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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率领八千西军骑兵刚被接应进东京汴梁城中,李邦彦就派人送来了一封敕书,警告种师道:“朝廷已与大乾议和,敢言战者灭族!”
对于李邦彦的警告,种师道并没有在乎,他心说:“城下之盟,岂是任地好和的,安敢言议和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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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由于他身上的旧伤发作,以至于,他骑了这一会马之后,身体就有些受不了了。
可种师道还是坚持没有乘坐轿子进宫,而是坚持骑马去皇宫。
种师道并没有先见到赵桓,而是先见到了李邦彦等宰执。
李邦彦等宰执又警告了种师道一番,让种师道不要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才缔造出来的和平,然后才带着种师道入宫去觐见赵桓。
在福宁殿中,种师道第一次见到赵宋王朝的新皇帝赵桓。
种师道对赵桓的感觉不太好。
赵桓颧骨高,印堂窄,典型的心胸狭窄、尖酸刻薄、自私自利之相。
关键赵桓实在是太年轻了。
种师道很担心赵桓因为经验不足而掌管不好正处于暴风骤雨之中的赵宋王朝这艘巨舰的舵盘。
可种师道转念一想,李存也就跟赵桓差不多的年纪,不是照样强势而起,夺取了赵宋王朝的半壁江山,又收复了汉人两百多年都没能收复的燕云十六州。
想到这些,种师道又不禁对赵桓生出了一些信心。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今臣已至,陛下无忧矣。”
种师道此言一出,赵桓感动得想哭。
一直以来,赵桓身边的这群大臣,几乎就没有懂军事的,就是徐处仁,也只不过就是一知半解罢了。
赵桓觉得,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被李存给欺负到这种地步的。
如今,老将种师道来了,还说出了“陛下无忧矣”这样让赵桓感到心里热乎乎的话,赵桓很有一种被欺负了的小孩子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家长来帮自己打仗的感觉。
赵桓反反复复的慰劳了种师道好几次,然后才问:“老爱卿,计将安出?”
种师道将早就想好了的应对方法和盘而出:“臣以为,讲和非计也。京城周围八十里,如何可尽围?城高十数丈,粟支数年,不可攻也。若于城上扎寨,而城外严拒,守以待勤王之师,不逾旬月,敌自困矣。”
听了种师道这要坏事的话,李邦彦立即出声道:“种少保不知,乾军凶勐,火力犀利,一战便炸塌了西侧城墙,京城高城,在其火器攻击下,如同纸湖一般。”
这事种师道还真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种师道仍说:“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我二十万勤王之师已至,城内城外数十万大军呈现犄角之势,乾军如攻城,则城外勤王之师必救,乾军安敢再像之前那般全力攻城?”
目前到达东京汴梁城下前来勤王的宋军,除了种师道与姚平仲率领的泾原路和秦凤路的西军以外,还有鄜延路的张俊、韩时中,环庆路的汪洋、马迁,秦凤路的种师中,以及折可求和折彦质所率领的府州兵等勤王之师,另外还有刘光国、杨可胜、李宝诸路兵马,号称二十万之众,而且大多都是能征善战的西军。
加上马忠、范琼等将领所率领的京东、京西勤王之师。
再加上东京汴梁城中原有的宋军。
别看乾军也前后两次来了四五万援军。
但在兵力上,还是宋军占据着更大的优势。
不过——
要是考虑到,乾军的强大战力,以及乾军火器的犀利。
种师道其实也没有打过李存的底气。
毕竟,李存从出道以来,可是一战未败过,真正的百战无敌。
关键,宋军其实也没有必胜乾军的巨大优势。
所以,种师道又把话给拉了回来:“然我大宋已与大乾讲和,亦不好全盘否定废止。为今之计,金银以见数与之,如其还见好不退,必与之战也!至于割让河北、河东,保州乃祖陵所在,不宜割与。”
赵桓觉得种师道说得很有道理,然后让种师道去跟李邦彦等宰执商量具体对策。
来到都堂,种师道立即反过来向李邦彦发难:“京城乃天下第一坚城,公为何只一战,便讲和?”
