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点了点头,便什么都不说了。
他不问,为何她会被人谋害,为何会死而复生,为何会变了模样,为何会和楚彧一样,变成了……妖,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只要她以后都好。
转身,秦臻往钦南王府外走。
洪宝德招呼了一句:“景姒,我们回去了。”
她迷迷蒙蒙的眼,睁开一丝丝,嘟哝着说:“舅舅,宝德,明日我要去河边扑蝶,不想练剑,你们要帮我瞒着外公,便说我去同卫林叔叔学下棋了。”
然后,她便又睡去了。
楚彧抱着她进屋了。
洪宝德站在马车旁,失笑,方才景姒的醉话,是儿时的事,突然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估计是景姒醉了,梦到小时候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洪宝德想了想,“好久以前,我都不大记得。”
秦臻上了马车:“景姒八岁那年。”
她诧异:“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那时候他也还小。
秦臻顿了一下,有些怅然若失:“她很少喊我舅舅。”所以,都记得。
这是八岁那年的事,那时候,卫平侯管她管很严,她未经世事,是个调皮的孩子。
因为有求于秦臻,便会喊他舅舅。
那日,她便是想偷懒,便说脑子混沌,不舒服,说:舅舅,宝德,明日我要去河边扑蝶,不想练剑,你们要帮我瞒着外公,便说我去同卫林叔叔学下棋了。
她嘴里的那位卫林叔叔,是紫湘的父亲,早几年过世了,她认识紫湘早,便是学棋的时候。
不知道,她梦里还梦了什么。
楚彧将她放在了榻上,她眉头紧皱,眼角有盈盈水光,楚彧亲了亲她的眼睛,起身去倒了一杯方才准备好的醒酒茶,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她乖得不得了,不哭不闹,张嘴吞咽,完了还舔了舔自己的唇,又舔了舔楚彧的唇,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眼眸眯成弯弯的一条小缝。
她心血来潮似的,抱着他的腰不撒手,软绵绵地一直一直喊他,特别眷恋,特别粘人。
“楚彧。”
“嗯。”
“楚彧。”
“嗯。”
她不厌其烦,笑着念他,一遍一遍,他应她,耐心很好。
也不知酒醒了没醒,迷迷蒙蒙的眼睛好像还有几分醉意,也有几分笑意,继续念他的名字,痴痴缠缠没完没了。
“楚彧。”
“嗯。”
“楚彧楚彧。”
楚彧失笑,啄了啄她的唇:“阿娆,我在。”
她喝了酒,有些薄醉的时候,最是像个孩子,没有平日里的淡然清雅,也没有心事重重眉头不梳,开心了便笑,不开心了便闹。
她抱着楚彧,对他说:“我今天很开心。”
楚彧拍拍她背:“嗯。”
收了笑,眸子盈盈水润的,又说:“也很难过。”还是笑着,眼里凉凉的。
楚彧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躺着,拂了拂她耳边微乱的发:“怎么了?”
“我们都在,可是少了紫湘,以前,都是我们几个一起喝酒。”她吸了吸鼻子,浓浓鼻音,碎碎念似的,说,“紫湘的酒量是我们几个中最好的,秦臻都喝不过她的。”
最是月圆人团圆时,最容易想起故人。
“嗯,我知道了。”楚彧蛊惑似的哄她,“阿娆乖,不想了,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摇头,不知是不是醒酒茶起了作用,越发清醒:“我不想睡。”
不知为何,今日,心绪总是难宁,莫非是近乡情怯。
楚彧看了看她清澈的眸子,思忖着:“可我不想你胡思乱想。”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低声细语,“那我们做些别的。”
嗓音靡靡,低沉而内敛,带了引诱,他刻意撩拨。
萧景姒笑了笑,抱住了他的脖子。
楚彧低头吻住她的唇,缠住她的舌尖,用力吮吸,发出暧昧的声音,他耐心极好,一点一点舔过她的唇齿,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她的唇角流下,他移开唇,慢慢舔吻,微凉的唇渐进滚烫,落在她脖子上,流连往下,她身体绵软得厉害,媚眼如丝地看着他,眼里已动了情欲,有些迷离,
楚彧低低笑出了声,手落在她腰间,轻解云裳……
突然——
“娘亲。”
“娘亲。”
“娘亲!”
“娘亲!”
