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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着我。”
寒初珞对身后之人说。
“你的人藏身暗处窥视此地四年,再往前走有什么,你莫非不知道?”
他从赤水渡头顺着羊肠小道进了俯山,寒珀却紧跟在他身后,怎么说都不走。
“我的确答应借人手给你,可我的人手不多,跟郡王更是无法相提并论。”寒珀劝道:“俯山四处都有郡王的眼线,要是他们异动,我的人最多拦得了一时半刻,根本不是众多州兵的对手……”
“你究竟想说什么?”
寒初珞顿住脚步,回身瞪着寒珀。
寒珀后面的话也因此戛然而止。
寒初珞的眼睛太过特别,无论喜怒都有着莫名的感染力,能把他的情绪传递给任何人。
他现在是真的在发怒,眼底有着藏不住的怒火,因而让寒珀看得胆寒。
“你真要进去?”寒珀哑然半晌才问,“你该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阵法——那可是四年间多少奇人异士都无法破解、足够填进去三百万死士的绝命阵法。”
“那又如何?”寒初珞不解地看着寒珀,反问,“你与我并没有亲近到会关心我死活的地步吧?寒珅寒玿俩人每天甚至盼着我早点死,你难道不是同样的意愿?”
“你……”寒珀的确虚伪,却不能虚伪到这般地步,他的确不关心寒初珞的死活,也不能假装关心,但是——
“你好歹也姓寒,寒家是你的家……”
“不是。”
寒初珞打断道。
“如果可以,别说是姓寒,我连‘寒初珞’这个名字都不想要,我甚至可以什么名字都不要,更不用说是家世、背景这些无用的东西。”
但是,以往的他着实太弱、太渺小了,而他的心却很大,天真的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救遍天下间所有的人。
只要有人向他求救、只要在他面前遭遇苦难,只要他许诺过,他就一定会救——真是何等狂妄的想法。
“寒家只是我选择的一种手段,能让我活在这世间的一种手段。”
若真诚与善良会成为他目的的阻碍,他宁可变成奸邪狡诈之辈。
“即便没有寒家,我也会选择其他的方式,只要能活下去。”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想尽办法帮更多的人活下去。
然而只要他还活在这世间,就必须藉由武功、家世、背景……甚至是杀死别人来变得更强。
“你、寒玿和寒珅他们,不都是如此吗?”
他也只是迫不得已暂时如此罢了。
直到他拿到执念传承那一天,他才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依靠外力,而是发自于自身。
就算他只是一个无名氏,他自身的强弱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有形万物皆没于无,无中却可生有,这是我们活在这世间避不开的轮回。”
“什么?”
寒珀听得一知半解,寒初珞说完却直接纵身跃过了沁园阵法的警告碑文。
——死地无后生。
寒珀看着那些碑文上凌厉的刻字,忌惮于沁园阵法,不敢越雷池半步。
“你这是去送死。”寒珀隔着碑文高声道。
寒初珞毫不畏惧地说:“那也是死得其所,不劳您费心。”
“……”
寒珀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
寒初珞则头也不回的直接踏入了阵法。
在这个一步踏错就会殒命的地方,他竟好似游子归乡,带着虔诚与殷切,以及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心境。
隐约间,他似乎能听见彼端熟悉的“嗉”声,便愈发坚定地朝着那能诛杀三百万人的绝命阵法深处走去。
赌吧。
他想。
上回他安然无恙的通过了阵法,将凌云无双舍弃在小楼里,亦是舍弃了自己背负不了的命数。
现在,他决意要回来。
那就赌他是否能如同同当初的白林那般,能不畏生死的奔向自己的命数。
如果,他就这么死在了阵法当中,亦是一种天命。
寒初珞隔着衣襟按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蝉壳,仿佛从那古怪的白景空蝉上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愈发坚定的放任了自己的期望——
如果,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他的夙愿是……
湘西王城,穆东来麾下的傀儡兵已经攻破王城外郭的其中一扇大门,戚台寅只带了三千水军来援。
“戚大人,我们不去王城救驾?”戚台寅手下的兵卒可谓十分莫名。
戚台寅赶到后,一没有介入战局,二没有置身事外埋伏穆东来,反而选了一个王城前对峙双方都难以忽略的地方,在距离王城三十里处扎了营。
“三”的确是战事中最特殊的距离,这个位置恰巧适合穆东来忌惮戚台寅却不至于对他出兵,后者则可以趁机派遣出使者与前者进行书信往来,假作在瑞侯与湘西王之间抉择摇摆,便以商讨投诚条件为由拖延时间。反观湘西王那边,仅仅是有斥候打探到戚台寅已经抵达王城,恐怕就能放下那颗悬着的心,并随时准备好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穆东来。
戚台寅此行从泊水带湘西水军拔营前就做足了多方准备。明面上他和颜悦色的差人送走闵墟容前往沁园,并假作将所有期望都系于他是否能拿捏住造就傀儡兵的于仁。再者演戏演全套,抵达赤水后,他明面上让护送闵墟容的人撤走,转而将两队专门在水下潜行“水鬼”军安插在水下轮流监视闵墟容,确保这关键所在不会脱出自己的掌控。
“希望能赶上。”戚台寅说。
“终于赶上了。”
俯山赤水渡头,面上依旧白无血色的闵墟容只身走下行船。
岸上逻桐州兵往两边分开,让出被护卫在中间的枭王高行厚。
“高兄。”闵墟容给他的义兄行了礼。
“闵弟。”高行厚依旧是那副痞子似的模样,歪着肩膀熟稔地亲拍了一下闵墟容的肩膀,半点王族的威严也无。
“我看闵弟脸色不好,一路行来可还安好?”他只手搓着下巴,担忧地打量过闵墟容,又往他身后探头,疑惑道,“少光人在何处?我不是派他去接你了吗?”
