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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竹安公主大婚纳吉。
因着竹安公主的母后已逝,她便去了宫里请温淑妃为她纳吉,亲事的事儿处理完,她便去了一趟凤栖宫。
曾经后宫之主的宫殿,今时今日,已成废宫,散尽宫人,荒荒凉凉一片,只有已逝废后苏氏的老嬷嬷还留在凤栖宫里照料,因着苏家落败,全族流放,死的死,病的病,苏皇后又是废后,牌位不能进皇家宗祠,凤观澜便将苏皇后的牌位供奉在了凤栖宫里。
她走进荒凉的宫殿里,没有昔日的前呼后拥,只有钟嬷嬷一人在院子里扫秋日的落叶,见凤观澜前来,赶忙放下手头的扫把,前去相迎。
“公主殿下,您来了。”
钟嬷嬷老了许多,两鬓都白了,她是苏氏的奶嬷嬷,苏氏逝世后,便一人守着这牌位,一直没有出宫去。
凤观澜突然有些眼涩,唤了一声:“钟嬷嬷。”然后低着头进了殿中。
“老奴去给公主点香。”
老人家已经佝偻了背,走路有些跛。
凤观澜接过钟嬷嬷递来的香,跪在蒲团上,挺直的背脊弯下,躬身作揖:“母后,竹安来看你了。”
手里的檀香,有淡淡烟香,牌位前的铜炉里,余下几根燃尽的檀香木棍,案桌上,落了灰。
清清冷冷,凄凄惨惨,如今的凤栖宫,便是这般光景。
凤观澜被檀香的烟熏得有些眼红,她说,絮絮叨叨地像话家常“母后,儿臣现下在议亲,请了淑妃娘娘给儿臣纳吉,过几日便会下聘纳征了,哦,儿臣的驸马是钦南王府的菁华少将军,你见过的,儿臣以前指给您看过,你说长得还人模人样的那个。”说到此处,她笑了,她眼睛又酸又惹,眨了眨,将眼泪逼回去,咧嘴笑着,说,“您若是还在,怕是定不会让儿臣下嫁楚家之人吧。”
她母妃曾给她相看过夫婿,无一不是大凉的贵胄,她母妃说,为人母亲的,没有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到权贵人家,不需受苦受难低人一等,她母妃还说,她是东宫的嫡女,是大凉的帝姬,她能配得上世上最尊贵的人。
可如今,她要嫁之人,是她母亲生前最痛恨的楚家人。
凤观澜将手里的檀香插在铜炉中,磕了三个头,说:“可是母后,儿臣真的欢喜他。”又磕了三个头,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笑得烂漫明媚,她说,“母后泉下有知,切勿挂念儿臣,儿臣一切安好。”
上完香,钟嬷嬷收拾了一盘亲手做的点心,让凤观澜带去公主府,刚出凤栖宫,便让人迎面撞了上来,一盘糕点全洒地上了。
凤观澜趔趄了好几下才站稳。
那撞人之人蓬头垢面的,仍是横冲直撞地跑来跑去,蹦蹦跳跳,嘴里念念有词着。
“蝴蝶!蝴蝶!”
“蝴蝶,等等我。”
“蝴蝶,我的蝴蝶。”
“……”
凤观澜仔细审视,女子一头散发乱七八糟,衣衫破旧,脸上纵横交错了满脸的疤痕,追着风跑来跑去,嘴里左右不过是那几句‘蝴蝶来了蝴蝶飞走了’的疯话。
这人疯了?
一直跟在女人后面的宫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凤观澜被冲撞了,连忙跪下请罪:“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凤观澜整了整宫装:“无事,你起来吧。”看着那满院子追跑的疯妇人,问道,“她是何人?”