隐隐约约有孩子的喊声,越来越急。
萧景姒被这喊声拉回了几分理智,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楚彧:“我听到了梨花在喊我。”
楚彧面不改色地胡扯:“阿娆,是幻觉。”低头,又去吻她的脖子,“我们继续。”手继续去解萧景姒的衣服。
她按住了,细细听。
“娘亲。”清脆的小奶音,语调却内敛得又不像个孩子。
“娘亲。”
果然,声音就在外面。
“是梨花来了。”萧景姒一把就推开了楚彧。
楚彧:“……”心塞!他家阿娆居然不和他欢好!前所未有的心塞!咬咬牙,他尽量不动怒,把萧景姒拉回榻上,“我去,你酒还没醒。”
萧景姒记挂着外面的孩子,心不在焉地说:“醒酒茶见效快,已经没事了。”
楚彧心塞得不想说话,给萧景姒整理好衣服,然后披着衣服冷着脸,一脸欲求不满地去开门。
门口,小梨花抱着小桃花,穿着寝衣,掠过父亲大人阴沉的脸,直接进了屋。
萧景姒一见梨花抱着桃花,连忙把桃花抱过去,又用袖子擦了擦梨花额头上的汗,心肝宝贝地抱到身边来,两个宝宝她喜欢的不得了,一见他们眼睛都笑弯了,哪里还有楚彧的影子。
楚彧全程黑脸。
梨花难得像个孩子,对萧景姒撒娇:“娘亲,我和妹妹想和你睡。”
软绵绵的小猫音,和他父亲很像。
桃花穿着小衣服,握拳:“亲!亲!”好兴奋呀好兴奋,小眼睛都笑眯了。
桃花不会叫娘亲,只会亲啊轻啊之类的。
萧景姒心软得一塌糊涂,亲了亲桃花的脸,又摸了摸梨花的头,温柔极了:“好。”
梨花很开心,桃花见哥哥笑,她跟着乐,难以名状地乐。
母子三人,心情都甚好,唯独楚彧,脸黑得不像话了,立马否决:“绝对不行。”
三双好看的眼睛望向楚彧。
他面不改色,态度坚决:“床榻太小,挤不下四个人。”
他家阿娆,怎么能跟他之外的人睡,楚彧只觉得心里不断有酸酸的泡泡冒出来,很不是滋味。
这酸味!
那张榻,睡八个人都没问题。
萧景姒哭笑不得,说:“挤不下的话,楚彧,你今晚睡隔壁。”
楚彧:“……”
不好,他这是失宠了吗?阿娆不宠爱他了吗?楚彧犹豫纠结了好久好久,眉头都拧了川字,挣扎了好一番,最后说:“那一起睡。”
萧景姒失笑:“好。”
就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睡一张榻。
梨花在娘亲身边,乖乖巧巧的,不像在外人面前,十分体贴的样子,说:“父亲,你睡外侧,我和妹妹不能睡外侧,会滚下去。”
“睡!睡!”桃花学舌,很是欢快。
萧景姒觉得宝宝说得对。
梨花又说:“妹妹还喜欢睡里侧。”
“睡!睡!”
萧景姒看到梨花小小的样子,一本正经像个大人,心都萌化了,什么都听他的,都没有给楚彧反驳的机会:“楚彧,你睡外侧。”
然后,萧景姒就把桃花抱的里侧,梨花乖乖跟在娘亲旁边。
楚彧:“……”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楚彧睡在外侧,萧景姒夹在桃花梨花之间,桃花睡在最里面,梨花给了父亲大人一个后脑勺。
楚彧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于是乎,他一个晚上没抱到他家阿娆,根本睡不着,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早上上朝的时候,别提脸多黑,气场也不敛着,一副‘本帝君不高兴本帝君想杀人’的样子,吓坏了一干文武百官。
时隔一年帝君亲政,一上来,就杀鸡儆猴,整治国风,摘了几个乌纱帽,治了几个贪官,砍了几个脑袋,铁血政治,真不是闹着玩的,难怪三国合并之后,大楚和平都要长毛了。
连着几日,萧景姒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桃花梨花与她越来越亲,越来越黏她,而萧景姒对宝宝心存愧疚,这些天,所有时间都用来陪桃花和梨花,睡觉也不离开一步,对两个孩子有求必应,根本无暇顾及楚彧,桃花还好,楚彧喜欢女儿,便也惯着,于是,便把所有冷眼都给了梨花,楚彧觉得他家小猫崽子不得了,在外人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目下无尘的样子,在阿娆和桃花面前就乖巧听话了,不仅把桃花哄得欢欢喜喜,还把阿娆缠得严严实实的,简直让楚彧恨不得分分钟扔回北赢去。
这只猫妖,楚彧敢笃定,才不是小白兔!可是,阿娆居然帮着楚猫妖!理由是,梨花很会哄妹妹。
楚彧窝火得不行,一口气看完了十几本育儿孤本。
不过,好在让楚彧欣慰的是,桃花和他很亲,特别喜欢他……喂的糖,他越来喜欢他宝贝女儿了,和他家阿娆很像,漂亮得不得了,果然是他贴心的小棉袄。谁说他宝贝女儿胖来着,瞎了眼!他女儿那是白胖!能一样吗!就是瘦得不明显!
