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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安南之地当初因为边疆地区的特殊情况,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功夫进行相应比较彻底的社会改造;再加上当时作为根据地的潮循各州尚未完全稳定的缘故,而在确保基本粮食产出和供应前提下,重点铲除和取缔了那些具有桀骜不驯或是潜在自立倾向的豪族大姓,也残留下了不少中小土户势力。
所以,后来太平军在岭内积累了足够北上的力量之后,就开始使用行政手段和利益为诱惑,逐步迁移出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豪姓存在;再用通过有偿的招募手段分批抽调走相应的丁壮,鼓励以输入的土奴来取代相应劳力缺口;再加上沿海港口和武装屯庄的压制和威慑,得以维持平稳过度到如今。
不过,现在随着两岭和荆湖的进一步巩固之后,也就可以考虑在足够武力凭持和物资投入之下,对当地进行更进一步的社会改造和更加深入地方的各级政权构建。当然了,考虑到蛮汉杂处地区,如果不靠宗族血缘为纽带抱团的话,还真不好立足下去更别说长期拉锯对抗了。
因此,相比内陆地区的一贯政策做法,大都督府会给他们更多一点的选择。除了就地分家立户,或是带着族人迁移到更加富庶的岭内去异地安置之外;还可以在大都督府支持下组成相应的边界开拓队,去反向掠夺和占据那些蛮夷的山林田土和丁口牲畜。
同时,这也是对于历史线上南诏政权未来可能发生变乱,及其连锁反应的进一步布局;因此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坐镇和总筹后方,又能够熟悉当地各种情弊的人选。想到这里周淮安再度下令道:
“让曲承裕、张彪,各自前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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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大江下游的润州丹徒城里,普祥真人,不,现在应该是普祥道士了,也在平淡无波当中迎来新的一天。自从他从扬州城里带出来那个关键消息之后,他的长期潜伏任务就被取消了;相应的社调部也被个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归到普祥和尚的角色当中去,就此青灯古佛的了结前缘往事。
另一个就继续发挥他曾经身为淮南道院的一员专长,继续以道士的身份生活下去,并发挥相应的专长和余热。只是从外勤潜伏的密谍和暗桩性质,就此转回为内勤带有地方监察性质的眼线,而成为宗教人士这条线上的外围节点之一。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秘密部门和体制内的第二条路线;除了不并相信这些大都督府下专做灰暗勾当的衙门,能够对自己这班参与过许多敌方内情的密谍/奸细真正放手之外;也有那么一点点其他私心和盘算。
他毕竟还算是年轻之际,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享受人生和各种机遇;更莫说在藏污纳垢的扬州道院享受过那些声色勾当之后,他不觉得之际下半辈子还能忍受的住佛门的孤苦和清寂;至少太平军治下的大多数道家观所,都是不禁婚嫁世俗的上清派和灵宝派源流。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尝试一下像是世俗人等一般的红尘恩爱种种;乃至置办下一番家业或是拥有一定的事业和名位,最后还能够含饴弄孙的机会,乃至在儿孙满堂的环绕之下终养天年。所以,他就如期成为了丹徒城中崇宁观的一名当家道人。
当然了,这也多少与眼下太平军治下的教门现状有关。因为那位大都督的缘故,如今从两岭到荆湖,从山南到江西、江东,几乎都是是佛门各家势头正盛。虽然那位大都督府整肃和清算起佛门来一点儿都不客气,先后抄没了无数的僧产和田籍;但也令大量还俗僧徒广泛参与到了太平军的各个领域当中去。
而曾经被李唐数百年所崇尚的道门,则是不可避免的在太平军治下,陷入到了信徒和场所全面衰退和萎缩当中。(注:李唐以老子为宗祖/玄元皇帝,因此在老子画像外同时陪祀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帝像。因此大者敕封为宫,小者称观。其中以关内的楼观派鼎盛一时。)
所以作为某种意义上鼓励教门合理竞争的平衡手段,在主要城邑众多被抄没的产业当中拿出一些来别设为观,以官方授箓之人为主持,满足一些民间轨仪的需求的同时,也是变相宣传《太平要义说》《太平清领书释本》,等等重编道籍。
因此,类似场所也是太平所属情治部门的编内外人员,某种意义上的明面掩护身份和外围据点之一,当然了,普祥道人其实还有另一个任务,便就是已自己作为饵;引诱那些淮南道院的幸存者,或是昔日淮扬镇内的旧识(漏网之鱼)前来相见和汇合。
不过目前的守株待兔尚且还是一无所获。但是他自觉在衣食无忧而修身养气治下,相应的打醮、诵经和轨仪的功夫有所精进,连带之前读过佛典都变得明了不少。很快一阵从火厨里冒出来的香气,却打破了他修持了一个上午的清净之心。
他可以轻易的闻出来,午食是烧杂拌,由菜丸、山菌、豆皮、笋、鹌鹑卵子、木耳、芥芯一起炖煮而成的所谓“清净物”,再搭配时新的薯米蒸瓜条,便是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斋饭了,这也是在淮南道院里所休习回来的手艺之一。
而虽然这处崇宁观的格局不大,连他在内没几个人;但是正处这座人口稠密、商旅繁华的丹徒城中闹市中取静之所;因此哪怕不接受任何供奉之物,光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替人打醮功夫,足以让他过得颇为滋润。
正当普祥刚拿起小杵,想要敲打招呼开伙的云板,突然外间传来了大片的喧哗声,一名稚气未脱的火工童子也有些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又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当家执事快出来瞧哪,督府在前沿捉住了扬州的高郡王了,如今正在押解过街呢,大家伙儿都跑来看了!”