“我与文将军不小心走散了。”闵墟容道,“我那弟子应当与他同道。”
“弟子?”高行厚问,“是那位姓陈的小先生吧?”
“高兄好记心。”闵墟容将此前遇到大水翻船以及在湘西所经历的种种掠过不提,只道:“劳高兄记挂,我一切安好。”
“你……唉!看我这记心,渡口风大那么,我们先往王帐那儿边走边说。”
高行厚何等人精,三言两语中察觉到他有意避过,自然没有追问。
他搓着下巴率先走在前面,闵墟容和逻桐兵随后。
等到了逻桐王帐所在,却没有看到任何营帐,更不用说是王帐了。
只见俯山群落里不知名的平缓小山坡上,多了一片以用布帘和木柱围出的十余丈长宽范围,布帘之外围满了护卫,一扇小门开在布帘中央,左右列了两队壮硕的逻桐兵,恭迎高行厚一行入内后,便把木门给关了。
被围出的空地中央撑着三把大伞,一把下面是棋盘棋子与蒲团,一把下面是沙盘与地图制成的屏风,第三把下面是木塌、矮几以及摆放好的果子吃食。
“天气开始热了,我便让人把帐子撤了,山风这么一吹,还挺舒爽。”高行厚毫无王族仪态地走到塌边脱了鞋就往上一靠——其实脱与不脱也无甚区别,因为高行厚十分不符合王族仪容的……踩了一双草鞋,理由是草鞋走山路不打滑,不会崴到他的尊脚。
“高兄考虑周到。”闵墟容对高行厚的古怪举动与衣着早已习以为常,也并未把高行厚此番“王帐”揣度为闲极无聊的布置。
这“大帐”和周遭围空的十余丈,其实是为了防止身手拔群之人偷听——沁园最不乏的就是能人异士,如此数十丈开外再层层排列护卫,想偷听便堪比登天了。
只是寻常人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还嘲讽逻桐王帐里只差捶腿、倒酒与跳舞的美人儿便是昏聩的玩物丧志了。
高行厚一贯重武轻文。他觉得那些胳膊不如麻杆粗的文弱书生在这乱世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比他这一介不会武功的废物还要没用,提把菜刀八成都能累死——闵墟容除外。
眼高于顶的他会选闵墟容这么个结拜义兄弟,自然是发自内心想要这份兄弟情义。更何况闵墟容本身亦是值得任何郡王垂涎与尊重的卓绝谋士,尤其连他自己陷入虎口都凭借着三言两语的厉害分析脱身出来,这便是无需刀兵也能合纵连横的必备辩才了。
高行厚问道:“闵弟信中说找到入沁园的法子了,可是想到了破阵的法子?”
“高兄误会了。”闵墟容原定要跟文少光去龙泉,现在却没有往龙泉反而直接来了俯山,一则是因为跟戚台寅谈了条件而不得不来,二则就是因为沁园。
闵墟容不答反问:“于仁已经进沁园了?”
高行厚颔首:“昨夜我派去盯他的人全被杀死了,暗哨也差点被甩掉,还好有闵弟提醒,我加派了不少人手,现在都天光大亮了,估计不离十。”
闵墟容颔首:“那不用多久我们亦能入园。”
“义弟让我差人跟着于仁,是觉得那他有法子破阵?”高行厚并不惊愕,甚至还一脸为难道,“可他比我想得要厉害,既能甩掉派去跟踪的人,恐怕还能故技重施,直到彻底摆脱为止。加上这沁园阵法给他做遮掩,时间久了,我的人恐怕真有跟丢之时……”
“事到如今,跟丢也没有关系。”闵墟容宽慰道,“这跟于仁如何厉害无关,而是与穆东来有关。”
“怎么扯到他的柱子头上去了?”高行厚不解。
闵墟容道:“高兄想入园,却没有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这是因为高兄所求的沁园与穆东来有所区别。”
高行厚:“什么区别?”
闵墟容:“穆东来予于仁有知遇、收留之恩,做主子的如此执着于沁园,甚至舍得手下最好的一颗棋子在此周旋,必定是因为沁园里藏着与他切身有关的大秘密,否则瑞侯就当如高兄这般气定神闲了。”
高行厚是个明白人,当即“哈哈”大笑,颔首道,“闵弟所言甚是有理。”
闵墟容冲他一拱手,道:“明白了他们二者的关联,即便找不到破阵的法子,也跟丢了于仁,只要于仁能入园,我们入沁园也就并非难事。”
“看来闵弟已经想好了法子。”高行厚道。
闵墟容成竹在胸,道,“于仁不可能只让自己一个人进去,必定还留了一个指路的法子,方便穆东来随后入园。”
高行厚恍然大悟:“义弟的意思是……”
闵墟容道:“恰如高兄所想。”
“好!”
高行厚当即从塌上弹起。
“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找于仁留下的‘路标’……”
只要跟着“路标”,何愁入不了沁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