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愚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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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逆天劫数,竟然已经顿悟了伐虎法则。”

方才一瞬没能杀死寒初珞,多少也让沁睚忻有些吃惊。

他察觉到寒初珞动用的是何种力量,便略微顿住走向对方的步子,感叹道:

“可伐虎的‘无中之无’跟那些凡人领悟的法则微末完全不同,即便在六种神祇法则中亦是凌驾于顶点的存在。”

否则上古“龙虎之战”时,便不会在前者持有多种法则的情况下还败给了后者。

“而你只是拥有一小枚伐虎碎片,大部分躯壳依旧只是一介凡人。”

沁睚忻以最温和声音给予了最无情的嘲讽。

“‘无中之无’对凡人是一柄双刃剑,倾其一生也驾驭不了。”

寒初珞不停地喋着血,任何动作只能让他咳出更多的血,不止说不了话,就连站直身躯都做不到。

这跟阵前把法则当做兵器的主动驱策完全不同,方才是法则为了抵御白景子息而自行迸出,从一开始就谈不上驾驭与否,自然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在他撤出白景一丈前便自行抽光了他肺腑里气息。

只可惜,那依旧不够抵御子息那恐怖莫测的庞大力量。

“无中之无”便将寒初珞身上的所有“无形”都纳入驱策范畴,先噬空了他肺腑里的空气,依旧不足以抵御的子息,继而开始抽取他筋脉里内力、脑海里的决心、甚至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

所有的“无形”在这一刹都尽数归属于“无中之无”驱策,而大部分“无形”本就属于寒初珞自身,是他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因而即便在他退离白景一丈后,他身躯内依旧有两种力量不停相互拉锯,一者是属于他自身的无形,另一者则是来自他血脉里的那一枚伐虎碎片所蕴含的法则之力,以至于他虽然没有被白景子息所伤,却被自己体内的力量所伤,不止阻碍了自己的呼吸,还使得他思绪凝滞、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连什么想不起来了。

“……白景的力量想要诛灭你这个近而不臣的狂妄凡人,法则的力量却在竭尽所能的庇护着你。”

沁睚忻温和地笑着告诉他。

“可后者的庇护是身为凡人的你根本无法承受的。”

这种寒初珞以往无法想象的法则反噬,使得他全身都像被反复碾碎后又黏贴在一起,恐怖的疼痛让他几乎生不如死。

“真可怜。”沁睚忻怜悯道,“你体内仅有零星的伐虎碎片,根本不足以驾驭完整的法则,也敌不过完整的白景子息,又何必徒劳挣扎呢?”

他说:“只要你让开路,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无中之无”这柄双刃剑帮寒初珞挡下了最沉重的一击,却毫不留情的让它的主人皮开肉绽,他脑海一片空白的连退数步,直退到距离神魂三丈之外的地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的徒劳的狂咳着,再度不停往外呕血。

“既然你不再挡我的路,我就绕你一命吧。”

沁睚忻说着便多一刻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纵身往沁园所在而去。

“——!”

寒初珞陡然清醒了一个刹,被必须阻止白景的执念支撑着,试图追赶而去,可连疾呼都发不出来,更不用说是纵身拦住对方的去路,就见那道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体内躁动的法则急需他去压制,可法则却连他的思绪都能吞噬殆尽,比喋血和无法阻止白景更恐怖的是逐渐只能维持游丝的呼吸,而法则失控的余威依旧盘桓不去,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不甘地想。

他好不容易明白了“一线生机”所在,这才下定决心来饮这空蝉。

方才明明还信誓旦旦的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承受,可他找回的却是三魂之中最可怕的那一个,得到的是他根本承受不起的恶果。

“沁园……”

白景神魂去的是沁园方向……

怎么办?

该放弃吗?

不,绝不!

他在失去意识前,呓语般唤起那个始终铭记的独唤之名。

“睚欣。”

无数的声音随着名讳从他空白的意识中逐一迸出,是他熟悉却又略有不同的、由无数声音念诵的童谣——

古有若影,六灵降世,即称神州。苍龙叛六,祭生蛇,封玄冥于开天,使麒麟天都缮位……

鸷鸟恸哭龙泉,携伐葬俯山……

……

以俯山十九峰为首,这数十万计的庞大山群中,纷纷浮出凡人看不见的细小光点,它们犹如跃动的萤火,掠过林间,掠过四野,在晨曦中越聚越多,跟随着那声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呼唤,尽数涌向了寒初珞。

一点又一点。

无数细小光点聚集在他的周围。

仿若永不融化雪花,一片又一片的落在他身上,轻柔的覆满他全身,首尾相连成无数纤细的线,彻底裹住了他,绽放出了刺目的眩光。

那光好似暗夜焚天,好似闪电破空,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有声音从那刺目的光中凝聚,逐渐融入失去意识的寒初珞身上,并从他体内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迂回声调。