宫人回话:“是先前冷宫的沈贵妃娘娘收留的疯妇,大抵是冷宫的哪位娘娘,因着生了病,毁了脸,又失了神智,贵妃娘娘见她可怜,便让她留在了香榭院,贵妃娘娘走后,奴婢等几人轮流看管着,先前日子一直都关着的,今日不知怎的跑了出来,这才冲撞了公主殿下,奴婢失责还请公主殿下饶恕。”
凤观澜摆手:“算了,带她下去吧。”
“谢公主殿下,谢公主殿下。”
那宫人得了宽恕,谢了恩典,立马去将那疯妇人拽走,那妇人却扒着凤栖宫门口的石柱子,死活不肯走,哭哭笑笑了好一顿,然后猛地推开了相拽的宫人,窜到凤观澜面前,大声吆喝了一句:“这里死人了,死人了!”
凤观澜刚抬起的脚,又顿住,看向那疯妇人。
妇人笑,一张满是疤痕的脸,狰狞地扯动,她抓着乱糟糟的发,又一蹦一跳地跑来跑去,绕着凤栖宫的殿门来来回回,自言自语地疯言疯语,碎碎念个不停。
“吊死的。”
“哈哈哈,是吊死鬼。”
“是蓝眼睛的妖精杀的,她不听话,是妖精,妖精吊死的!”
“是妖精杀人了!女人被妖精吊死了!”
“死了死了,哈哈哈……女人吊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蝴蝶,蝴蝶等等我。”
疯妇人追着风跑去,却被人抓住了破旧的衣袖。
“你说什么?”
疯妇人回头,吓得哆嗦了一下。
凤观澜抓着她的手,大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妇人很怕,抱着肩后退。
“说啊,什么蓝眼睛妖精?他杀了谁?杀了谁?!”
疯妇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凤栖宫里面,然后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下,狂乱地大喊:“别打我,别打我!不是我杀的,是妖精,是蓝眼睛妖精。”
菁华说话,只有白灵猫族的眼睛是蓝色的……
凤观澜身子猛地一震,便往后倒去。
“公主!”
钟嬷嬷赶忙扶住凤观澜,只见她脸色刷白,额头全是汗,身子也颤得厉害:“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凤观澜扶着殿门,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唇色发白。
“无碍。”
她趔趔趄趄地站稳身子,一步一步走出凤栖宫的殿门,摇摇欲坠。
钦南王府,近黄昏时分,世子院里点了烛火,萧景姒俯首在案前。
“嘶。”
她倒抽了一口气,手里的针便掉在了地上,金黄的绣线被风吹得缠在了桌角。
一旁批阅奏折的楚彧立马紧张得不得了,随手扔下手里的卷轴,跑到小榻旁,战战兢兢地看着萧景姒:“怎么了?”
萧景姒笑着摇摇头:“无事,被针了一下而已。”最近她总是心神不宁,不知为何,总有些道不明的不安。
楚彧立马抓着她的手,蹲在她面前细细查看,果然见她指腹上有血痕,他抬眸,恼了:“而已?什么而已,都出血了!”
