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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殿内极为肃静,蟠龙金鼎内焚着龙涎香,缕缕的青烟袅绕逸出,弥漫着柔软舒缓的淡幽香气。显庆帝倚在雕龙椅上,看着站在御案前沐晚谦和莫璎,有些头痛。
莫璎以沐月夕是现任花主,依照花朝宫宫规不能离京为由,坚决不同意沐月夕随冷随风离开。
沐晚谦根本不为沐月夕是花主不能离京的事向显庆帝求情,他直接上呈了一份辞官的奏折,言道,女儿体弱多病,他爱女心切,无心朝政,为免延误政事,辜负圣意,恳请皇上准他告老还乡,让他回家陪伴女儿。
显庆帝咬牙,这个沐狐狸,这份奏折哪里是辞官不做,分明就是以退为进,不想自个动手,非逼着他出面摆平花朝宫。他若是让一个才三十七岁的人就告老还乡,那这朝堂上一多半的人都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
“启禀圣上,文信侯已至,门外求见。”门外的太监高声禀报道。
“宣。”显庆帝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打破僵局。
身穿官服的淳于容步进内殿,手中拿着一本古旧的册子,优雅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可有先例?”显庆帝急切地问道。
“回皇上,在花朝宫第二任宫主时,曾有一名花主意外身故,花朝宫重开花坛,另选了一位花主。”淳于容起身禀报道。
“皇上,那位花主是身故了,万不得已才另选花主,而今沐花主还在世,此例不可遵循。”莫璎不等显庆帝说话,插嘴道。
“皇上,沐花主离京之事,微臣认为可稍稍变通一下。”淳于容扬声道。
莫璎眉尖微跳,若有所思。
“怎么个变通法?”显庆帝问道。
淳于容嘴角微扬,朗声道:“身为花朝宫花主,要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写贡诗,一件是入宫守斋。沐花主可以将后几个月要用的贡诗写好备用。入宫守斋则由沐花主的嫡亲妹妹,沐家月盈小姐代替。花神慈爱,怜世人悲苦,必然通容。”
莫璎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不语。
显庆帝见她没出言反对,便当她同意了,就依淳于容所言行事。目的达到,沐晚谦满意地收回了辞官奏折,打道回府。
五日后,荥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离了荥扬城,车窗上的青色帘子微微摇晃,隐约可见外面的风景。车内,沐月夕倚靠在铺了竹席的软塌上,微眯双眸,若有所思。
今晨她离城之时,皇后和徐贵妃联袂而至,这就让沐月夕深刻地体会到,就算她远离了荥扬城,只要她是沐家的大小姐,她就逃脱不了这些是是非非。一声轻叹,其实能暂时远离过一段逍遥的时光,已经是难得的事,做人不能太不知足。
药仙谷离荥扬城千里之遥,一路上要经过大大小小的城镇四十多个,咏诗缀墨花拳绣腿只能应付一般的人,遇上高手,就不堪一击。为了保护沐月夕的安全,沐晚谦动用了沐府在荥扬城的暗中力量。赶车的女子韶婷和骑马护在马车右侧的暮婷,她们从暗处走了出来,成为了沐月夕的贴身护卫。
马车上的软塌布置得非常舒适,车子又做了特别的减震设计,在行进中只是轻轻地晃动,有些像幼时的摇篮,沐月夕被摇得几乎要睡着了,撩开左边的车帘,趴在窗栏上,唤道:“随风。”
冷随风拉马向前两步,出现在她面前,清冷的眸底有一抹担忧,“是不舒服了?”
“没有啦,我只是有个问题,要问你。”沐月夕摇头否认。
冷随风伸手给她诊了脉,确定她真得没有不舒服,这才道:“你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昏迷不醒的?”沐月夕问道。
“药店里贴了告示。”
冷随风是大夫,接触最多的是病人和药店,把告示贴在药店,的确比贴在城门要好的多。沐月夕对出主意的人万分的佩服,好奇地问道:“在药店里贴告示,是谁的主意?”
“是文信候爷的意思。”咏诗插嘴道。
沐月夕惊讶之色没了,主间是淳于容出的,那就让人奇怪了,他的主意一向简单而又行之有效。
“小姐,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歇息吃点东西?”韶婷问道。
“我坐了一上午的车,实在是有些乏了,去茶棚歇歇也好。”沐月夕同意了。
茶棚非常的简陋,就在路旁两个茂密的大树下搭了个棚子,下面放了几张桌子和长凳。老板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为路人提供一些粗茶和馒头包子之类简单的吃食。正逢午时,是用饭的当口,生意到还不错,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索性坐在树荫下喝茶吃饭。
沐月夕一行六人走了进来,韶婷掏出几块碎银子,让人腾了一张桌子给他们。刚刚落座,隔着他们两桌子边的那一张桌子上有个中年男人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茶棚内一阵惊慌。
“是不是发痧了?”有人道。
“天这么热,发痧也不奇怪。”
“快帮他把衣服解开。”有人动手解衣服。原本坐在棚内的女子避嫌退了出来,沐月夕没这自觉性,站起来正要本看热闹,被冷随风拦腰抱了出来。
“走,到车上吃。”冷随风不想管闲事。
“随风,看看情况再走。”沐月夕拖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冷随风无法,只得陪着她。
“老板,有没有绿豆汤倒一碗来。”有人问道。
“没有,只有咸菜汤。”老妇人颤声回答道,她的脸色不比那个中年男人脸色好,也是煞白的。
“就是有,只怕也喂不进。”
“那谁会刮痧,帮他把痧刮出来就好了。”
“我会,我来。”有人自告奋勇。
“死胖子,你又不是大夫,万一刮错了,出人命,你负不负的起责任。”有人阻止道。
“人命,我可负不起,算了算了。”那个胖子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随风,你去救救他吧。”沐月夕扯了扯冷随风的衣角。
“你要我救他?”冷随风问道。
“对啊。”
“好,我救。”冷神医治一个小小的发痧手到擒来,中年汉子很快就醒了,连声向冷随风道谢。
冷随风根本无视他,走到沐月夕面前,“走了。”沐月夕很乖地上了车,一行人赶往前面的小镇。
当天夜里,沐月夕她们就留宿在小镇的客栈。沐月夕有择席的坏毛病,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起身推窗往外看,是夜静更深,冷随风也没睡,他坐在对面的屋顶上看风景。
沐月夕莞尔一笑,略略扬高了声音喊道:“凌天,凌天,带我上去看风景好不好?”