李邦彦答:“国家无兵,乾军所向睥睨,一战几乎攻破都城,故不得已而议和。”
种师道说:“战是战,守是守。战需战兵,守有懂兵之人统之,即可形成强大战力。当时只需陛下一道圣旨,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皆为战兵,发与兵器,再分片、分组而守之。京城有民数百万,粟支数年,兵甲齐全,用此法,纵然没有一百万大军,亦有八十万大军,何谓无兵?”
李邦彦辩解:“平素不习武事,不知还有此法。”
种师道笑了笑:“公不习武事,岂不闻往古攻守之事乎?”
李邦彦哑口无言。
种师道又质问:“当时闻敌前来,何不令城外民众清野,撤入城中,我听闻,已有大量民众因敌小恩小义为敌军所用,反为我大宋之敌?”
李邦彦辩解:“当时仓促,来不及清野,只坚壁也。”
种师道又笑了笑:“好慌,好慌。”
种师道左右的武将皆讥笑。
笑罢,种师道正色道:“公等腰下金带皆解下交与敌人,若它日敌人索要公等首级,公等宜当如何?”
李邦彦等宰执让种师道说得哑口无言,有些人甚至面露愧色。
赵桓在听说此事了之后,立即任命种师道兼任检校少保、同知枢密院事,不久又任命他为宣谕使。
同一时间,李存也得知了种师道入城的经过。
李存首先将那个以百骑面对二十骑西军还选择退走的小校一撸到底,还打了他一百军棍。
——李存可以容忍乾军将士打败仗,但是不能容忍乾军将士不战而逃,而且己方的兵力还是对方的五倍,有什么理由不战而走?
接着李存又将被种师道踏破的那营步军的直属统领和监军一撸到底,其余与该营有关的将领,包括该营所在的燕山中军的都统制和都监,从上到下全都连降三级。
——乾军的步军对阵马军可不是半点战斗力都没有,虎蹲炮、轰天雷、长枪阵、战车都能给马军造成伤害,只要用心去打,肯定不可能让种师道部八千骑兵连根毛都没伤到,就杀入东京汴梁城,所以这营步军有很大的问题,而既然它有问题,那李存就必须得给它动大手术。
在这之后,李存下令,收缩兵力,不再围城。
——李存正好借此机会向赵宋王朝示弱,为之后的钓大鱼做准备。
赵桓听说乾军不再围城了之后,狂喜,他赶紧将种师道叫来,大笑道:“彼畏卿之故也。”
倒是种师道心里越发的警惕起来,觉得李存收缩兵力,必有深刻的用意。
离开了皇宫之后,种师道立即派出几名骁勇的西军将士出城抓了三个乾军士兵回来。
种师道令三个乾军士兵中的一个说出乾军的虚实。
这个乾军士兵却死也不说。
种师道命人当着另外两个乾军士兵的面将这个不听他命令的乾军士兵砍头。
种师道又问第二个乾军士兵相同的问题。
让种师道非常意外的是,这个乾军士兵竟然直接将眼睛一闭:“只求速死。”
种师道听言,不禁动容。
种师道这一生用这种方式拷问过很多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杀死了以后还能不畏死亡的。
种师道心想:“能使小卒亦如此悍不畏死,李存治军,我不如多也。”
这一刻,种师道又忍不住想:“这天下最后还能姓赵吗?”
种师道已经七十六了,又意志力坚定,自然不可能生出改换门庭的心思。
所以,种师道很快就将这杂念压下,下令将这个他很佩服的乾军士兵也给杀了。
种师道又看向第三个乾军士兵问出相同的问题。
第三个乾军士兵,也想学前两个乾军士兵那样慨然赴死,他结结巴巴的说:“只求……只求速……速……”
这个“死”字,第三个乾军士兵怎么也说不出口。
姚平仲见此,对旁边的杨可胜说:“这人若是一死,便甚么都没了,父母无所依,妻妾皆是旁人的,若是有子,就更惨了,姓氏皆会被更改,啧啧~”
听了姚平仲这话,第三个乾军士兵绷不住了,然后他面向青城方向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口中道:“陛下,李末无用,贪生怕死,有福皇恩浩荡!”