他心疼得不得了,吼完她,便将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吹气,还是不放心,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地吮。
其实,真的只是被针扎了一下,而已……
手指被他吮得痒痒的,萧景姒缩了缩手,却没抽出来,被楚彧紧紧拽着,她失笑,安抚某只受了惊讶的白灵猫:“伤口会自愈的,我不疼。”
楚彧恼她不疼惜自己,没好气地凶她:“我就心疼!”然后把萧景姒刚缝好的衣服就扔到一边,板着脸说,“别做了,我的衣服也别做了,我不要你亲手做的衣服了,你被针扎我难受。”
她方才便是在给他做衣服,他先前要的……亵裤。
此时,那半成品,被楚彧扔到了桌子下面去了。
萧景姒只是笑笑,也不驳他,瞧着蹲在她面前的男子,烛火从左侧打来,映着他半边轮廓明亮,抬着眼,长而浓密的睫翼落了一层影子,他漆黑的瞳孔,像极了十月清秋的星子,流光璀璨,唇薄薄地抿着,唇是很淡很淡的浅绯色,有些病态的白,鼻梁很高,看着她时,眉宇总有浓浓化不开的柔和,将轮廓分明的冷峻遮去。
鬼使神差似的,萧景姒抬起手,指腹落在楚彧的额头,轻轻地,缓缓地拂着,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看着他的眼,眸光痴痴缠缠,温柔而缱绻。
似乎是贪婪,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这幅容颜,看了,会让人失魂落魄。
这啊,是她的楚彧,是她一人的夫君。
萧景姒笑了,满足地笑了:“楚彧,你生得真好看。”眉眼弯弯,全是欢愉。
楚彧抬头,有些恍惚,嘴里还含着她的指腹,唇色泛着很淡很淡的嫣红,一动不动地,任由女子凉凉的指腹在他脸上肆意滑过。
萧景姒的手指,停留在了他唇边。
她说:“便是这样看着,也会让人心动。”
心跳声,细听,似乎很乱,很急促。
她一句话,甜言蜜语,浅笑嫣然。
楚彧含着她手指的动作顿住了,微微张着嘴,逆着昏黄的烛光看她,有些懵然,感觉像是做梦,飘飘然的。
萧景姒轻笑出声,将手抽离,搂住了楚彧的脖子,俯首便含住了他的唇,舌尖轻轻舔了舔,便钻进就他唇齿间,以沫相濡。
她耐心极好,细细地舔吻,啃咬,纠缠着越发深入。
楚彧如梦初醒,抱着她的腰便将自己凑过去些,含住她温热的舌尖,重重地吮吸,轻微水声啧啧,有来不及吞咽的晶莹渗出嘴角,他一点一点舔舐,然后又追着她的舌纠缠不休。
一个吻,两人气喘吁吁,她的脸红了,他的眼红了,都乱了气息,任滚烫地呼吸喷洒在彼此脖颈。
他很喜欢,与她这样耳鬓厮磨地亲昵,餍足地像只吃饱了的猫儿,性感而慵懒,眼中笑意妖娆而妖治,他的女子,正大口大口地喘气,伏在他肩上,皮肤有些滚烫。
楚彧笑了,很欢愉:“阿娆,我喜欢你主动,我喜欢你亲我。”啄了啄她的耳垂,“以后也要这么对我。”
萧景姒脸皮薄,将脸埋在他脖颈,小声地嗯了一声,问:“楚彧,宝德送的那本册子呢?”
楚彧答:“我收起来了。”
那本春宫册,在萧景姒怀了身子之后,楚彧便收起来了,时时告诫自己,不可放纵!阿娆的身子重要,他不能乱来。
耳边,女子的气息温热,吐气如兰,声音好听得像羽毛在耳中挠啊挠,她说:“楚彧,找来给我看看。”
萧景姒害羞,平时都不怎么让楚彧看的,这次竟要自己看!
楚彧震惊了:“阿娆,你、你,”他下意识就吞咽了一下,盯着萧景姒的眼,有些发热,支吾了好一会儿,“你要做什么?”
嗯,楚彧怎的这一副期待的神色,像待人采撷蹂躏似的。
萧景姒脸颊红红的,小声小声地在楚彧耳边说:“我肚子不方便,要找个舒服的姿势。”
楚彧:“……”
蹭地一下,他的耳朵就冒出来了,尾巴摇啊摇。
他家阿娆今天好主动,他好喜欢呀。
楚彧欢欢喜喜就去翻箱倒柜了,把那本春宫册找了出来,和她家阿娆一起‘研习研习’。
次日,日头晒到了楼台,纸窗下落了一层暗影,窗户微微敞着一条小缝,吹进来缕缕清风,卷着珠帘轻轻摇着。
萧景姒醒来时,枕边已凉,她没了睡意,披了衣服起身。
紫湘与云离侯了多时,见萧景姒醒来,这才端着温水进来。
紫湘道:“可用现在传膳?”
萧景姒摇摇头,问:“楚彧呢?”