这几日,一家四口,也相安无事,日子过得舒坦。
五月初四,秦宝一周岁,洪宝德张罗着给他办周岁宴,地方选在了宫里的星月殿,洪宝德说,花开正盛,最是好风光。
周岁宴……嗯,很热闹,一大群人都去了。
五月初五,怡亲王妃沈银桑差人去钦南王府送了一幅画,绘的便是昨日星月殿的周岁宴实景,半扇墙那么大的画,是水墨画,轻描淡写的黑白配色。
命名《春朝花夕》,落笔,沈银桑。
凤朝九题了词: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萧景姒让人将画铺开,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楚彧进来,挥退了下人,这会儿桃花梨花在午睡,屋里很静,他从后面环住萧景姒:“看什么呢?”
“银桑送来的画,画的是昨天的周岁宴。”
“嗯。”楚彧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陪她看画。
杏花纷飞,画上的人儿栩栩如生,笔触轻描淡写,跃然纸上,一幕幕都是昨日的光景。
画的最中央,是昨日的小主人公,秦宝,一张大大的圆桌,摆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秦宝趴在桌子上,眼珠子四处瞧。
一旁,是他的母亲,静止的画,像活了一般,将昨日种种上演。
“宝宝!”
洪宝德的笑声很欢快,她喊:“宝宝。”
秦宝看向母亲。
洪宝德站在圆桌的一头,对他招手:“大宝,这里!”
“拿剑啊,剑!”
她循循善诱:“秦大宝,拿剑拿剑,长大了当将军。”
秦宝一动不动,眼珠子四处溜。
这时,一旁的温思染将女儿温冉冉也放上圆桌,温声细语地哄:“冉冉,乖,去拿金算盘。”
温思染旁边的凤昭芷虚晃一脚过去:“滚!温思染你个铜臭商人,别教坏我女儿。”她也站到洪宝德的位置,指了指桌上那把古剑,“冉冉,去抢,抢秦宝的剑,抢到了剑和人都是你的。”
温思染脸黑了,生怕女儿被别人家的小子染指,赶紧在另一头引诱:“冉冉,这里,这里。”
温冉冉和爹爹感情最好,欢快地朝爹爹爬过去。
温思染笑地眯了眼,可下一刻——
秦宝突然一个猛扑,抱住了温冉冉。
小女娃娃吓得哇哇大哭:“哇——哇——哇——”
温冉冉哭得那是惊天动地。
秦宝咯咯笑着,抓着冉冉的小胳膊就不撒手。
这抓周宴啊!
洪宝德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我儿子抓了媳妇儿!果然是定了娃娃亲的!一抓一个准!”她竖起大拇指,对自家宝贝儿子说,“秦大宝,干得漂亮!”
秦大宝笑不露齿。
温思染跳脚了,立马去扯开抱着他家宝贝女儿的兔崽子,恶声恶气地说:“小兔崽子,你还不放开!”什么娃娃亲,他不承认!死都不想承认!
秦宝不放开,对着温冉冉的小脸就咬了一口。
冉冉哭得更厉害了……
温思染气不打一处来,拿眼瞪秦臻:“秦臻,管管你儿子!”
秦臻处之泰然,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温思染:“……”这老派!
