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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县北门外的郊野上,被踩踏的一片狼藉的田地当中,被平整出了一片地面而用木板垫高数尺,就地支起一个带着丝绸帷幕的凉棚来,并摆上了附庸风雅的茶具和精美的家什。
而来自赵家寨的寨主赵子日,就正在其中打量着城头上的动静。
他是一个典型的地方豪强大绅,也是这次行事的领头人;祖上具有夷人血统的他,生得是一副塌鼻凹目的清奇相貌,但最明显的还是他比别人更加突出的大额头;
因此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因为这幅相貌被人嘲笑和长辈不喜,得了一个“磕头虫”的绰号;不过当他稍稍长大并开始执掌家业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偷偷的叫他了;因为之前敢多嘴和闲话过他的人,包括他的堂兄弟还是奴婢仆人佃户在内,都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相继主动离乡而去,就此消失不见了。
于是大家都转而改称为“赵人(嫌)仙”。因为据说他这幅突额塌鼻的相貌,与花重金买来不知真伪的那副前代名家“郑三绝(郑虔)”所绘《百仙图》里,那个瘤头仙人大有异曲同工之妙,让大家异口同声的福气和仙姿的所在。
因为家里有个在朝里做御史里行的同族兄弟,给他弄了个“郎官”的虚给头衔,而赵家也在地方世代占有大片不在税册上的良田和山林,手下至少养了一千多号的庄客和佃户;
其中颇得一些勇夫,又有亡命、不法之徒相继投奔隐蔽其中,在日常里为爪牙和耳目而包税总粮肆意横行乡里,在争水争田的邻乡别寨的械斗当中,也很是打出一些凶顽狠利的名气来;
后来,又花费重金疏通干系,从过路的官军手里获得了一批“浪浸报损”的兵械,是以开始在十里八乡成为一方的强横势力。等到前些年天子下令“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他和那些豪强大族们一般的,纷纷摇身一变成为了“保卫桑梓、其勇可嘉”的土团兵。
然后,随着板荡天下的变乱也波及到了岭南之后,他暗自期许的出头机会很快就到来了,那些草贼过境时,他的赵家寨因为离得大路远了些,因此没有怎么遭受损失,反而因为那些比他更有实力的那几家豪强大户,相继溃灭和破家之后,隐隐成为了地方上屈指可数的一霸和豪族们的领头人了。
尤其是吞并和接受了那家大户的残余势力,以及他们苟全下来的女眷,完成了日遍权乡里,又染指过全县有所姿色的女子的夙愿之后,就更加志得意满的膨胀起来了;他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待破灭了这些草贼之后,以首功光复之人的身份到州城里去,好好品尝一下那些沦落为下僚的官宦妻女滋味呢。
这样区区明面上的一个县尉,已经不足以酬他破天之功了,最少也是个尊崇的州下长史、司马、别驾的上三位,才能让他满意呢。
原本在他想来,无论是官府还是这些窃据一时的曹贼,暂时都与他没有什么直接的干系,他既不会为了朝廷大义去招惹这些贼寇,但也不会让人轻易触犯到自己的利益;因此在多数时候,只消象征**上一笔钱粮,再好好收买和招待一下县城派下来的人,就能对付过去了而根本不消动用赵家的私财,反而有了搜刮乡里的发财由头。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草贼占据了那些官办的矿场想要从中取利也就罢了;但是他们竟然有紧接着像模像样的在地方上搞起了屯田,顺带还在地方上开始清丈田亩,这可就不得了的事情了。但他还是隐忍了下来,而指使一些地方上的泼皮无赖,私底下去去捣乱和破坏一二。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因为这些草贼为了征集劳力,当道截留和收拢那些流民也就罢了,居然还开始收留他掌控下出逃的乡民。甚至那草贼的头目还包庇了一个他染指过的寡妇,打算要带到城里去过日子了。
这怎么可以,要知道赵家的每一分的家业,可都是他的阿爷、太公们世世代代凭本事挣(强占、侵吞)下来,而这些寨口和乡民也是世世代代受他赵家的,而得以维持生计苟活下来;怎么能够未经他这个寨主许可,就轻易私投了外人呢。
这可是涉及到赵家在四里八乡还能够一呼百应,或又是说一不二的脸面和存续问题;实在没有可以退让和忍辱负重的寰转余地了。
所以在一场里应外合酒宴之后,那些个不识好歹的草贼纷纷被放倒剁翻,剖心挖腹之后拿去喂狗。而那个敢捋他虎威的草贼头目,被他关在地窖里慢慢的剐了,嚎了三天三夜都还没死掉,直到被他带走有抓回来的那个女人,当着他的面被赵子日的部曲们折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才无趣的了给对方一个痛快,