紫湘拧了帕子递给萧景姒,在一旁道:“世子爷去了菁华府上。”又取了屏风上的披风给萧景姒披上,继续道,“今日菁华去竹安公主府纳征下聘,沂水妖主一大早便来请世子爷去做上宾。”
竹安与菁华的婚事已经提上了议程,楚彧是北赢的君主,沂水妖主对他极为尊重,听菁华说,他父亲将楚彧几乎奉为神,会请他去相商亲事便也不足为奇。
萧景姒只问:“可说了何时回来?”
云离笑着回答,打趣的口吻:“世子爷说会回来陪七小姐用午膳,最晚午时便会回来了。”
萧景姒笑了笑,扶着腰起身,却突然眉头一皱,顿住了。
紫湘立马紧张了,赶紧过去搀扶:“主子,您怎了?”
萧景姒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说:“宝宝踢我。”
紫湘与云离都看向萧景姒的肚子,六个月大的肚子,很大,圆滚滚的,用钦南王老人家的话说,这么大,这么圆,肯定一窝好多只公的。
紫湘很谨慎:“要不要请长白医仙过来看一下。”
萧景姒摇头:“不用,只是胎动而已。”她坐在躺椅上,将腿微微曲着,揉了揉肚子,耳提面命般笑着说,“乖些,莫要闹腾了,不然等你父亲回来,会不高兴的。”
紫湘对着萧景姒的肚子,插了句嘴:“不止不高兴,丢掉你们都有可能。”
肚子里的小崽子们像听懂了似的,安静了。
萧景姒笑了。
近日来,腹中的孩儿十分不安分,时不时便踢她,对此,楚彧很是担心,总觉得猫崽子要出来了,三天两头便将长白医仙拽来给萧景姒看诊,搞得宋长白很崩溃,说了无数遍只是胎动,而且,六个月,怎么生!
楚彧下次还是屡教不改地去劳烦宋长白,并且,他时常给萧景姒肚子里的猫崽子们做交流,大概就是一些威胁恐吓的话,什么再闹腾就丢掉之类的。
紫湘觉得,若是主子这一胎真生了清一色的一窝公的,被世子爷丢掉几只也不无可能。
且说这个时辰点,菁华一家、楚彧与温淑妃都在竹安公主府,为菁华下聘纳征。
楚彧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菁华的父母在一旁偶尔询问他几句,楚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菁华与凤观澜两个小辈坐在最外偏的位子,嫁娶的礼俗二人都不懂,就一声不吭规规矩矩地坐着。
凤观澜小声地问菁华:“你纳征下聘为何要请常山世子?”视线盯着几米外的楚彧。
菁华理所当然:“他是北赢的尊上,”看着凤观澜,一本正经地补充,“是我的王。”
凤观澜听他说起过,说是折耳兔族与白灵猫族有契约过,菁华一家世代都尊楚彧为王,能豁出去命的那种。
尤其是沂水妖主,对楚彧唯命是从,听话程度堪比听妻子大人的话,所以楚彧十三岁统领北赢时,沂水便将菁云菁华兄弟俩谴派去了大阳宫,辅佐楚彧。
凤观澜似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为何那么听他的?”
菁华想都不想:“他是我的信仰。”
信仰?
这个词,用得很重呢。
凤观澜单手撑着下巴,笑了笑,眼底的玩味似真似假:“菁华,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有一天,你的信仰掉水里了,你要去救他,可是风月拉着你,不让你去,你会怎么办?”她突然认真了,凑过去小声问菁华,“是推开风月之情,还是撇下信仰?”
这风月之情,自然说的是她这个将过门的妻子。
信仰嘛,便是楚彧那个君主,他折耳兔族的王与神。
这个假设,听起来,倒像小儿女家任性的玩笑话。
菁华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仔细思忖,只是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假设?”妖王尊上不会掉进水里,即便掉进水里,也不用他去救,再说她为何要拉着,根本说不通,很荒唐。
凤观澜今日有些怪,不依不挠地问:“假设有这样的假设。”
菁华见她认真,便想了想,问她:“你会拉住我?”