——愚子。

那位以巨大独角白熊为形的伐虎神并未显露模样,仅是出声喟叹。

——大善。

短暂的喟叹过后,伐虎神再度沉寂,而寒初珞原本痛苦的表情已经趋于平静,体内法则也不再反噬它的主人。紧接着,覆盖住他的刺目细线也如星辰破碎般散去,俯山又再度归于寂谧,好似方才的华光与声音都是臆想。

只有一声呼唤仿若通随着散去的光点,升向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穹顶……

家书。

这对于任何行伍中人最大的慰藉,却让收到家书的宁堪半张着嘴,神色惊疑不定。

他在军营中见过无数小卒大将为那一张薄纸上的寥寥数语又哭又笑,形如疯癫。哪怕心如冷铁之人,也会在展信时露出几许深藏的缱绻。可对他而言,就相当一言难尽。

这其中的原委说起来也不感伤——

首先,以开天宁家千余载的武学传承,不说所向披靡,至少没有几个人能在沙场上奈何得了,每位宁家之人都必须磨练到被大军围困阵前也足以自保的程度,才会历经初阵。没有拔群天赋的宁堪,自小被家中被兄姐唾做“三脚猫”、“不成气候”、“花拳绣腿”等,没少挨家里人的揍。打他的也不是父母,而是兄姐们,打他的理由是觉得他……太弱。可以说是以帮他变强为由头,名正言顺的……揍他。

当然,他的兄姐都揍得非常有讲究,从不会伤及他的脏器筋骨,也不会把他打成残废,每回都会维持在“疼得要命,但治好了依旧活蹦乱跳”的程度。以至于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兄姐们以“指点一二”为名的“趁机揍人”,偏偏每位兄姐都唯恐打得少了幺弟就会不成气候。宁堪就这么在他们“怒其不争”的棍棒下长大,当他决定离开宁家历时,已经被打得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根本没有被家里人记挂的必要。

再者,以他没心没肺和粗枝大叶来说,的确只要有口饱饭吃就不会对家里人牵肠挂肚——换了谁到宁家做这幺子,自小遇到的谁不比他厉害?自然没必要为家里那份闲心。

最后,是他那一大家子所向披靡的兄姐若是听闻他闯了什么祸事、丢了宁家的脸面,通常会乘着战雉连夜杀到面前直接把他拎走,又美其名曰“管教”实则给他一顿胖揍,还附带揍完后心情大好的效果。

若是他们着实忙得没空来收拾宁堪,那他反而更惨。不止会被兄姐们“记账”,还外加“利息”,等下次见面时一并收拾——变本加厉的揍他。

所以,宁堪从小到大从未收到过家书,他也未曾给兄姐寄过家书。这东西在他看来太过扭捏又载满儿女情长,他着实不是个会悲春伤秋的人,更何况他写个军情战报回去都要被家里人嫌字丑而再度挨揍,就算偶尔想写封家书,想起自己那手会挨揍的丑字,自是不敢写了。

可想而知,他方离开君迁子的小楼就收到了雉鹰带来的家书,面上表情如何。

宁堪自小喜欢跟鸟兽亲近,可天帝兵营的神鸟灵兽是军备,严苛的宁家家规哪里容得他把军备当做玩物?这雉鹰既然是用来送紧急军情的神鸟,又怎么可能公私不分的会给他送来一封家书?这完全不符合宁家的风格!

可是雉鹰长得很快,破壳后仅有半年幼鸟期,之后半年就会见风长为成鸟,若无意外,寿命少则四十载多则五十载,几乎可以伴随主人一生之久——宁堪手里的雉鹰正是当年去鹰喉峰时他亲自挑的,他也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关系十分亲近,就连它翎羽上多少一根毛都能一分辨出来,当然不可能被假冒,让他连怀疑雉鹰和家书真假的机会都没了。

宁堪因此更加愁眉苦脸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捧着从雉鹰腿上拆下来的信筒,打算从自己贫乏的脑袋里挖点“书袋”来表述自己的心情,整整小半刻过去后,依旧一无所获,连拆开这信筒的决心都下不了,只得一边顺雉鹰头顶的翎羽,一边往沁园厨房去为它觅食。

信筒的封缄用的是宁家特有的机关匣,有属于每个人的特殊封法,他收到的是二哥宁坅的封缄——仅次于大姐宁远的难拆。

他直拆到顺手喂饱了雉鹰,才打开了第一层。

他把吃饱了就只知道睡的雉鹰放在腿上,盘膝坐在厨房门口,又拆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打开了第二层封缄机关,取出了宁坅亲笔所。

信纸被卷得极细,展开便是笔锋圆润却藏不住肃杀之气的卓绝字迹,恰如宁坅其人,把藏锋内敛的儒将风骨做到了极致。

其实在宁堪看过内容之前,他都不知道这是一封家书,可等他反复看了数遍却找不到半句用密语藏的军情,通篇只有寻常的关切言语,甚至仔细询问了他兵法与武艺有无精进……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封由宁坅亲笔所书的、普普通通的家书。

末了,宁坅没在字里行间威胁他“若无精进,铁拳伺候”,反而叮嘱他:

“武与诡,皆非一日可成。望安好,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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