做下了这一桩大事之后接下来他等了半天,都不见有草贼来盘查或是询问下落,反倒是曾经相熟的县吏干办带着所谓的官军上门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然是顺理成章了。
而那些官军虽然有啥劳子的名分大义,但毕竟是人手有限还是外来户,想要于这些草贼周旋下去,乃至获取足够的功劳,也完全离不开他们这些坐地户的协助和出力支持;因此一个要借力,一个要借势,正好两相一拍即合,才营造出如今的声势和局面来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一眼作为官军方面的诚意和表态,正在掠阵和指挥立营的那位冷脸将官,则据说是他同姓本家的官军骑队正赵引弓;
这人据说是曾随大名鼎鼎的高令公,备边安南的戍防军出身,做起事来有板有眼也颇得章法,就是有些持正的过于愚直了,对好些事情都有些看不惯的地方,而成为了同僚里被嫌恶和忌讳的人;
所以至今官运不通而只是个骑队正,明明是讨贼出力最多的人,却还被那些占据了县城的同袍给排斥到石坑场去驻守,但也因此让他逃过了长乐城下这一场的败亡之劫;这次因为无人可用而又被指派着,率领一只据说是被打散的镇防军残部到他这里来,算是行伍战阵的参谋和押阵的力量。
虽然这厮有着好些个臭毛病,但在基本大事上还是相当值得依仗,也没有出过什么篓子;因此在赵子日想来,大不了事后给他灌醉了,在找几个用过的娘们塞那被窝里做了货真价实的连襟兄弟,就不信他还能无动于衷的继续冷脸矜持下去。然后再乘机好好笼络一下,让迫不得志的他转给自己卖命好了。
反正日后一旦做了州上的官人,也是要有能拿出手来的人物不是?为了这次攻打草贼后路和粮台的事宜,他足足从寨子里拉出来了近一千三百名丁壮,其中有四百人是披挂齐全的本家子弟营,另又有七百人也是在械斗和私掠当中见过血的老练人手,而剩下的也是人人都有兵刃在手,而不是象其他土团军一般的,要用敲平磨尖的锄头和打直的叉把,或又是打谷的夹棒来来凑数;
这也让他成为牢牢掌握这些土团联军话事权的凭仗。可以说除了骑队正赵引弓带来的那三百名七拼八凑的镇防兵之外,其他基本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放在眼中的。
而这回为了攻打县城的需要,除了势力最大一股的赵子日外,还许下好处和条件拉上了其他的这些来自十三乡五寨的大小土团军,多者数百,少也有七八十人,虽然装备服色杂驳不堪,还带着许多抢来的包裹、禽畜和女人,但是乱纷纷得站在一起列阵时,倒也是颇为阵容强盛了。
这也是他们又一次攻打草贼盘踞的县城呢,据说里头堆满了那些草贼四处掳掠而来的财货和淄粮而颇为空虚呢,大家都在指望打进了城之后,好好的风光和逍遥一把呢。
唯一不美的是城内原本约好的内应和帮手,却是迟迟的没有发动起来的迹象,而让他们只能在赵引弓的主张下,改而玩起这诈城的勾当,结果还是失败了。不过这点挫折倒也没有让人气妥多少。
接下来,就该让这些北方来的泥腿子们,好好领教一番岭南子弟的彪悍和蛮勇了。至少在之前的数次交手道中,他发现这些草贼打战也就仗个人多势众,而喜欢一鼓作气压上取胜而已;可以说除了少许领头的人还算精良彪悍之外,大多数士卒就破落寒酸得形同乞儿、花子一般,虽然初阵很有些顶石冒矢的决然,却既无长力也不耐战,完全不是他麾下这些一心保护乡土的子弟兵可比的。
因此只要稍微久战就会出现疲弱而不战自乱,这时候再投入相对精悍的本家营和助战官军,往往就可以一锤定音了。就像之前被他们所埋伏和击破大半而缴获了旗鼓的那只草贼援兵一般,这留在城中草贼虚实,又会比他们好过多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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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循州的州城之外,也是联营成一大片了;只见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义军兵卒,挺举着刀枪奔走穿梭在期间。虽然大多数不免面黄肌瘦的失之羸弱,但是看起来精神势头尚好,言行举止之间也带上了那么一丝丝军营里历练出来的章法和严整,还有那么一点的狠厉气息了。
“这些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
看着那些在城门前,刻意被堆成十数堆的人头,骑在马上将头王蟠杀气腾腾的恶声道。
“看来还是杀的不够多,还嫌俺们的刀子不够里利。。”
“儿郎们加把劲,老子要杀他个底朝天呢。。”
这时候,一名匆匆飞奔而来的信使,所带来的口信却是让他脸色骤然的一变
“该死的,我们的后路被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