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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的意思是?”
“带她入宫,为你母后和妹妹诊治。”
唇角微微一掀,赵樽审视了他片刻,皱起眉头,“父皇,医者只能医人,不能医命。上次楚七医治太子便差点送了命,儿臣不敢轻易让她入宫。除非父皇先答应儿臣,若是母后有个三长两短,您不得……”
“闭嘴!”洪泰帝恼恨的瞪他一眼,“什么叫三长两短,有你这般说话的儿子?这不是咒你母后吗?”
赵樽只说不敢,又道:“医人本是好事,要是一不小心落一个死无葬身之地,那就是得不偿失了。父皇以为,儿臣说得对不对?”
这句话问得极是尖锐,可洪泰帝却没有发作。
“含沙射影!罢了,朕都依你。”
说罢,他拂袖抬脚,踩在小太监背上,便上了那龙辇,可龙辇刚行几步,他突地又撩了帘子来,看向立在下头的赵樽,眉目间似是有些忧虑。
“得了空,去瞧瞧你母妃。”
夜风凉凉,赵樽良久没有回答。
忙碌了一夜,洪泰帝已然疲乏,龙辇上,他情绪不明的半阖着眼睛,静静出神。崔英达蹲在他的脚边,一下一下地为他捶着腿,默了一会,突然劝道:“陛下,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洪泰帝情绪不是很高,“说。”
崔英达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先是慢慢跪下,才开口,“老奴侍候陛下几十年了,皇子皇孙们也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陛下待老奴宽厚,老奴心里感激。这些日子,老奴见陛下夜夜焦虑,头发都白了不少,实在心疼陛下……”
“说重点。”洪泰帝半阖着眼。
崔英达欲言又止,像是考虑了一下,才壮着胆子说:“依老奴愚见,晋王殿下确实是一个可堪大任之人,陛下您辛苦创下的万世基业,定然是想要代代绵延,再创一番盛世之景……”
“崔英达!”
洪泰帝重重喝了一声,目光锐利的射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干预起朕的朝政来?”
“老奴不敢。”崔英达心脏狂跳着,“砰砰”又磕了几个响头,“老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陛下着想。这些日子,为了立储之事,陛下夜不安睡,食不知味,老奴每日侍奉您的饮食起居,又怎会不知道陛下的操劳?也正是如此,老奴才更担心陛下的身子。”
轻“哼”一声,洪泰帝重又阖起眼睛,并没有责怪他。
“崔英达,你跟了朕这些年了,朕的心思,你应当明白。”
“是,正是因为老奴明白,这才想劝奉陛下。”崔英达身子一直躬着,不敢抬头,“老奴晓得陛下的心结。可当年之事,贡妃娘娘她虽,虽然……”
拖着没有说完,崔英达吭哧半天,虽没有见洪泰帝发怒,却还是没敢往深了说,只说了重点,“陛下有陛下的顾虑,但老奴以为,在陛下众多皇子中间,就数晋王殿下,最像陛下您了。”
“住嘴!”
洪泰帝似是不想提起那件事,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崔英达,这次朕就饶你狗命,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朕就打发你去直殿监扫地。”
“是,老奴知罪。”
崔英达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洪泰帝眸中的伤感。
跪坐了下去,他不轻不重的为他捶起腿来。
帝王也是人,也是个男人啊!
翌日一大早。
久已不着戎装的洪泰帝,身穿战甲,骑上高头大马,腰佩长刀,英姿勃勃的带了十来名侍卫孤身前往京郊大营。看见被捆在柴火堆上的夏廷德时,他当场发了脾气,狠狠训斥了夏廷德,便让内侍宣告了对他的处罚——因魏国公言行不当,收回领兵之权,军杖三十,罚俸一年。
三十个军杖是当场执行的。
那三十个军杖打得极狠,尤其对已经被饿得脱了水的夏廷德来说,杖责几乎是致命的。据说,当夏廷德被人抬出京郊大营时,整个人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
但好歹皇帝亲临,又兑现了承诺,总算安抚了蠢蠢欲动的军心。
闹得沸沸扬扬的“兵变”结束了。
可事情的深远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
皇帝的威严如何触碰得?在赐食赐物赐饷之后,洪泰帝立马以“不忠职守,玩忽怠慢”为由,革去了金卫军左将军陈大牛的职务,打入大牢接受审查。另外,虽说法不责众,可那天带头闹事的人,仍然是逮捕了三百余人,将在进行甄别之后,根据罪行轻重而处理。
事件看上去平息了。
个中到底谁受了益,谁又得了胜,一时难以说清。
夏初七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元祐的屋子里。这两日元祐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走动了,可说到这些事情,他还是冷绷着一张俊脸,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娘的,就这样算了?”
