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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无论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日子依旧如流水般划过。
十年间,大历依旧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俨然一副盛世繁华。
十年间,皇帝春秋正盛,皇后母仪天下,后宫中越发充盈,原先年幼的皇子们陆续长大成人,开始参与政事。
十年间,一个清平阁的商户悄然崛起,生意遍布大历和北方三国,甚至在大历开海以后,也是率先派出商船开始海上贸易。据传说,清平阁与江湖上头号组织逐风堂关系颇深,其主人异常神秘。
再说细点,前文书中提到的那些人物,都如何了呢?
太子北堂旻两年前娶了谢王府的嫡女谢如心为太子妃,如今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谢王府圣眷正隆。皇帝两次出巡,均由太子监国,其老成持重深受朝野赞叹。
与太子同为皇后所出的七皇子北堂曜,十年前返京途中遇刺身受重伤,卧床修养半年后便离京去了边疆,这十年来战功赫赫,所到之处,柔然、天狼、敕勒三个大历最强的劲敌,无不退避三舍,与大历接壤最多也是战事最频的柔然国,连王庭都被迫北迁至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北堂曜,已经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豫王了。
三皇子楚王北堂轩文采风流,在国子监颇受重视,已经接连替皇上主持过两届科考,俨然有接替其外祖父严丞相成为新的仕林领袖的势头。
十一皇子晋王北堂昭,虽然出身卑微一直籍籍无名,但在一年前出使北疆柔然国,兴建榷场免了两国连年的战事,一时间声名鹊起,人称“贤王”。
朝堂之上一派宁和,庆国公请旨荣养,将爵位传给长子陆平川,陆平川则请封嫡长子陆彦扬为世子。谢王爷则因积年的旧伤也将王位传给了嫡长子谢东来,谢云翔也顺理成章地被封为世子。
至于十年前庆国公府长房嫡女陆欢颜被歹人劫持一事,除了亲人悲痛的眼泪和契而不舍的寻找,在浩荡的时间里再也没有翻起浪花。
当年事发之后陆平川便查出二房冉氏花重金延请江湖人士掳劫陆欢颜,阖府震动,庆国公陆战大怒,下令陆平杭休妻。冉氏被遣回安平伯府,三天后自缢身亡。安平伯府三房陈夫人带女儿尸体大闹庆国公府,最终却不了了之。
冉氏死后一月,皇帝下旨赐婚,陆平杭续娶欣荣大长公主。欣荣长公主北堂琦是当今圣上嫡亲姐姐,少时曾与陆平杭一见钟情,却因柔然求亲无奈出使和亲。后两国交战,当今圣上继位,想方设法将嫡姐接回大历。冉氏出事后,北堂琦与陆平杭再续前缘。陈氏听闻后吐血晕厥,几月后不治身亡。
其后三月,柱国将军谢东来参时任工部侍郎的冉青,在扩建京郊军营时偷工减料,欺君罔上。太子奉旨彻查,竟然牵出安平伯掌管的京畿粮仓里的军粮都是腐烂发臭的粮食。龙颜大怒,安平伯府所有十五岁以上男丁问斩,女子充入教坊军帐等地,其余人等发配边关与批甲人为奴。安平伯府问斩当日,庆国公府鸣鞭十里,一时间京中百姓皆引为奇事,莫不耳口相传。
不过京城朝堂这些事,其实与江湖,怎么说呢,以前是绝不会有关系的,但是现在,可能开始有了那么点关系?谁知道呢,各位看官,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我是说书人与故事的分界线,请叫我场景转变分割线..........
十年后,杭州
初夏的钱塘江波澜不惊,有几艘小船在远处飘飘荡荡,岸边有人带着斗笠在垂钓,傍晚的阳光洒下来,如金子般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少女一袭白色纱裙歪坐凉亭之中,手边是一壶上好的梨花白,一边吹着江风一边自斟自饮。仰头喝下一盏,少女舒服地眯起眼睛:“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好酒就是要劲爽霸道,余韵绵长!”说着,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壶,挥手一掷,看着酒壶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曲线消失不见,轻叹道:”可惜这梨花白只做到了后者。”
随着酒壶飘远,少女忽地起身,皎白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窜出了亭子,几个纵跃踏着江水追上了那只酒壶。一时间少女玩心大起,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抄手抓起酒壶,又是一掷,随机提气轻身再次追上去。
当她再次站回岸边,已是在江中玩了几个来回,身上却滴水未沾,少女面上笑意盈盈,缓步走回凉亭,俯身从桌下提出一个酒坛,单掌拍飞封泥,酒香瞬间飘散。少女陶醉地吸吸鼻子,笑道:“果然是柔然最出名的好酒,香就一个字!好酒!”说着也不倒酒,直接拎起酒坛仰面喝起来。晶莹的酒水顺着她光洁细腻的下巴流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少女身姿曼妙,此刻仰头喝酒更是曲线毕露,姣好的身材不盈一握的腰肢,都在叫嚣着青春和恣意。
傅流年堪堪走到亭前,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副美景。少女美好的身姿撞进眼中,心不由地漏跳了一个节拍,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傅流年眼神微闪,右手虚握成拳,扶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少女听见声音,放下酒坛,抬眼看见傅流年,立刻笑着跑过来,脆生生地叫道:“师父!”然后搂着傅流年的胳膊就要往他身上挂,眼神落在他的白发上,问道:“你怎么来啦?身子可好些了?”
傅流年笑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信步往亭中走过去,边走边道:“阿欢,过年你就十三了,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仪态,懂吗?”