普祥闻言不由有些恍然失神落下手中法铃;那位朝廷曾经的当世第一名将,人称“落雕侍御”、“南天一柱”、“国之壁城”的淮镇高令工、高太尉,就这么被太平军给拿住了么。单论这件事情在如今东南之地的影响力和分量,可丝毫不比不比黄巢打进两京,俘获了当朝文武差上多少啊。
“叫上大伙,同去,同去!”
普祥道人毫不犹豫到:
“执事,那午食怎么办。。”
然而在旁准备开伙的另名火居童子顿然犹疑道:
“饭袋,难不成稍待片刻就会被饿杀了么?”
普祥道人却忍不禁用浮尘敲他头道:
“如此情形的盛况,尔等兴许这辈子也就这么一遭了!”
而在街头上,紧随在众目所瞩的马车之后,难以抑制住兴奋和喜形于色的暂编营队正林千军,亦是笑的整张脸都麻木了。因为在这里并没有人乘机夺走,或是试图分润他的这份功劳,反而给与了他亲自押解前往江陵的大都督府,接受相应公开觐见和问询的机会。
因为按照广陵城下那位朱讨击的说法,太平军一路击败俘杀的朝廷连帅或是节镇也不在少数了,但这位高居太尉,封国渤海的高使相,怕是目前被俘获者中位阶最高,名声最大的一位了。虽然有所侥幸使然的运气成分,但也同样是他的天大机缘所在。
而从江北这一路过来,不走便利快捷的水路,而是沿着官道的主干慢慢腾的绕上一大圈,经过沿江的江东三路、江西湖南、荆南在内每一处望要大邑的城区。自然也是一番特殊宣示的政治任务需要,更未尝不兼有将地方上那些不轨、怀旧之辈,引出来一网打尽的潜在用意。
要知道,当初张大将军被公开押送北上之际,就在中途遭遇过两次假冒劫匪的袭击和抢夺;最后又演变成为了席卷江东多地的血雨腥风所在,前后被株连斩杀或是流刑之人更是数以千计。因此这次的押解之行对于林千军为首的这班浙南降卒,及时机遇也是考验所在。
相比之下,正在特制囚车里示众那个老态奕奕的高郡王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自从知道自己身为太平军的阶下囚之后,就再也不开口说话了;然后给吃的照吃、该睡的时候就照睡,结果这段行路时间下来,居然气色反而变好起来了?
只见此时的他在车栏里一副团座垂手、闭目养神之态,对外界的诸多纷繁杂扰仿若未闻也无动于衷一般的气定神闲;只可惜不是在庄严肃穆的神堂法坛之上,身上这件毫无标识的素布宽衫,也多少让这种瘦骨仙风的错觉有些滑稽。
只是林千军因为靠的近的缘故,居然还能听到他严襟正坐的同时,还在隐隐哼声口诵不知名的经文:“夫圣人安不忘危,恒以忧畏为本。营无所畏忌,则庶事隳坏。”“夫养生缮性,其方存于卷者甚众。其或幽微秘密,疑未悟之心。至于澄神内观,游玄采真,故非小智所及。”
然后,突然凌空飞掷而来又啪叽一声打在车栏上的一把烂菜叶,顿时打破了高骈一路努力维持下来这种道貌昂然的从容之态,而连忙睁眼踹踹四顾。就听街道人群中中一声破锣似的嗓子喊道:
“你这高老狗,纵使吕妖道祸乱地方,害死了多少人家也!还我妻儿来。。。”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当街宣泄情绪的阈值,刹那间此起彼伏各种争相控诉的斥骂怒喝,再加上信手投掷的各种时令瓜菜,还没走出城门就几乎淹没了这辆牢车,连带不得不靠近以防意外的林千军也白白生受了不少。
但是他反而自有一种快意莫名的舒畅,正所谓太平誓愿之中的“为民生立命”,也莫过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