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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位于草原西北方的瓦剌王帐。
用皮裘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瓦剌大汗也先,蓦然从床榻上起身:“景泰帝死了?你确定?”
他眼中精光逼人的看着前方跪伏的人影。
那是他的‘夜鹰’之一,是也先为自己培养的耳目。
他们平时都翱翔于夜空当中,为他盯梢着四面八方的一切风吹草动。
不过只有会危及到他的安全,影响到瓦剌部落兴衰存亡的大事,这些‘夜鹰’才会在他入定养伤之际闯入王帐。
“大汗,大晋的景泰帝死于巳时二刻(早九点半),不但我们安排在大晋皇宫的人看见了,许多大晋的文武百官都亲眼目睹,他们现在正在为景泰帝准备丧事。”
瓦剌大汗也先愣了愣神,然后就一阵哈哈大笑,他无比的舒心快意,震荡云天。
不过随着他的笑声,瓦剌大汗的浑身上下也裂开了足足二十数道剑伤——那都是几天之前,景泰帝的遗留。
也先也感觉到一股极端的炎热,在自己体内肆掠,随时随刻都能将他点燃。
那是景泰帝的武意,让他至今都无法化解。。
也先只能借助身上这件仙宝阶位的皮裘,避免自己身体化为火炬,引燃王帐与周边之地。
“那么正统帝可已登基?于杰现在生死如何?正统帝可曾遵守诺言?”
那‘夜鹰’则是气息一窒,然后深深拜服道:“回大汗,就在辰时初,大晋的冠军侯李轩在潮白河大败梁亨,正统帝大势已去,只能与景泰帝同归于尽。
所以现在大晋人的皇帝,是景泰帝生前立下的皇太孙。据说景泰帝死前令长乐公主虞红裳监国,临朝称制,又将皇孙托孤给了那位冠军侯。”
瓦剌大汗也先不禁再次愣神:“你说梁亨他败了?可昨夜子时的时候你们回报,李轩最多只能集结十万人入京。梁亨的大军则是在三十二万,到四十万之间。”
那个梁亨,也先是印象深刻的,此人是晋军当中少有能够让他遭遇挫败的将军。
“我们的情报无误。”
‘夜鹰’的面色有些复杂:“此战李轩以不到十万人强渡潮白河,击溃梁亨三十七万大军。据说此战李轩斩杀数万,又俘虏了十七万人,自身伤亡不到千人。”
也先已是眉头大皱,目中现着凝然之意。
“当真?他是怎么办到的?是依靠他那种全火枪战法,还有那种火枪?你们要将此事打听清楚,我要知道全火枪战法的所有详细。”
他很头疼,这次设局虽令景泰帝身亡,让晋人自相残杀,元气大损,可却未尽全功。
少傅于杰这个蒙兀人的大敌还在,他还是如磐石泰山一样屹立于大晋朝廷。
现在还多了一个让人看不清究竟的冠军侯李轩——
也先没有与此人正面交手过,可他的几次失败都与此人有关。
“还有一事!”
‘夜鹰’俯身一拜:“脱脱不花似乎也知道了晋人的宫变,他已经发出了王帐金箭,召集鞑靼部的兵马,似乎是准备趁大晋的动乱南下劫掠。”
——这才是他闯入也先王帐,打断也先疗伤修养的真正缘由。
瓦剌大汗也先的瞳孔,也顿时微微一凝。
他知道脱脱不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竖立他在草原当中的威望,拿回他身为蒙兀大汗的权柄。
时间又恰是在他从牛家堡大败,伤重不能理事的时候。
孛儿只斤家的人果然是苍狼的后裔,鹰视狼顾,难以驯化。
“愚蠢!”
也先不由一声冷笑,心想这个时候,晋人虽然是遭遇了重创。
可于杰还在,那支在牛家堡中击败他的晋军还在。
他稍稍凝思,就将手中一枚金箭丢了出去:“你去传令给‘阿剌知院’,让他调集二十五万勇士,威压大同一带。”
那‘夜鹰’不禁吃了一惊:“大汗,脱脱不花这次调动了鞑靼部骑军,最多可以达到四十万骑!朵颜三卫也与他们靠得极近。”
他知道也先历次出兵南下,脱脱不花的鞑靼部都有极大的保留。
鞑靼部经历十三年修养生息,已经元气渐复。这个时候,也先居然还欲助其一臂之力?
