁圩边,贴着大哥的耳朵轻声问:“我放着防务不管的赶回来,大姐却是不打算出现了?这婚究竟是真结,还是假……”
“三弟,慎言。”宁圩打断了他。
宁圴的下手位置是老四宁坛,这都不需要隔墙了,简直不拿武人的耳朵当回事。
宁坛冲着大哥和三哥见牙不见眼的咧嘴就笑,笑完接着自得其乐的品起了面前的酒,仿佛完全不把婚宴和两位兄长的话当回事。
“小开天出事前,大哥就劝过大姐不要把左边营的大将印交给一介不姓宁又是野路子出身的‘外人’,结果她全当做耳旁风,也就无怪宇烠会挑起叛乱。”宁家三弟宁圴是个急躁的性子,他见宁坛置身事外,便完全不觉得有慎言的必要,干脆坐正了,免得被自己那身华服勒得难受,开口倒起了豆子,“现在我们劝她不要选在风波当口大婚,挑选夫婿更要慎之又慎……结果如何?大哥,你看她选的那是个什么玩意?一个对开天和宁家均无助益之人也就罢了,还是那样……那样一个身份,他就不怕我们寒心,让她成个孤家寡人?”
天帝兵六大营皆是精锐,这一营之将也相当于它郡的异性封侯,实力与忠诚都不可或缺,加上宇烠是上一辈里兵诡武力最出众的人,宁远当初的决策便是不止不让他带兵,还有意将他被打压下去做,不给他再上战场立功的机会。
在宁圴和宇烠那样武人眼中,司库正一职简直无聊透顶,宇烠不造反才怪。
“三弟,都说让你谨言慎行了。”大哥宁圩肃然。
宁圴:“可是大哥……”
宁圩叱呵:“不该说的话就少说几句,别让我说第四遍!”
宁圩等人的父母隐居后,宁家便是长姐为母长兄为父,宁远不在时自然是宁圩最能慑住这一干弟弟。
与元帅营帐下什么神鸟灵兽都有不同,宁圩执掌稚战营里面几乎全是战雉、骑师和弓兵,时常在天上往来如风,多穿皮甲,衬得他整个人沉稳又不失精明。
与宁坅的坚毅和宁圴的急躁不同,他这人一贯沉稳持重,既让宁远放心,又颇得四位弟弟的尊重。
只是他自幼太有主见,根本听不进宁远的规劝,宁远便只好将他放到了同在大开天眼皮子底下的稚战营,方便看着他。
当然,宁圩还有一点让宁远不放心的地方便是,遇事从来不提自己的揣度如何,事后却常放马后炮,因而小时候没少被宁远教训。
宁远骂起人来从来是哪儿痛戳哪儿,而宁圩这一生自认唯一的败笔大约只有父亲给他取的名字,故而一直被宁远拿捏着骂:“心里揣着个痰盂,难怪你名字里有个‘于’!”
宁圴终于噤声,宴厅里其他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出,气氛也就愈发压抑,唯独宁坛不受影响,继续自斟自酌。
“大姐要与谁相伴一生,本就是她自己的私事。”宁家嫡系这一辈有一脉相承的大嗓门,若是不压低声音说话,必然是会给旁人听到,宁坛明显听到了,言语间十分不以为然的埋汰道,“三哥有空操心大姐的婚事,不如想想自己。”
他一句话仿若捅了马蜂窝,宁圴当即就要拍案而起,却给桌沿下面伸出的一只小手生生打断了。
“呀。”小胖手的主人边发出稚嫩的惊呼边义愤填膺地朝着宁坛的脸糊了个小巴掌,像模像样的糊在了宁坛脸上,训道:
“爹爹,凶凶,不许欺负三伯伯。”
……
“我不去!”
与此同时,宁家祖宅的偏院里爆出声嘶力竭的呼喊。
“我死都不去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