给李存磕完头,李末像是失去灵魂一般席地而坐,默默地说:“我军上下皆欲战,尤其都统赵立,深以上次未破汴梁城为耻,数次请求皇帝莫要议和,他定然可打破汴梁城,全军上下士气亦高居不下,粮草亦充足,唯皇帝不叫打,言战争乃为政治服务,达成政治目的才是最终目标,不叫我军打无意义之战,我军才放着唾手可得的汴梁城不打……”
听了李末的话,种师道老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随后,种师道命人将那两个被砍了头的乾军士兵刨腹,以验其腹中食物。
结果就见,这两个乾军士兵的腹中满腹米饭、鱼肉及蔬菜。
由此可以断定,乾军当中肯定不缺粮食,而且还很丰盛。
不久之后,赵桓又下令,以种师道为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姚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宣抚司统一指挥西军以及四方勤王之师。
同时,赵桓又将城外的两支原本隶属行营司的前、后两军也调拨给宣抚司指挥。
按照赵桓的意思,其实是想将所有兵马都交给种师道指挥。
可这引起了以李邦彦为首的一众宰执的强烈反对。
最后,赵桓听从李邦彦等宰执的建议,还让徐处仁指挥城中的兵马,另外特别下了一道圣旨,让徐处仁和种师道互不统属,相互牵制。
种师道和徐处仁对此都很失望,两人也因此生出了一些隔膜。
徐处仁怎么调整城中的防御暂且不说。
只说,在乾军收缩了兵力之后,种师道将城外勤王之师集中在一起,然后又分为两寨,一寨屯于西南,一寨屯于东北,而乾军则屯于西北和东南,双方呈现对峙状态。
几日后,在城西一个叫“板桥”的地方,乾军和宋军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交锋,在李存的亲自指示下,乾军故意败北。
当夜,种师道又派军队去奇袭乾军,放火焚烧了马监东廓。
次夜,李存下令,乾军后退五里,避开宋军的锋芒。
经过这两件事,种师道在宋军当中的威望再创新高,赵桓也越发的膨胀,倒是之前颇为风光的徐处仁,开始变得落寞。
再加上,徐处仁所控制的兵马只有城中行营司所属的左、右、中三军而已。
与种师道的宣抚司相比,徐处仁的行营司权威几乎都快被比没了。
为了彰显他的存在,徐处仁找了个机会说:“我勤王之师二十余万,城中又可集十万大军,还有源源不断勤王之师前来云集,兵力远盛于乾军,彼已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
顿了顿,徐处仁又说:“为今之策,莫若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锢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而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河北河东,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
种师道也认为河北河东不能割让,否则后患无穷,所以他也说:“俟姚古率熙和路人马至,我军确有与乾军一战之力,河北河东系国家边要,又系祖陵所在,决不可割,宁多增作岁币施以缓兵之计,不然唯有一战。”
赵桓深以为然。
不过,以李邦彦为首的议和派,对于赵宋王朝想要撕毁他们好不容易才谈好的议和条约,主动对大乾王朝发起攻击,疑虑重重,又担心不已。
李邦彦等主张议和的人认为,主动攻击乾军实在是太冒险了,一旦他们赵宋王朝的军队打不过乾军,那么他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而且赵宋王朝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李邦彦等主张议和的人,据理力争,劝赵桓千万不要冒险。
可赵桓想想之前他所受的委屈,就觉得窝囊,他又幻想,他要是能将李存给打败了,那他的政权就稳固了,甚至这有可能成为他千古一帝的基石也不一定。
结果,在赵桓的支持下,主战派这次大获全胜。
后来,这场争论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引起了赵宋朝廷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的激烈讨论,甚至争论不休。
其实——
这一切都是赵桓导致的。
之前那段时间,由于东京这里的兵力不足,赵桓害怕东京汴梁城沦丧,害怕他自己成为亡国之君,便采纳了李邦彦等人议和的建议,热衷于议和。
那时,赵桓可以说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刮金银,希望花钱割地以求和平。
而现在,勤王之师已经来了二十多万,还有姚古部等不少人马还在路上,再加上东京汴梁城中的人马,比在京畿地区的乾军多一倍还带拐弯。
关键,西军名将种师道来了,这让赵桓觉得自己站起来了,谁都不能再欺负他这个赵宋王朝的皇帝了。
所以,赵桓现在又热衷于向李存开战,希望打败李存,做到他父亲赵佶都没有做到的事,一雪前耻,挽回他丢掉的名声。
赵桓从不择手段求和,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一心要跟李存一较高下,其转变速度虽快,不过也不算违背人性情理和基本逻辑。
可问题是,赵桓动了跟李存开战的念头了之后,立即就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原本,种师道等人已经定好了战略战策,准备在下个月的六日向乾军发动进攻。
种师道等人之所以选择这个日子出兵,首先就是,一个阴阳家推算说二月初六这天“利行师”;其次就是,到了二月六日,西军主力之一姚古部和其他勤王之师应该也就到达东京汴梁城了,这样,种师道他们能更有把握一些。
可赵桓现在满脑子都是李存勒索他这个帝王,霸占他两个妹妹,关键将来世人还会因为这些事而唾弃他。
因此,赵桓迫切想要打败李存,一雪前耻,甚至是报仇雪恨。
所以,赵桓一天五次派内侍去找种师道,问种师道可否提前出兵,跟乾军决一死战?