画面便定格在了这一幕,画中,温思染暴跳如雷,凤昭芷忍俊不禁,洪宝德得意洋洋,秦臻浅笑着,小男孩儿抱着女孩儿,她脸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萧景姒不禁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画中最远处的木屋下,画的是凌织与小灰,赏心悦目的两个人,一前一后。
周岁宴的酒席,是凌织亲自下厨的,她抱着一筐菜,身后,小灰也抱着一筐菜,亦步亦趋。
凌织回头看他:“云离会帮我洗菜,你去外面瞧瞧热闹。”
小灰话不多,切中意思:“不瞧。”他说,“我帮你。”
她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关系的。”平时在茶肆,小灰便在店里帮衬,不好到了星月殿还麻烦他。
小灰却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笑:“好。”
“凌织。”小灰突然喊了一声。
他很少这么喊她的名字。
凌织回头:“嗯?”
小灰说:“给我做一条清蒸鱼,我想吃清蒸的。”
凌织浅浅笑:“好。”她抱着菜,走在前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灰大哥,你上月的工钱,待回了茶肆我再给你。”
小灰皱了皱眉:“不用给。”
凌织立马回绝:“那怎么行?”
小灰脱口而出,说得理所当然:“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
“……”她愣住,耳根子染红了。
水墨画里,画得便是这时的一幕,女子红着脸浅笑,男子抱着一筐菜,凝眸瞧着她,眼里有她的影子。
楚彧说了一声:“他们还挺相配。”
“嗯。”
萧景姒笑,拉着楚彧的手,走到水墨画的右半祯,右上方的位置,画的是镜湖和鱼干,一架小秋千,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子坐在秋千上,身后的他轻轻地摇。
鱼干想要跳下秋千,镜湖去抱他,鱼干摇头,自己爬下去,说:“乔乔爹爹,娘亲说你生病了,不能让你抱我。”
才过了一年,鱼干长了个头,已经快长到镜湖的腰了。
镜湖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鱼干,问他:“鱼干,吃鱼干吗?”
小孩儿摇头,小模样很是认真:“我不吃,乔乔爹爹你多吃点,那样才能快快好。”
镜湖摸摸他的头。
鱼干被教得很好,十分懂事,小孩子记事早,最喜欢的就是乔乔爹爹。
他从袖子里摸了老半天,摸出来一颗糖,放在镜湖手里:“乔乔爹爹,这个给你吃。”又从袖兜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糕点,“还有这个。”
“哦,这里还有。”
鞋子里也翻出一颗糖,一股脑都给了镜湖,小小的孩子,认认真真的模样:“都给你吃,娘亲说,生病了要吃东西补身体的,我把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都攒下来给你吃。”
镜湖蹲下,看着掌心的东西,心口有些酸胀,一双小小的手,落在了他头上,轻轻地拍,软软糯糯的声音:“乔乔爹爹,以后别生病了,鱼干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好难受,不想乔乔爹爹也这么难受。”
“鱼干真乖。”镜湖笑了笑,“爹爹以后不生病了。”
他不常笑,在鱼干面前,却笑得像个一般大的孩子。
鱼干也跟着乐呵呵的,又爬到秋千上去荡,突然有点惆怅,他说:“乔乔爹爹,府里的姐姐说,爹爹和娘亲要再生一个宝宝了,然后便不会要鱼干,要是爹爹和娘亲有了宝宝不要鱼干的时候,乔乔爹爹你带我走好不好?”
天真烂漫的话,童言无忌,不知何为愁。
镜湖摇着秋千,问他:“带你去哪?”
鱼干不知哪里学来的豪气云干,说:“去浪迹天涯呀,我和乔乔爹爹两个人,去闯天涯。”
才四五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天涯。
镜湖刮了刮鱼干的小脸:“傻。”他走到他面前,蹲下,仰着头看秋千上的孩子,“父亲娘亲不会不要鱼干,即便有了别的宝宝,也不会。”
他小心地问:“真的吗?”
这么好的孩子,谁会舍得不要呢。
镜湖笑:“我从不骗人。”
黑白水彩,这一幕画了大人小孩,小孩儿笑得天真烂漫,不爱笑的大人也笑得无忧无虑,秋千的影子落下,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不得不说,沈银桑抓得很好,一幅画,寥寥几笔,能触动人心,让人心软。
右边的最下方,是星月殿的侧门,入画了四个男男女女,他们身后,便是一树杏花。
画中,男子皱眉,很是恼怒。
正是凤玉卿。
他两个月前便回了大楚,本是来看母亲,顺道来了秦臻儿子的周岁宴,还带来了个麻烦——晚月那只猫妖!
他看着步步朝他逼近的女子,好性子也被惹毛了:“你做什么!”