“本汗心中有数,你去传命就是。”
也先懒得对‘夜鹰’解释,他直接拂了拂袖。
他想自己如果不让阿剌知院,压制住大同与太原方向的兵马,脱脱不花就绝无法深入晋土,将冠军侯李轩的四万神机营逼出来。
也先心想这位蒙兀大汗不是想要竖立他的威望么?正好让他去试试李轩的深浅。
如果脱脱不花他赢了,自己就想办法将他送归长生天;如果脱脱不花输了,这位黄金家族的后裔就只能听他摆布。
※※※※
于此同时,在江西南昌宁王府内。
面貌三旬年纪,生得方面大耳,气质威严肃穆的宁王虞奠培,正将一枚紫金色的符书,递给了他旁边的铁面人:“这是京城那边传回的线报,先生你看看。”
让人惊异的是,曾经给梁亨出谋划策的‘铁面人’,竟然出现于此。
他看过符书之后,眼中就现出了几分异色:“梁亨竟然输了。”
他惊讶的是正统帝在一手好牌的情况下,竟然没能宫变成功,也震撼于李轩在潮白河的大胜。
“承德千户所大胜,潮白河大胜。”宁王虞奠培也是一阵失神,他紧紧皱眉:“只凭这两桩战绩,他就可在大晋名将中位列前十。
先生,如今的情况可与你我预想的不同,虞红裳还在,于杰还在,李轩还在。孤王的大业,看来未必能成啊。”
关键还是李轩,这位新晋‘汾阳郡王’的战绩骇人惊闻,让虞奠培心内生出了几许惊畏。
他们宁王府哪怕不惜一切尽起大军,也最多只有七万相当于京营的精锐,还有十九万卫所军的兵力,较之梁亨在潮白河时的兵力,有着极大的差距。
虞奠培虽然自信他麾下的兵马军心凝聚,绝非梁亨指挥的乌合之众可比。
可他却无任何把握,在战场上战胜那位汾阳郡王。
朝廷何幸,在于杰之后,竟然又出现了这样一位名将?
铁面人的眼神却已平静下来:“情况恰恰相反,小生以为,这反倒是个好消息,更有利于殿下。”
“哦?”宁王虞奠培当即凝神看去,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铁面人就一条条的解释:“殿下,臣以为景泰帝将皇太孙虞祐巃立为嗣皇帝,又令公主监国,实为败笔。皇太孙尚在襁褓当中,难免主少国疑,且这位嗣皇帝的血脉,还是很有疑问的。
公主监国一事更无前例,这怎能令文武百官,天下宗室心服?殿下您只需炮制一些谣言,就可令宗室沸反,天下动荡。”
宁王虞奠培不由‘唔’了一声,眼中精芒隐现:“先生此言有理!”
铁面人继续道:“然后是正统帝诸子,他们一定不会心服。尤其沂王虞见深,他担任太子已经有数十年。而如今关西河南一代的巡抚,总督,布政使,都出自翰林,是沂王昔日的老师。
以臣料度,正统复辟失败之后,沂王一定会潜逃。那些正统与太后的遗臣如果不想被打为叛逆,全家罹难,一定会向他靠拢。那时即便沂王没有反意,也不得不起兵反晋。
再就是襄王世子虞祁镛,既然此人已经逃出京城,那么襄王藩也一定会起兵!襄王虞瞻墡图谋帝位已久,在地方几十载生聚。他仗着贤王之名,朝廷信之无疑,几乎从不过问襄王藩的军备。
他们的实力还在我宁王藩之上,起兵三十万不成问题,又有襄阳雄城为依靠。”
宁王虞奠培已经恢复了信心,他不动声色的背负着手,往殿堂前方走去,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大雨:“这仅是内患,大晋还有外敌,北方蒙兀,云南土司,还有西面的帖木儿帝国。
确如先生所言,这大晋形势之险恶,即便孤王听了也是头皮发麻。那么先生您可有策教我,让孤王从这乱中取胜?”
铁面人就抱了抱拳:“殿下可效太祖故事,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宁王虞奠培一声呢喃:“那么孤具体该怎么做?”
“具体就是不竖反旗,多侵占周围府县,纳其财力为己用,用于编练军马。朝廷如今的注意力,主要还在沂王虞见深,在襄王世子虞祁镛身上,暂时无暇顾及我宁王府。”
铁面人抱着拳道:“接下来殿下只需一面抢占湖广粮仓,一面侵夺南直隶财赋重地,何愁大业不成。那时就可效中山王的战法兴兵北伐!还有——”
铁面人又抬手一拂,将一张图卷展现在宁王虞奠培的面前:“臣对神机营使用的‘符文燧发线膛枪’与‘滑膛炮’也颇为重视,南下之前,曾经专门测绘过这种枪的详细图纸。”
虞奠培精神一振:“孤王这就让工坊仿制此枪!”
铁面人听了之后却一声苦笑:“仿制其实不难,问题是臣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将这种枪的成本,降低到六百两纹银的程度,甚至是二千两的价格都造不出来。”
——如果这成本不降低,他们就绝无法大规模装备,也就没办法仿效李轩的全火枪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