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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大人？”
宁堪在沁园一呆就是数年，哪会不知道那几声“嗉”的意思。
“白景大人，有没我能帮忙的事？”宁堪站在泉水台上，仰着头对站在小楼顶的玄衣白景、亦是这座大园子的主人，问，“别的本事我没有，打打杀杀我绝对没问题……白景大人，你到是说句话啊？”
“宁堪。”白景睚忻问：“我再劝你走，你会走吗？”
“我不走！”宁堪即答道。
“那……你就去少学那边护着他们。”白景说。
“少学吗？”宁堪问。
“对，少学。”白景说，“那是沁园的根基……”
“好！我现在就去——就放心交给我吧！”
宁堪话都没说完已经拔腿跑了。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必须一直走到底。”
白景睚忻自言自语地低喃着，转身往另一边而去。
“根基么？”
少学的确是沁园的根基，却只是其中一半，是被称之为“绝学”的那一半。
另一半则是“历史真相”。
这恐怕才是于仁要找的东西。
……
“解决你们几个，只我一人足矣。”
“什么！？”
重元及其余七位八重闻声再想警戒，也跟君迁子一样被定在了原地，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沦为了被于仁操控的傀儡。
为什么？
若能发出声音，他们八人肯定都会质问同样的问题。
“恐惧，自保，杀戮……”于仁一比君迁子，道，“你们的魂魄不如他纯粹，这种混乱肮脏的过往，肯定不容易长久操控。”
于仁以看物件般冰冷的眼神顺序扫过八重。
“带路之人也不需要太多，两个足以……”于仁说，“不如我操控着你们进行一场你们彼此最为熟悉的自相残杀，如何？”
八重当即瞳孔如针，彼此间剑刃碰撞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
半刻后，于仁毫发无伤的站在沁园无为石面前，他的身前是君迁子和那名少年在引路，身侧是闲来无事可以欣赏一番的被他操控着自相残杀的八重，于他而言，简直不能更惬意了。
他在无为石顿住脚步，陡然伸出手，手指用力抠过“沁园无为”四个大字，力气大得指甲几乎都要翻卷起来，好似想把那块巨大的璞玉粉碎。
“沁园无为？”
他嗤笑一声。
“既然无为，你又为何要入世？”
他对无为石、对沁园有着无与伦比的恨意。
“惊世沁园？”
他满口不屑的自问自答。
“就这么一个破地方，没金没玉，也没有出过王侯公卿，何以惊世？”
他当即想差傀儡把无为石砸得粉碎，一扭头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人已经派遣进沁园，他手下只剩下这几个刚操控还不够服帖的傀儡，简直难堪大用。尤其那八个自相残杀的人，一直在不停的挣扎，随时都有可能摆脱他的控制。
御魂术不是民间以讹传讹的“摄魂术”之流，并非是心智不坚定者反而容易控制，主要有两个支系，其中一支中的顶尖者，能徒手将人魂魄与躯壳分离，而另一支便是于仁所在的这只支讲究的是从心念上捏死别人的“弱点”，从而彻底控制。而所谓的“弱点”并非是恐惧胆小还有亲眷之流，最容易被他的御魂术操控的也不是那些前面提到的那类人，反而是君迁子这般心志坚定之人。
反之，像八重这种本身就在厮杀与黑暗中长大的人，心下充满坎坷与阴暗，对他而言就十分辣手，虽然能让他们彼此厮杀，却无论杀几百个来回也就只是平添些小伤，彼此根本取不了对方的性命。
于仁万般愤慨的随着傀儡进入了沁园，忽然连操控八重厮杀的兴致都没了。
他从为穆东来效力开始，就没少从穆东来口中听沁园的传闻，眼下终于亲眼见到了，多少也为这仙境般的地方震撼，竟然一时忘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顺着泉水台一路踏水而去，直来到沁园少学前才停下。
傀儡少年、八重和君迁子脸上身上都带着伤口，他们看见于仁此番举动，心下自然一凛，当即竭尽所能的挣扎起来，拼死也要摆脱于仁的控制，想要在于仁对少学里的人下手前阻止他，或者用短箫预警。
只可惜，他们的挣扎惊动了于仁，他也因此回过神来。
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动，他们的挣扎再度成了徒劳。
“看来你们还没打够。”
于仁手指放下的时候，八重又再度相互厮杀了起来，而君迁子却只能在那刀剑声中束手无策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这时候，少学彼端遥遥传来那些孩童稚嫩且无忧无虑的读书声音，惹得于仁再度骤停了操控。
他好似有些怀念的在少学前杵了一阵，直到由远而近的传来了宁堪的咆哮声，才闲庭信步般的往前继续走去。
他脚下的轻功真是怪诞极致，看起来就像是寻常走路一般，每一步却都能往前踏出数丈至多，而宁堪自然只能疲于奔命的跟在他身后大步追去。