晚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笑得眼睛弯弯:“强吻你啊。”
就在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女人,强吻了他!毫无预兆就扑上来了,凤玉卿简直退无可退!
他咬牙切齿:“不知羞耻。”
晚月被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逗笑了:“凤玉卿,你娘都认我当儿媳妇了,还让我们早点把事办了,让她抱孙子,你就孝顺一回,从了我吧。”
谢氏也年纪大了,以为晚月是良家女子呢。
说着,她就往凤玉卿那里扑,也不知道是来真的还是闹着玩,来势汹汹的样子。
凤玉卿一边闪躲一边怒视女子:“别逼我动手。”
晚月耸耸肩,笑得一脸流气:“打是亲骂是爱,情趣嘛,我懂。”
“……”凤玉卿被堵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流氓!”
晚月那个流氓,立马身体力行,证明什么是流氓,你追我躲,她撅着嘴,就要亲上去。
她不会玩真的吧!
这个家伙,向来没什么不敢做的,一旁的菁华赶紧捂住凤观澜的眼睛:“晚月!你够了!”他提醒,“我家澜儿还在,收敛点。”
凤观澜拨开菁华的手,眨巴眨巴眼,好奇地瞧着。
晚月整了整衣衫,笑得风姿绰约:“瞧瞧,小姑娘都脸红了。”她对菁华抛了个‘你懂你懂’的小眼神,不怀好意地说,“你家小姑娘长大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嗯,菁华,你可以开荤了。”
菁华跳脚:“晚月!”
小姑娘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分,挣开菁华的手就跑了。
晚月笑得前仰后翻:“哈哈哈,小娇娘跑了,还不快去追。”
菁华冷冷睃了她一眼,暗骂了句流氓,就去追凤观澜了,他家姑娘,最近像长大了,懂了很多,以后得让她离晚月远点,免得被教坏。
凤玉卿忍俊不禁,对晚月扯扯嘴,骂了句:“老不羞。”
老?嫌她老?
晚月拿了手绢,捏在手里,矫揉造作地一甩:“奴家才没有~”
“……”
身银桑的画,便取了这一幕的景,人与花都入了画,画中,凤玉卿哭笑不得,晚月笑弯了眼眸,不远处,男子追着娇羞的姑娘,他们身后,细细碎碎的花瓣安静地落着。
一旁,菁云在饮酒,一个人坐在树下,手执酒杯,仰头,酒洒满地,他笑得凄凉。
萧景姒看到入画的菁云,微微蹙眉。
她啊,也想到紫湘了。
楚彧牵着她的手,绕开那边水墨画境,带她去看左边那半祯光景。
画的左边,是星月殿正殿的门口,刚从外面进来的凤容璃刚好入了画,行色匆匆的样子,他对面,只画了一个背影。
是古昔的背影。
昨日周岁宴,开始后的一个时辰,古昔才到场,还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风尘仆仆,满身黄沙,一张平日里英俊潇洒的俊脸,黝黑黝黑的。
他一进来便大吼一句:“古昔!”
几双眼睛都看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包括古昔的目光,诧异又不解。
凤容璃火气那叫一个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发雷霆:“你给老子过来!”
为免引起骚乱,古昔走过去,说了句:“别闹。”
凤容璃不可思议:“我闹?”他火冒三丈不止,死死盯着古昔,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两个洞来,“老子千里迢迢跑去陪你吃仓平的沙子,还劈了半年的柴,你居然把我撂下就走了,你说,那个女人是谁?”
古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以及他暴躁的脾性,尽量心平气和:“什么女人?”
“还跟我装蒜,我居然不知道,你竟背着我藏女人,快说,那个勾引你的小妖精是谁?”
他发誓,一定要把那个小妖精打得满地找牙,居然勾引他的人!气死小爷了!
古昔还是没听明白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把话说清楚。”
凤容璃哼了他一声,满肚子的怒火、妒火烧得很旺:“仓平你营帐里那个哥们说了,就是一个女人把你带走的,说,是哪个小妖精去把你带回来了,当初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回来,怎么那个小妖精说的话你就听了?”
开口闭口就是小妖精,活脱脱就像逮到丈夫出墙的小媳妇。
古昔这下听得七七八八了:“你没有回王府?”