撇了撇嘴,夏初七正视着他,“不然呢,你觉得应当如何?”
元小公爷搔了搔脑袋,又躺了回去,“也是!只是不晓得大牛那蠢货在牢里会不会吃亏?哎!这些人,明显是要掰折了天禄的胳膊呢。”
听了这分析,夏初七也点了点头。
“有道理,你说这左将军入了狱,你右将军腿又折了……”
“停停停!”元祐没好气地瞪她,“我这是腿折了吗?”
唇角微微一抽,夏初七给了他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打个比方!不要介意嘛。我是想说,这金卫军左右将军都用不得了,只怕接下来,会有大量的人事调度,暴风雨恐怕就要来了。兵变得涉及多少人?依我看,等你的腿好了,再回去的时候,那营中的将领,会换得你这亲妈都不认识了。”
她有气无力的叹息,元祐却嗖地盯过来,一言不发。
夏初七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看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元祐默了一下,慢慢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小表妹,你可真不简单。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这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怎么也能分析得明明白白?”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你想知道啊?”
元小公爷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夏初七莞尔一笑,“可我偏偏不告诉你。”
“嚯”一声,元小公爷作势就要起身,“你找打是吧?我是谁?我可你是哥,有你这样跟哥说话的?这些日子,娘让你学的礼节礼仪,都吃肚子里去了?”
夏初七嘿嘿一乐,正准备反驳他,外头有人来报。
“右将军,大事不好了。”
来人身穿轻甲,是金卫军里的一个校尉。他还没走到元祐的床前,便“扑通”一声,跪了个踏踏实实,脸上苍白一片,语气极是哽咽,“右将军,卑职办事不利。”
元祐面色一沉,“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校尉眼圈一红,“昨日卑职与左将军一道去接将军家眷,可是,可是一直都没有等到人,后来大营兵变,左将军先行离开,卑职带了几个人,守到落晚时分,结果只等到去青州府接左将军家眷的兄弟……他们说,在来京的路上,被一伙强盗抢劫了,兄弟们奋力厮杀,可左将军未过门的新媳妇儿。还是被,被贼人一刀捅死了。”
“啊”一声,元小公爷腾地坐起,脊背都凉了。
“此事,左将军可知道了?”
那校尉咽了咽唾沫,摇头,“左将军身在大牢,至今没有出来,属下通知不到他,也是心急如焚,这才不得不前来报告右将军。如今左将军的家眷,卑职已然安顿在了定安侯府。可这喜事变成了丧事,卑职不晓得如何向左将军交代了。”
长长吐了一口气,元小公爷紧紧闭了眼,“他娘的!”
陈大牛那档子事,元祐最是知道不过。要论陈大牛与那个乡里媳妇儿有什么感情也不尽然,他十几岁便从军在外,从未归家。那妇人是他老家邻村的,打小定的亲,两个人连面都没有见过。不过,陈大牛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封了侯,也没弃了那糟糠,甚至当日在朝堂上还为她拒了老皇帝的指婚。
思考了一下,元祐安排那校尉赶紧回去安顿好陈大牛的家眷,然后才起身,火急火燎地让人替他更衣,要前往大牢去看陈大牛。
他俩说话的时候,夏初七一直在沉默。
心里越听越不得劲儿,怎会那般巧?
别人不杀,偏偏把陈大牛未过门的媳妇儿杀了?
什么样的土匪,敢杀定安侯的家眷?
她心里有疑惑,可不论是兵变的后续,还是陈大牛的家事,对于夏初七这样一个“深闺妇人”来说,半根手指头都沾不到。如今她能做的,只是准备做好未来的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