“你是什么人？给我站住——！”
宁堪没能追出几步，就被周遭不断涌上来的傀儡兵给拦住了去路。
“这——怎么可能？你们怎么闯进来？”
宁堪怒吼引来不少少学里人的注意。
“大清早怎么就那么吵？”
“怎么回事？”
“别出来！”
宁堪扯着嗓子大吼。
“跑！快跑！”
“不！躲、快躲起来！”
宁堪的大吼终归还是慢了一步，傀儡兵在围住宁堪去路的同时，也袭向了少学里的男女老幼。
“小心！”
有夫子在大喊，可他的话也一样来不及说完，脑袋就外向了一侧。
那颈骨断裂的声音，粉碎了沁园风景。
紧接着又是第二，第三……以及更多的、无以计数的杀戮之声。
尖叫和惊呼登时充斥着遍整个沁园少学，年少的孩子将年幼的孩子围在中间，最外面则是夫子们，他们在鲜血与让人战栗的断骨声中恐惧的围在一起，虽然惊叫却没有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甚至那些会武的人当即把手边可用的兵器都拿了起来，奋力阻止傀儡兵。
可惜，面对这种即便断成几截也会匍匐过去拧断人脖子的“东西”，他们根本拖延不了多久。
沁园少学四处染血，越来越多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兵杀死，宁堪再也顾不得追击于仁，忙将手中的乾坤鞭轮了一个大圆，从围住自己的傀儡兵群里劈开一条豁口，纵身到傀儡兵与沁园诸人之间。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手中的乾坤鞭毫不留情的对准每个傀儡兵的天灵盖狠狠地砸将下去，却无法一瞬解决掉那么多傀儡兵，只能眼睁睁看着伸手也无法阻止的诸多杀戮。
“住、住手——！”
宁堪徒劳地大吼着。
这是白景大人托付给他的沁园根基，怎么能就这样断绝？
“你们冲我来啊！”
……
于仁既操控着八重用剑相互厮杀，也让那沁园的少年与君迁子赤手空拳的肉搏，自己却犹如看戏园子里的表演，一面欣赏着他们身上逐渐增多的伤口，一面闲庭信步的踏过大半个泉水台。
他在一个又一个的傀儡兵指引下，来到一片建筑群落，终于驻足不动。
他半仰起脖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楼阁群落。
一座接着一座或扁或圆或方的轮廓，建得远比其他楼阁更贴近水面，地基也更加厚实，木板和石头相互层叠了数重，窗户都用厚重的黑帘往里面封住，连光也透不进去。
“原来这就是沁园卷阁。”
于仁明明是初次踏入沁园，却在看见卷阁的刹那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就是藏有世间古往今来所有秘辛真相的地方……”
他惬意的享受着身后被御魂术操控出厮杀与打斗声——不只是八重的厮杀，还有那少年与君迁子的肉搏，他也享受着自问自答的乐趣。
忽然，他自言自语到途中，便惊愕地回过了头，看向那名正与君迁子肉搏的沁园少年。
那少年并非武人，沁园大多数人都只是专精于轻功，于仁不过觉得无趣，才会让他去打君迁子，却因后者有内力护体，数击之后擦撞折了自己的指骨。
森白的指骨翻出来，犹如锐利的刀兵，带着森然的杀意朝着君迁子的咽喉扎了下去。
君迁子是第一次在被/操控的情况下，身不由己的面对步步逼近的死亡。
可它终归没有降临。
少年的指骨刺到途中陡然僵住，并在于仁回过头的刹那，看到了少年嘴角溢出的血沫子以及他咬断的自己舌头被吐出来的刹那。
“什么？！”
于仁惊愕地看着那少年，竟然以咬舌自尽的方式挣脱了他的操控。
少年空旷的嘴里不断涌出大量赤红，溅得君迁子半张脸都是。
温热的血好似炎流，那少年倒下去的模样与过于稚嫩的脸一起，深深地烙印在了君迁子脑海。
她愤怒得想大吼、想立刻动手杀了于仁，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她的躯壳都像是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根本策动不了分毫。
君迁子陡然明白了于仁话里的深意。
只有“死”能脱离御魂术的掌控，可她手里有太多放不下的坚持，根本无法玉石俱焚，自然就无法摆脱他的操控。
“可惜了。”
接着，于仁竟是笑叹了一声。
“你知道吗？”
他看着自尽的少年尸首，对君迁子说。
“这孩子不怕杀人，不怕杀死你，他恐惧的是其它。”
君迁子愕然，根本不敢听于仁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她却不得不听。
“他只是不想让我踏入卷阁，只是认定我没有资格踏入卷阁，也认定你若活着，就能阻止我……呵，可你显然做不到啊！”
于仁无情的嘲笑道：“所以，你说他可不可怜？”
于仁点过泉面，纵身到了其中一座卷阁上。
“好了，既然都来了，就先让我看看这卷阁究竟有多少神奇的秘辛，以至于值得那么多人拼死来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