他恶声恶气:“老子马不停蹄地来捉奸了,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一进城就听说星月殿里办喜事,那是萧景姒的地盘,估摸着古昔肯定会去,就火急火燎地跑来了,别说回王府,他从仓平回来,一路上觉都没睡,这小子倒好,和小妖精在这吃香的喝辣的——
古昔打断某人的臆测:“你口中那个小妖精,是我家主子。”
“……”
凤容璃懵住了,肚子里那些一百零八种弄死小妖精的法子顿时胎死腹中,他傻在了当场。
“我有点晕,容我捋捋。”眸子一转,环顾了一圈,然后凤容璃盯住萧景姒。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年前死了的人,会在这里?
谁能告诉他,萧景姒就是那个小妖精!
凤容璃只觉得脑仁疼,觉得恍惚,风都在云里雾里吹,他在云里雾里饶不出来。
古昔走过去:“我给你留了信,你没看到?”
凤容璃一脸懵逼:“什么信。”
“我离开仓平之前,给小柳留了书信,他没转交给你?”
小柳就是那天晚上睡在古昔营帐里的哥们儿。
凤容璃嘴角一抽:“那个杀千刀的!”
小柳哥们儿在仓平打了几个喷嚏,摸摸头,最近了怎么了,头昏昏的,老是不记事。
古昔瞧了瞧凤容璃,还是一身仓平伙房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跟我来。”
凤容璃愣愣的,方才到现在信息量太大,他反应迟钝:“做什么?”
“我留了衣服在星月殿,你去换下你这身衣服。”
“哦。”
画笔刚好落在了这一幕,门口的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走路有一些跛,两人皆嘴角含了笑。
门口往前十来米,摆了一张案台,笔墨纸砚,女子正低眉作画,白衣被风吹起,落在画纸上,水墨里一点白色。
画中,作画之人是沈银桑。
凤朝九走到她身后,瞧了瞧她的画:“银桑,你都坐了一个时辰了。”
她抬眸,笑了笑,蘸了墨,落笔描摹,说:“就快画完了。”
凤朝九坐到她身边去,瞧着认真作画的女子,眼眸温柔:“你怀了宝宝,不能太劳累。”
“不累。”她说,“九哥,我还没画你呢。”
那副画,只缺了他们二人。
凤朝九将脸凑近些,笑道:“需要对着我作画?”
沈银桑摇头,微微红了脸:“不用,你的样子我画过很多次。”
画笔定格了这一幕。
画中画,沈银桑的画里,她正在作画,淡淡几笔,没有过多的描绘,女子在作画,男子在研磨,时光静好。
一整幅画看下来,好似重现了昨日盛宴,一幕一幕,清晰而温暖,惊艳了春光。
萧景姒回眸,笑着看楚彧:“我在哪?为何没有我?”
这幅画里,连摘菜的云离都入画,但是没有她,也没有梨花和桃花,她不知道银桑是何时开始作画取景,不知那时,她又在何处。
这样一副巨作,若是没有她,终归是遗憾的。
楚彧牵着她,走到画的最中间,指了一处:“你在这里。”
萧景姒顺着楚彧的手,将目光落在画上,他所指之处,绘的是楚彧,一身白衣,依在树下,满身风华,还有满地杏花。
楚彧在浅浅地笑,温柔了轮廓。
只是,她仍然没有看到她自己,不解地回头看楚彧,他亲了亲她的脸:“阿娆,我那时正在看你。”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落在画中那双绝美的眸子上。
楚彧说:“眼睛里,是你的影子。”
她笑,俯身近看,果然,楚彧眸中,有一抹影子,淡淡勾勒了几笔。
原来,她也在画里啊。
萧景姒回头,抱住楚彧的脖子,笑着说:“银桑真不愧是大凉第一才女,画工很好。”
“嗯。”楚彧深深地凝着她,说,“只是,比不上我的阿娆,你是世间最最好的阿娆。”
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心头只放这一个,然后,再绝卓的女子,也都成了陪衬,眼睛再也瞧不了她人。
她笑,踮起脚,亲吻他的唇角。
此时此刻,楚彧眸眼里,如那画中一般,满满都是她的模样。
哦,她记起来了,银桑作画的时候,她抱着桃花,站在远处的树下,教梨花念诗:“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梨花用清脆的童音跟着念:“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楚彧站在杏花树下,看着妻儿轻笑。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好一副春朝花夕图呢。
好一场春宴,还有没有入画的人,在殿外,看着满屋欢笑,背过身去,略微凄凉。
“伯爷,您不进去吗?”
