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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不给脸子的人,除了赵樽还会有谁?
他似乎不是太高兴,一双冰冷的黑眸半眯着,大步迈进来,一股子居高临下的霸道劲儿,带出一股子冷飕飕的风,目光往屋子里一扫,空间里便少了温度。
“侄儿给十九叔请安。”
赵绵泽微笑着,携了夏问秋,起身行了子侄辈儿的礼。
“免了!”
这个时代长幼有序,注重礼节,赵樽作惯了长辈,在赵绵泽的面前自然无多少恭谦,只随意地摆了摆手,就目不斜视地走近了夏初七,当着赵绵泽与夏问秋的面,半揽住她的腰身,拉到主位上的两张花梨木大椅上坐好,才淡定地看向赵绵泽。
“他为医官,实在为了我俩方便之用,绝无其他原因。”
大言不惭地说出为了“男色”徇私情的人,也只有一个赵樽了。
夏初七欲哭无泪。
他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很伤神。更伤神的是,她如今坐的这张椅子,应当是只有未来的晋王妃才有资格坐上去的。从屋子里几个人变色的表情就可以猜度一二了,在他们的眼中,赵樽一定是疯了。
客堂里,气氛低压。
没有料到,赵樽竟然又伸手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做甚一直盯着爷看?可是想念了?”
想念个屁!
夏初七很想翻个白眼儿给他。
可惜赵绵泽那两个货还在面前,而且之前他俩让她吃了那么多的“电灯泡垃圾”,让她那颗替夏楚不值的心都痛了,本就该回敬过去。于是,她不仅不反驳赵樽的话,还略带羞涩的垂了下头。
“自然是想念爷的……”
她说得肉麻死了,赵樽却不以为意,只随意的捏了捏她的肩膀。
“晚些时候回房爷再好好疼你,如今先与绵泽叙话。”
“……好。”
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被夏初七活生生咽了回去。
她这头郁闷得要命,他却神色淡然地与赵绵泽侃了起来。
今日是正月初一,而朝廷有制度,从初一至初五,有五天的休沐。在这五天的休沐期里,从皇子皇孙到文武百官都不用上朝,老皇帝也会休息几天不办公,宫中朝官日日都有宴请。因此两个人说了老半天,也无非是那些不着边际的虚伪和客套。不过,夏初七从言词间看来,叔侄俩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至少比她先前得知“夺储三角”时想得要好得多。尤其是赵绵泽对赵樽尤其谦恭,口口声声“皇爷爷教导要向十九叔多多学习,请十九叔不吝赐教”一类的词儿。
场面上很和谐,却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
好一会儿,赵绵泽才突然转了话题。
“侄儿听说今日那姓范的县令被锦衣卫从刑部大牢提走了,可有此事?”
赵樽托着茶盏抿了一口茶,语气淡然,“东方大人克己奉公,为国为民,实在难得。我等如今都趁着年头上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有他心系朝廷啊。”
虚伪死了!
夏初七心里碎碎念着。
不曾想,赵绵泽也虚伪的奉承了。
“十九叔说得极是,东方大人是个公而忘私的人。”
赵樽点了点头,似是不想就此事再多说什么。但赵绵泽却半点没有换话题的意思,掐住了便往深里说:“不过十九叔,侄儿却认为,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和巡查缉捕,职权范围越来越大不说,在刑律方面实在太过严苛,人人都是父母生养,肉身凡胎,往诏狱里一丢,难保不出冤假错案,实在很难公道……”
冤假错案?范从良那里能出什么冤假错案?
这赵绵泽像在关心赵樽,实际上却是想变相地告诉他,范从良已经落到了东方青玄的手里,那“千年石碑”之事便是板上钉钉了吗?如果范从良咬出了她来,会不会连累赵樽?
夏初七心里担心着,打量着赵樽。
可他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淡淡听着,一只手微微曲着,极富节奏的一下下轻敲着茶盏,一直等到赵绵泽说完了,才慢条斯理地回他,“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办事,绵泽你这性子,还是太过仁厚了些。”
“侄儿只是感叹,怕范县令过了刑,会胡乱咬些什么。”
赵樽慵懒的抬手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瞄过去。
“那绵泽你这些想法,可有向陛下谏言?”
赵绵泽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
“陛下可有阻止?”