少女正是十年前庆国公府丢失的嫡女陆欢颜,这十年来一直被傅流年抚养长大,更是拜他为师,已是得了傅流年全部的真传了。只不过那一日北堂曜带她返京途中遇刺,年仅三岁的陆欢颜撞到了头,情形十分凶险,被傅流年带回杭州。虽有鬼面神医谭义守医治,捡回来一条命,却是将前事忘的一干二净。以至于竟从不知道自己庆国公府嫡女的出身。
陆欢颜撇撇嘴,跟了上去却没有再抓他的胳膊,只笑道:“不知道师父你要过来,没有准备茶水。”
傅流年摆摆手,示意她也坐下,和缓了神色道:“阿欢,明日是杭州知府的嫡女程思远及芨礼,你随我去看看。”
陆欢颜挑眉,想了想道:“我不去。”
傅流年叹气:“你不小了。”
“我不去。”陆欢颜眉目不动,忽然道,“你想在杭州把我嫁出去?”
“胡说什么呢!”傅流年低斥了一句,到底不会真生气,转而循循善诱,“杭州知府程玺什么来路,说来听听?”
陆欢颜翻个白眼,如数家珍般絮叨起来:“程玺是先奉国公的第五子,神龙三年及进士第,先在福建辉县做县令,后回京考评,娶了锦华郡主,留京任礼部主事。三年后被派来杭州,这杭州知府他做了也有八年了。程玺和锦华郡主共有三子二女,明日及芨的程思远是他们的嫡长女,被封为季和县主。”
傅流年点点头:“锦华郡主当年为何会下嫁程玺?”
陆欢颜想了想,道:“锦华郡主白盛衣,是先皇义女,曾经的护国将军白显的独女。身份是足够尊贵了,可惜身世略嫌凄惨。护国将军在一次攻城中为护先皇身死,其身怀六甲的夫人闻讯小产,产下一女便是白省衣,可惜却是产后抑郁疯癫而死。白盛衣成了孤女,被先皇收留受封锦华郡主,养在先吴太妃跟前,也算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了。不过先吴太妃后来因巫蛊之事被赐死,太后不喜锦华郡主,她也有自知之明,及笄之后挑了各方面都不出挑的程玺,随他离开了京城为官。”
傅流年满意笑道:“这些自是难不住你的,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你一起去程府?”
陆欢颜眼珠转了转,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带了笑意,天生媚态如骨,更难得对这入骨的妩媚和绝世的姿容她竟似毫不自知,于是乎这种美便尤其难得,更平添了一丝清隽。傅流年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移开了眼。只听陆欢颜清脆的声音:“去程府自然是结交人脉,杭州府要开市舶司,朝廷必然会派官员先行前来准备。程大人是杭州的地头蛇,哪来的官员都不可能不先和他打好关系,饮宴就少不了要参加参加。师父你非要带我去,难不成是要走夫人外/交的策略?”
傅流年原先还频频颔首,正要夸赞几句,结果听到“夫人外/交”几个字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猛地起身,伸出食指虚点着陆欢颜:“你,你……你听听,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是谁的夫人?要跟谁外/交?也罢!也罢!想来你对清平阁信心十足,也做好准备接掌逐风堂了。我也就......”
“哎呦!”陆欢颜见他真的要急,连忙痛呼一声,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头疼!”
傅流年收回手,凌厉的眼风扫过,嗤笑道:“我不说你便是,你也不用装,何苦来呢,这些年还嫌药喝得少?”
陆欢颜瘪瘪嘴,直起身陪笑道:“诶?忽然好了!师父您老人家就是我的福星呀!”
傅流年还她一个白眼,深吸了口气。这个徒弟,早晚要把自己气死。缓了几息,才正色道:“阿欢,十年前的事你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陆欢颜湿漉漉的眸子望向傅流年,换了一副茫然的神情,摇头道:“师父,小时候的记忆原本就不牢靠,更何况我还撞了头。不过,你说的我肯定相信就是了。”
傅流年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长衫,长出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明日过后你就收拾收拾回京城,认祖归宗吧。”说罢,也不理会陆欢颜一副遭雷劈的表情,施施然走远了(其实是赶紧开溜,免得被拉住谈人生谈理想)。
一边走,傅流年一边细听身后动静,确定陆欢颜没有追上来要跟自己谈人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思绪却慢慢飘远,十年前因为情势所迫带她来杭州,小娃娃撞到了头昏迷不醒,好容易被老谭和林湾联手治了个七七八八,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能开口说话。后来又休养了好一阵子才能下地走动,然后又是各种后遗症没完没了。等到基本治好已经是过去了三年多,直到现在虽然人已经长大了,却还是会偶尔头疼。
认祖归宗这事这两年他一再提起,可是陆欢颜先是死活不认,谁说什么都不信,等自己找来各种证据由不得她不相信了,她又开始“拖”字诀。傅流年微微叹气,如果不是阿欢实在是于武学一道资质奇佳,自己又贪心多留了她三年,将师门的功夫倾囊相授。在她五六岁的时候送回燕京陆府,她应该就不至于这么抵触了吧。可是,她到底在拒绝个什么呢?
陆欢颜望着傅流年挺拔而瘦销的背影,眯了眯眼,终是没有如以往一般追上去耍赖撒娇。总是到时候了吧?陆欢颜给自己重新取了酒杯自斟自饮,要回燕京了吗?傅流年就真舍得自己离开?而且,虽然她记不得三岁前的事,可是她记得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呀。在杭州自己可以说过的肆意洒脱,回了那个所谓的国公府呢?
不过,陆欢颜放下酒杯,甩甩头,怎么好像自己曾经是大家闺秀来的呢?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那些模模糊糊的人脸,曾经在梦里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