“不用了。”魏峥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帮我把贺礼送进去。”
明理接过贺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伯爷,您这是去哪?”
他说:“回靖西,看大漠风光。”
眼角带着笑,眼里却没有笑,凉凉萋萋。
明理不太明白,既然都从靖西赶来了,为何避而不见呢,他问:“您真的不见见相爷再走?”
魏峥摇摇头:“我想看到的,都已经见到了。”
那伯爷想看什么呢?
明理回头,看着星月殿里满屋的人,欢声笑语,气氛甚好,他看不明白,伯爷从靖西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什么。
忠平伯魏峥说:“她笑得很好看。”
她?
洪相爷啊。
明理好像明白一点了。
五月初八那日,萧景姒听闻沈银桑有孕,便去了一趟怡亲王府,送了贺礼,回王府的路上,楚彧陪她步行回钦南王府。
她与楚彧都不住宫中,楚牧年纪大了,住在府里也好,只是楚彧亲政,要处理国事,会两头跑,萧景姒想看帮衬他,他却舍不得她操劳。
这时,远处巷子里,女人在乞讨,声音传出来。
“公子,您行行好,给点吧。”
那女子蓬头垢面,跪在地上,似乎站不起来,弓着身,头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模样,只是手上露出来的皮肤,布满了疤痕。
她身上脏,被扯住衣角的男人露出嫌恶的表情,抬脚就踢向女人。
“滚开!”
“臭瞎子,脏了老子的鞋了。”
女人却不松手,抓着男人的衣角,不停地讨求,推推搡搡间,露出了被头发挡住的脸,满脸狰狞的疤痕,双目失明,模样极其可怖。
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大力踢开女子,像沾染到了什么毒物一般,捂住口鼻。
“滚开滚开!晦气东西。”
“就你这丑八怪残废,做乞丐都不配。”
“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骂了一顿,还不解气,一脚踢在女子胸口,她被踢得往后倒,咳了几声,摸着地前行,她看不到,手突然摸到了一双鞋。
是女子的绣鞋,镶嵌了珍珠。
是个富贵之人呢。
女人缩回手,似乎怕脏了对方的鞋,说:“姑娘,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绣花鞋的主人没有作声。
女人趴在地上,苦苦央求:“姑娘,您行行好,给口饭吃,求您了。”
女子突然开口,喊道:“扶辰。”
乞讨的女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疤痕交错的脸,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扶辰。”
“我只是个乞丐。”
说完,她转身,拼命地往前爬,满身脏污,骨瘦嶙峋的女人,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她却没有停下来,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拼尽了力逃跑。
当年名动凉都的文国公府女子,折了一身傲骨,落得这般田地。
楚彧牵着她的手:“阿娆,回去吧,外面风大。”
萧景姒转身:“先陪我去一趟文国公府吧。”
“做什么?”
“让萧奉尧积点德。”
楚彧失笑:“你啊,就是心太软。”
萧景姒道:“还好,我不像萧凤尧。”
那个男人,是有多无情,放任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外乞讨。
还好,她是卫平侯府萧景姒,不是文国公府萧景姒。
一个月后,菁华迎娶凤观澜为妻,办了两次婚宴,钦南王府一次,北赢一次。
六个月后,沈银桑诞下一个女儿,凤朝九给女儿取名凤莞。
十个月后,折耳兔族又添了一只灰兔子,沂水妖主为长孙取名为花满,楼满花香凭谁嗅的那个花满。
有人问,为何给孙子取了这么个女气的名字,沂水妖主坦坦荡荡地说,这是文雅。
她夫人笑着拆穿:他呀,就会这一句诗,还是一百年前和儿子一起逛青楼时学的。
菁云:窘!
沂水妖主:很窘!