凤观澜点头:“假如我会。”
菁华回答得很快:“那我会推开你。”
这个问题,其实是问假如她与楚彧对立,菁华站在哪一头,他的回答,很果断呢。
凤观澜笑了笑,眸光里有隐隐闪烁的亮光,起身,端了茶杯,对菁华道:“你那么敬爱的信仰,我是不是该去敬他一杯茶?”
近午时,钦南王府里。
萧景姒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
“咣——”
茶水四溅,瓷碗四分五裂。
她脸色骤然刷白,抚在躺椅上的手,在轻微颤抖:“你说什么?”
华支红着眼,便又艰难地再说了一遍:“世子爷他、他重伤昏迷,情况,情况危及。”
萧景姒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护在腹上,唇色一点一点褪了红润,发白,她紧紧咬着唇,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却紧紧握着拳头,不慌,不乱。
许久,她才问:“他在哪?”声音,很冷静。
华支双眼通红:“因为流血不止,不能移动,还在竹安公主府上,王爷已经带着长白医仙过去了。”
流血不止……
萧景姒猛地站起来,身子一晃。
“主子!”紫湘扶住她,见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确实眼里有红色的血丝,紫湘安抚道,“主子,切莫太担忧,当心腹中的孩子。”
她将眼里狂乱的浮影敛下:“我没事。”问华支,“是谁伤了他?”
华支欲言又止,道:“是、是竹安公主。”
难怪,因为是凤观澜,所以才没有防备。
萧景姒沉眸,默了片刻,只道:“去备马车。”
紫湘不放心:“主子,您的身子。”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扶着紫湘,整个人都在颤栗,手无意识地抓着紫湘的衣袖,指尖用力得发白。
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紫湘心头涌现浓浓的不安。
竹安府上,大厅的主位上,还有一滩未干的血迹,滴在地上,染红了绒毯。
就在方才,竹安公主同菁华端了茶杯,向楚彧敬茶,便在他接过之时,竹安公主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楚彧毫无防备。
凤观澜那一剑,刺在楚彧心口下一寸的位置。
那滩血,几乎是楚彧的心头血。
沂水妖主当下便一掌打在凤观澜肩上,她狠狠撞向身后的桌椅。沂水妖主抬手捻了风刃,幻为利剑,指向凤观澜。
菁华挡在了凤观澜面前。
“让开!”
菁华一动不动,对上他父亲杀气腾腾的眸子。
沂水妖主震怒,一双眸子瞬间变成了深灰色:“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菁华一步不退,他低着头,将凤观澜整个挡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他说:“父亲,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口吻,带着恳求。
菁华看着那一滩血,瞳孔泛红,屋子里只剩三人,没了方才的欢声笑语,剑拔弩张的寂静,楚彧是被抬走的,她母亲与温淑妃也都吓白了脸,本来站在他身侧的女子,却沾染了一手的血,那把软剑,就落在他脚下。
明明是商讨婚事,她为何会身上藏剑。
沂水厉声大吼:“她不是!从她拔剑的时候起,她就不是你的妻子。”一双阴戾的眼,凛凛凶光瞪向凤观澜,“她是刺杀尊上的逆贼。”
菁华还是一步不退。
“你给老子滚开!”