可打了一辈子仗的种师道,知道打仗这种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而且对手是战神一般的李存,全力以赴尚且都不知道能不能战而胜之,更何况兵马还未全到和如此仓促出战?
所以,种师道很坚定的驳回了赵桓幼稚的想法,依旧按照他们事先计划好的要等姚古部等勤王之师到来,在赵宋王朝这边达到巅峰之时,再跟李存打这场国战。
种师道“懦弱”的表现,让赵桓很失望!
赵桓想,明明朕的军队比李存的军队多出来那么多,为何就不能找李存报仇雪恨呢?
赵桓很不甘心。
因此,赵桓又将希望寄托在都统制姚平仲身上。
姚平仲是西军当中年轻将领的代表,他骁勇善战,早在他十八岁时,就在与西夏臧底河之战中,斩获了大量的西夏人,一战而成名,关中豪杰皆推崇他,称他为“小太尉”。
可姚平仲太桀骜不驯了,因此不得当时掌管西军的童贯的喜欢,进而被童贯打压了很长时间。
好在,姚平仲是姚古的养子,姚家是西军当中数一数二的军门世家,在西军当中有很大的影响力。
这才让姚平仲没有没落,现在更是年纪轻轻的就成了都统制。
姚平仲对大力提拔他的赵桓很感激。
因此,赵桓召姚平仲进宫奏对,在得知赵桓想提前向乾军开战了之后,姚平仲就顺着赵桓的话说:“将士皆欲速战也。”
听姚平仲这么说,赵桓大喜,觉得他终于找对人了,还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有魄力,种师道可能太老了,老到都失去了锐气。
可虽然赵桓心里都快高兴死了,但他还是压抑着心中的欣喜,对姚平仲说:“然种宣抚不欲速战也。”
姚平仲知道种师道不想立即开战,肯定有种师道的顾虑,他对种师道的判断还是比较相信的。
可姚平仲又不想让赵桓失望,更不想失去赢得赵桓好感的机会,所以他立马就表示:“臣愿领兵夜叩乾营,生擒大乾皇帝,迎二位帝姬以归。”
这正是赵桓想听的话,他当即向姚平仲许诺:“若成功,当授以节钺。”
赵桓当天就令术士楚天觉推算一下哪天适合劫营?
楚天觉推算过后,认为得胜之日为二月丁酉,也就是二月初一。
姚平仲因此决定,二月初一夜里,率兵前去夜袭乾营。
与姚平仲一起执行劫营计划的杨可胜,向赵桓奏道:“此行九死一生,又恐失国家议和之信,臣欲作奏检藏于怀中,具言臣不候圣旨往击贼也。”
——杨可胜这是准备,万一他和姚平仲劫营不成功,就替赵宋王朝担负起撕毁议和条约的这个责任。
杨可胜考虑得如此周到,又如此有担当,让赵桓大为感动,他觉得,赵宋王朝有这样的将领,怎么可能不能扭转乾坤?!
所以,赵桓现在坚信,姚平仲和杨可胜一定能袭营成功,将李存给他生擒活捉回来,让他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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