菁华与凤观澜两夫妻没意见,觉得花满也不错,总比尊上家的楚猫妖要好。
北赢三年为春,三年为冬。
转眼,春日将逝。
菁华儿子出生宴之后,萧景姒便在北赢暂住了一段时间,平日里,她与楚彧在人族为多,楚彧两边政事都要顾着,却不让她插手,她也落得清闲,带带桃花与梨花,梨花有专门教文武的老师,时常被他父亲送去北赢或者人族,在萧景姒身边的日子不算多,不过两岁大的孩子,便要帮着父亲处理政务,倒是桃花,因为身子骨不好,楚彧将她养在身边,十分溺宠。
这个问题,萧景姒说了许多次,楚彧每每多以男孩子不能娇惯为由,然后照样把梨花送出去历练。
梨花很懂事,从来不喊累,小小的孩子,信誓旦旦地对娘亲说:妹妹身体不好,将来要保护妹妹,不能太弱了。
这个时候,父子俩倒是出奇地通气。
这日,梨花桃花都不在大阳宫,萧景姒便闲来无事了,帮着楚彧看折子,也看看医书,她近来喜欢上了医术。
坐在她对面的楚彧显然心不在焉。
“阿娆。”
这是第三声了,萧景姒应了他,但是没看他,楚彧便一直叫她。
“阿娆。”
萧景姒哭笑不得,放下手里的书,从对面的案桌坐到楚彧身边:“怎么了?”
楚彧说:“梨花去学剑了,桃花被晚月带出去。”
所以?
楚彧满脸期待地说:“阿娆,我们去滚草坪吧。”
“……”
萧景姒着实愣了一愣。
楚彧抱着她软磨硬泡:“春天快过完了,我们还没有滚过北赢的草坪。”
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滚草坪是何意,红了脸,没说话。
楚彧用脸蹭了蹭萧景姒的脸,有点委屈地说:“别人都滚过了。”他说,一脸期望地看他家阿娆,“我也想滚。”
楚彧对此似乎很执着,提了不止一次。
北赢很多妖似乎都对此很执着,妖族风气不比人族,大家都是兽,春天一到,天一黑,草坪上一对对……
萧景姒远远见到过一次。
她摇头,很严肃地跟楚彧说:“楚彧,不要跟风。”
楚彧凑过去,亲了亲她,软软地说:“阿娆,我想要。”
她不说话,他便继续亲她,用凉凉唇,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萧景姒被他闹得很痒。
“阿娆~”
又是这般,北赢白灵猫族的小猫音,能要了命的那种引诱与蛊惑。
他咬了咬她的耳朵:“嗯?”
一个字,尾音稍稍提起,低低沉沉的嗓音,带了几分鼻音,怎地魅惑人。
论撒娇功夫,桃花都比不过他父亲,猫儿似的,挠人心痒。
萧景姒最是受不住他这般刻意撩拨,小声问了句:“会不会有人?”
楚彧笑了:“不会的,我把那一片草坪全部包揽下来,我们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萧景姒无言以对。
楚彧抱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眼睛:“阿娆,乖,闭上眼睛。”
她听话。
耳边风声拂过,再睁开眼,便在草坪上了。
“这里风景好不好?”楚彧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我特地选的,特别适合滚草坪。”
“……”
一望无际的绿洲,风景是好,然而,他们又不是来赏景。
萧景姒想,许是双修起了作用,楚彧的瞬移妖法现在很好。
“清场。”楚彧对远处的成明说了一句,然后捻了个结界,迫不及待地抱着萧景姒躺下,“阿娆,要不要双修?”
“嗯。”
他又问:“可不可以久一点?”
萧景姒笑:“可以。”
“阿娆乖,给我解衣服。”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腰上……
春天呐,那个明媚,那个荡呀荡呀荡,风吹草坪,滚滚绿色,风光极好。
千米之外,成明面无表情,很淡定地在清场。
“你们几个,还有你们,”成明对着几个正兴奋跑来滚草坪的男妖女妖说,“都去别处滚,这片草坪,尊上包了。”
众位滚草坪的同僚:“……”
尊上就是尊上啊,滚个草坪,居然要那么大那么大的地方,要是都滚个遍……不敢想不敢想!
众妖作鸟兽散,刚走几步远,就听见身后阵阵猫叫声。
“喵~”
“喵~”
“喵~”
这叫声,听着……好沸腾!
果然,白灵猫族是北赢最会叫的!
啧啧啧,尊上威武!
春天那个荡啊,继续荡,荡啊荡……
“喵~”
“喵~”
“喵~”
一阵一阵,荡!真真荡漾!
九年后,楚彧妖王退位,太子继任,一统人族与北赢,年仅十岁。
之后,北赢便极少有人再见到楚彧妖王与萧后,有坊间传闻说,人族有一对游医夫妻,模样惊为天人,像极了名动北赢的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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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终于写完了,说不出来的感觉,舍不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说再见,番外再聚,凤青和桃花的故事~
最后,结局了,求一波鲜花,让我在鲜花榜多坐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