“不曾。”
一搁茶盏,赵樽微微眯眼,“既如此,那天子之心,咱们还是别操了。”
这话应得精准而巧妙,夏初七不得不叹服。打字面官腔,这些人都是一抓一个准的好手。可赵樽这人言辞不多,嘴上功夫却尤其厉害。真真儿担得起那什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词了。
然而,虽然被赵樽呛了,赵绵泽的心性却极好,也不着恼,只是笑,“十九叔教训得是,是侄儿僭越了。东方大人行事自有他的风格,皇爷爷任用他,自然也有皇爷爷的考量,侄儿委实不该妄加猜度才是。”
赵樽只是喝茶,不再说话。
那意思却是“既然知道,那就不要说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恢复了赵樽刚进门时的状态,直到赵绵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夏初七的身上,“十九叔,侄儿先前说,要请楚医官为我父王诊治之事,已经报请皇爷爷知晓了。”
轻唔一声,赵樽极冷淡的挑眉,打断了他。
“我会向陛下说明原委,不敢让她误了太子。”
赵绵泽笑了一下,“侄儿心知十九叔是为了顾及心爱之人,免得他受累,可如今我父王重病在床,我这个做儿子的看着万分心疼,既然寻得良医,又岂能不尽心求来?”
说罢,他竟从座位上起来,对着赵樽弯腰作揖不起。
“望十九叔成全侄儿的一片孝心。”
眼看赵樽要拒绝,夏初七来不及考虑太多,飞快地走过去,半跪在赵樽的脚边儿,一只手死死拽住他的小腿,把话题给接了过去,“爷,您看长孙殿下都给您行大礼了,您要再顾惜着我,都说不过去了,而且陛下会怪罪您的。先前我也觉得自个儿才疏学浅,可如今我想通了。在下虽不才,可医者以仁为本,去瞧瞧病况总是好的。爷,您说呢?”
明里是真诚恳求,暗里在掐他撒泼。
赵樽低头看着她,淡淡抿唇,神色极为清冷,“你这点医术,在爷面前卖弄就成了,还敢卖弄到东宫去?不要脑袋了?”
背着对赵绵泽等人,夏初七拼命挤着眼睛,就差抱他的大腿了。
“爷,我素来嗜医如命,你又不是不晓得?”
“此事哪是儿戏?”
一把揪住他的腿肉,夏初七做了个“一百两”的口型,认真严肃地道,“爷,我可没当儿戏,真是怀了一片赤诚之心,想为了大晏福祉去给太子爷诊治的。”
赵樽摇了摇头,却是一哼:“万一不会治呢?”
又给他比划了个“二百两”的口型,夏初七苦着一张脸。
“医者之道在于尽心,世上哪有包治好的事儿?”
原以为二百两赵樽肯定会同意了,不料他干脆阖上了眼睛,不再看她的口型,仍是冷冷的拒绝,“爷说不成,就不成。”
夏初七顿时委屈起来,“爷……”
“位置上坐好。”
“爷……”
“叫爹都没用。”
我靠!夏初七真想掐死他。
还有外人在场,她当然不敢放肆。想了想,只得把牙一咬,起身靠过去,将嘴巴凑在他的耳朵边儿上,速度极快的说:“我保证,只要从东宫回来,我便,便侍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就那个,那个你要的,可好?”
赵樽倏地睁开眼,与她目光相接,唇角似有一丝笑痕。可仔细一看,又没有笑,只撑着额头考量了片刻,才带着一丝“艰难”的语气,重重叹了一声。
“你既如此坚持,去瞧瞧也罢。”
夏初七呼吸一紧,牙根痒痒。
小样儿的!就是利益给的不够,妄自说了那么多。
“呲,谢爷!”
他俩在这边讲着“秘语”,边上的人早就愣住了。只有赵绵泽一个人依旧面色优雅,极为清朗的笑了一声,眼波如水的扫过他们两人,“楚医官如此深明大义,绵泽在此先谢过了。”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赵绵泽领着夏问秋径直离去了。
外头寒风正大,赵绵泽体贴地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件浅蓝色的软缎斗篷披在夏问秋的肩膀上,又亲自替她系好带子,这才目光清淡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路,才往晋王府的大门口走。
在去承运殿的必经之路上,月毓站在转角处,衣袂飘然。
“长孙殿下,奴婢有话说……”
赵绵泽屏退左右,冲侍卫使了个眼色,走向她。
“你想明白了?”
月毓点点头,端庄秀丽的眉目之间,带了一丝委顿。
“长孙殿下说得对,人本自利,奴婢也不能免俗。”
赵绵泽轻笑一下,像是早就看出来了,面上仍是温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