冷随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从屋顶飞掠到她身边,把她抱上了屋顶,两人并肩而坐。黑色的天幕上镶着一轮淡黄色的弯月,点点星光映衬在它的四周,显得意静幽远。
沐月夕抬头看着天,悠悠地道:“自那天你走了后,许久没有你的消息,后来程子悦派人来误导我,我很担心,去见了他,发现不是你,就担心他是不是把你给关起来了。爹爹分析说,你应该没有被抓住。我不太敢相信,这次能见到你,才算真得下放心。”
“你担心我?”冷随风迟疑地问道。
沐月夕挑眉,“凌天,才多久没见,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那天你是不是去过墨轩斋。”
“是,那天我是去过墨轩斋,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回家后,就收到师父的信,有急事召我回去。来不及向你告别,你,你别生气。”冷随风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转柔。
“你没事就好。”沐月夕并没有生气。
眸光浮现一抹暖意,冷随风抿了抿唇。
“哦,随风,那个莫展元是你兄弟吧,他怎么变成了程子悦的家奴呢?他该不是被程子悦抓了,服了什么迷失本性的药吧。”沐月夕接着问道。
“莫兄是武林盟主,一直都在聚义山庄,不可能是程子悦的家奴,紫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沐月夕想了想,或许真的是人有相像,物有相似,只是程子悦故意用一个模样相似的人来误导她,原因何在?想不通。
她在想事不说话,冷随风看着她的侧面,久久不语。
“邦邦邦”远远的传来打更的声音。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冷随风也不等沐月夕同意,就把她抱着飞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再从窗子里飞出去。
冷随风的动作一气呵成,等沐月夕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踪影,“会轻功真好,我要学轻功。”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睡了。
沐月夕身子弱,又中了奇毒,加上七月的天气炎热,冷随风怕她支持不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常常是上午走一会儿,傍晚走一会儿,炎热的中午就找客栈歇下,沐月夕往床上一歪睡个美美的午觉,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一路游玩的六个人走了二十几天,终于在七月未,顺利抵达了安扬城,安扬城地处大祁国中心腹地,是大祁国两大河流的交汇处,交通便利,信息灵通,全国各地的商家云集在此,非常的热闹。
冷随风带着他们投到了城中最大的悦宾客栈,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两天,然后上船,顺流直下。
用过了午饭后,沐月夕回到房小睡,迷迷糊糊的刚合眼就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声吵醒了。最烦人吵她睡觉的沐月夕被吵得有些心烦,揽衣而起唤道:“咏诗,出了什么事?”
一直在外间伺候的咏诗缀墨走进内间,见她起了身,缀墨去倒洗脸水。咏诗则上前一边为她梳头一边答道:“刚才客栈对面有人卖身葬父,好像有恶霸来抢人,有人打抱不平,现在正在外面闹。”
听了咏诗的话,沐月夕眸光发亮,兴奋不已。贫女卖身葬父,少年侠士出手相救,可是所有古代武侠言情小说里必备的一幕。投胎转世十三载,终于可以看到真实版了,沐月夕跳了起,“快快,我们出去看热闹去。”
咏诗缀墨对沐月夕反应感到啼笑皆非,帮她整好衣衫,陪着她往前厅而去。前厅就是吃饭喝酒的大堂,隔得老远,就听见有人嚣张的吼道:“你他妈的什么东西,胆敢跟我抢人?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杨成安是什么人,老子告诉你,今天这女人我要定了,你的命我也要定了。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一落,就听见乒乒乓乓扔椅子砸桌子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的哀嚎咒骂之声。后院至前厅的入口处被看客食客挤得水泄不通,沐月夕在人群后,不停地跳起,想看清楚前厅的情况,可惜她身高实在是个大问题,不管她跳再高,还是看不到前厅的情况。
冷随风走到沐月夕身边,“想去看热闹?”
“你怎么不去英雄救美?”沐月夕惊讶地问道。
“你要我救她?”冷随风反问道。
又来了。沐月夕无力地想要翻白眼,这一路上,只要遇上要他出手的事,他保证会问一句,你要我救她?她承认她心软,这一路上央求冷随风出手救了不少人。只是救的人越多,冷随风就越不开心,沐月夕旁敲侧击地想问出原因,可冷随风的嘴很严,就是问不出来,到后来沐月夕也就懒得问了。
“暂时不用,我们先去看热闹。”沐月夕指着前厅上方的横梁,“去那里,应该看得很清楚。”
冷随风从善如流,把她抱到横梁上坐好,两人居高临下,前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热闹的前厅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碗盘的碎片散落满地,大概十几个家丁打扮的大汉正在围攻一个灰衣男子,前门入口处一个大概三十几岁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大声呼喝家丁,看来应该是那位杨成安了。
沐月夕眼珠转来转去,总算在角落看到了事件的关键人物,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