沂水一把推开菁华,抬起手里的剑便刺向凤观澜,剑刃直指她咽喉,额前落下的发,被风刃削断,凤观澜却不躲,赴死般认命地闭上了眼。
菁华徒手就握住了剑刃,白色的刀刃下,瞬间便有血渗出。
沂水瞠目:“你——”
菁华双膝一曲,便跪下了,那剑刃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似乎不知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挺直了背脊跪在他父亲面前。
她闯了祸,他无话可说,唯有一句,哽在了喉咙一般,说:“父亲,她是我的妻子。”
还是这一句。
除了这一句,他没有办法为她开脱,也不能为她开脱,那案桌上的一滩血,是他的君主留下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刺在心头的剑,可能,可能会要了楚彧的命。
菁华还握着剑,掌心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身后的女子用力推着他的背,大声喊:“菁华,你让开。”
他如果让了,他的父亲,必定回杀了她。
他不退,丝毫不退。
凤观澜红着眼大吼,用力推开他“你不是说,你会推开风月之情,站到你的信仰那一边吗?现在,是我触犯了你的信仰,是我刺杀了楚彧,你不说会推开我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是啊,他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罪该万死,可是,还是不想让她死。
他的理智很清醒,伤了楚彧,不可饶恕,只是,就是不想让她死,人类那种生死相许的桥段,他曾经那么不屑一顾,可就在刚才,他脑中居然动了那样的念头,若是有人要杀她,就先杀他。
凤观澜几乎冲他咆哮:“让开!”
“菁华,你让开!”
她怎么都推不开他,眼前,那柄刺向她的剑下,一滴一滴血落下,是菁华的血,她身体一软,坐在地上,突然泪流满面。
“菁云,你还当我是你父亲,就让开,她,我一定不会放过。”
他还跪在那里,抓着剑刃的手血肉模糊,却没有丝毫松懈,菁华字字铮铮有力,他说:“父亲,她犯的错,不可饶恕,所以我不求情,我替她受。”
话刚落,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让开。”
菁华抬头,萧景姒便站在门口,盯着那滩血渍,由紫湘搀着走进来,一步一步都很慢,似乎脚下很重,沉甸甸的步子。
肚子很大,她蹲下时,很吃力,动作有些笨拙,她捡起地上的软剑,抬眸:“你便是用这柄软剑刺了楚彧?”
凤观澜站起来,点头,说:“你来了。”
曾经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无言以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凤观澜死死咬着唇,站得挺直。
萧景姒扶着肚子,走到菁华面前,她神色平静极了:“没有谁犯了错,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别人身后,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菁华,你让开,你若再不让开,我恐怕现在就会一剑杀了她。”
她,向来说一不二。
菁华知道,若是他不退,萧景姒现在就会下杀手。
只是片刻的迟疑,菁华退开了。
萧景姒对着凤观澜的眼睛:“为什么?”
她视线丝毫不闪躲,只道了四个字:“杀母之仇。”
身旁的菁华,背脊微微一颤,愕然看向凤观澜。
苏皇后之死,并非自杀,她知道了……
“那你可知道,楚彧为何杀你母亲?”萧景姒逼近一步,手里握着软剑,她高出凤观澜些许,眸子冷冷睨着她,没有咄咄逼人,却字字珠玑,冷若冰霜,“因为她几次三番买凶杀人,几次三番为了铲除异己而滥杀无辜,我给过她机会了,不止一次,她却屡教不改地要置我于死地,你母亲她,”
声调微微提起,萧景姒说:“你母亲她死有余辜。”
凤观澜眼底热泪一滚,退了一步,咬着唇,许久才开口,声声哽塞:“她是罪有应得,可我为人子女,血亲之仇不能不报。”
萧景姒骤然抬手,一剑便刺入凤观澜肩头。
菁华大喊:“世子妃!”
她挥手便袭向菁华:“滚开!”
菁华被掌风逼退了数米,抬眸,见萧景姒毫不犹豫地将刺在凤观澜肩上的剑拔出:“这一剑,我不杀你,是我替楚彧讨的利息,若是他伤及了性命,我再来取你的命。”她冷冷看着面前的女子,字字冰凌,“从今往后,我萧景姒,与你凤观澜情义两绝,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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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想逃个婚而已,结果误闯了他禁地。
为逼家族悔婚,她能想到的脱身之计就是,提前给未来夫君戴顶绿帽。
对象她都找好了,可悲催的是她眼光不好,竟找到一个万年冰山男。
怎么办?
退路,没有。
只能勇往直前,强把冰山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