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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操练,甚为枯燥,寒冬腊月更是如此。故而,年节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台上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将士们群情昂扬,吆喝声不断。因为赵胤事先就已说好,年事不必顾及尊卑和上下级,士兵也敢同上官玩笑,人人都可以上台去展示自己的武艺,功夫好的人还有几率得到提拔。因此,这会儿场面火热,即便看到赵胤和时雍默默离席,也无人去关心上官的私事。
只有魏骁龙送出来,笑盈盈地道:“末将吃了酒,就不再远送了。大都督、郡主,过年好。”
时雍笑道:“过年好。”
赵胤朝魏骁龙点点头,牵着时雍的手,慢慢出来。
谢放牵着乌骓等在营房外面,沉默得像个木桩。赵胤从他手里接过马缰绳,看他一眼,又望了望身侧的几个侍卫。
“你们不必跟随,自去玩乐。”
谢放应了一声,“是。”
赵胤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谢放的脸上。
“年节上,你也该回家看看。”
过年时节,有家有口的侍卫们都休沐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便是朱九也在方才娴衣来时,向时雍要了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谢放,寸步不离地跟着赵胤,有家也不归。
时雍觉得谢放这人当真是尽忠职守到了极点,也跟着笑道:“是呀,放哥,把你家侯爷交给我,你就放心地回家去吧,保证给你看护得好好的。”
谢放垂目,一本正经地应了。
“多谢郡主,多谢侯爷。”
时雍笑着同他们挥手再见,跟着赵胤离营。
赵胤看时雍一眼,“马车在何处?”
时雍眨了眨眼,“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赵胤眼底露出责怪,“天寒地冻……”
时雍道:“他们也要过年嘛。怎好捆绑在我们身边?”
赵胤没有再说什么,瞥她一眼,时雍见状便笑了,挽住他的手,身子轻轻偎过去。
“只要陪在侯爷身边,骑马也好,步行也好,我都可以。”
赵胤牵紧她的手,那触手的冰冷让他微微皱眉,哼声,又包裹在掌心里,认真帮她理了理身上的氅子。
“上马。”
时雍眯起眼,一副微醺的模样,双眼带笑朝他张开双臂,撒娇。
“没有力气上马了。”
营房门口有哨塔有守卫,赵胤睨她一眼,无声地叹息着,将人抱起来放坐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背后,将人圈在怀里,轻轻一抖缰绳。
“乌骓,走。”
时雍不满地嘟哝。
“侯爷好生狡猾,让我在前面吃冷风。”
赵胤身体一僵,迟疑了下,“你要在后面?”
时雍忍笑,一本正经道:“倒也不必。侯爷将我抱得紧些就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一条腿便跨过马背,从正坐改为侧坐,这样可以看到赵胤,且更易亲近地偎在男人的怀里。
这是时雍十分喜欢的姿势。
她将赵胤的腰身一圈,又小声埋怨。
“好硬。”
赵胤身上的软甲,冰冷硌人,这是事实。
他却听得笑了,一只手揽住怀中柔软的腰身,轻夹马腹。
“有马车不肯坐,要找罪受。赖谁?”
“赖你呀。”时雍借着酒意添了几分娇憨之态,缩在赵胤怀里避着风,毫不避讳地将所有的不适都赖到他身上。
“谁让你这么招人喜欢,害得我巴巴地跑过来,为了你受罪?”
“你这女子……”
“哼,难道我有说错嘛?还不是怪侯爷太好让人思之若狂。”
头顶传来赵胤轻轻地哼笑。
“阿拾总是对的。纵然有什么不对……”
“如何?”
“也该赖爷。惯的!”
时雍叽叽地笑,对此话很是受用,抱住他的腰,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懒洋洋地取暖。
神机营在城外,此时已临近子夜,正是跨旧迎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鸣起了鞭炮,驱邪避凶。静寂的天空下,火炮声不时响起,夹杂着守岁的顽童恣意的嬉笑。
天上灰蒙蒙一片,偶尔闪过一抹焰火的光芒。
一大一小两个人挤在一处,骑一匹马。
马儿走得很慢,徜佯在入城的官道,连夜风都暖了几分。
时雍懒洋洋地道:“这个年夜真美。我们也算团圆了。”
赵胤轻嗯一声,手稍紧。
时雍感觉到,轻笑仰头,“你今日在营中,就没有想我么?”
赵胤道:“想。”
“怎么想的?”
“……”
时雍瞄他一眼,知道他这个人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又是抿嘴一乐。
“看来是没有想我啊?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天都对我不闻不问了。明知道白马扶舟也在我娘的饭馆里,意图不明,侯爷也放得下心。哼~”
赵胤低下头,看了看怀中女子,手臂用力托住她的腰,免得她被颠下马,语气比方才要更为清悦几分。
“今日去了十余个营地,没有片刻闲暇。阿拾来时,我刚到神机营不到半个时辰。”
时雍哦一声,“是么?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饿了没有?”
赵胤摇头,眼皮微微垂下。
“至于白马扶舟……”
稍顿,他徐徐开口,“他眼下正在拼命洗脱嫌疑,去你娘的饭馆,无非多个护卫罢了。爷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
时雍扬起眉,笑得颜开。
“敢情你把东厂厂督当成了侍卫使唤?”
“嗯。”赵胤干脆利索地应了,语意不详地笑:“本座做事不问因由,只看结果。”
“怎么说?”
“近日,白马扶舟属实做了不少好事。神机营示警,哲布出城救封参,助锦衣卫铲除张普一党。再一个个亲手肃清邪君留在大晏京师的暗桩……确是非常之举。”
时雍哼声:“装神弄鬼。”
赵胤淡淡道:“只要对大晏有利,本座便由着他。”
时雍道:“一个人两个灵魂。一个灵魂为善,一个灵魂为恶。侯爷信吗?”
这次,赵胤沉默了许久。
“原是不信。可……阿拾让我半信半疑。”
时雍微微一噎。
也是。她才是世上最应该相信的人。
毕竟仔细推敲白马扶舟的行径,好似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于是,她想了想,突然问:“若当真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敢问侯爷,若邪君的灵魂做恶,该不该毁灭白马扶舟的肉身?”
赵胤眉头一蹙,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万难的问题。
白马扶舟与宝音那层关系,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尤其眼下,白马扶舟力挽狂澜,做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态度鲜明。
赵胤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看他究竟要如何行事,再作决定。
许久没有声音,时雍感觉到男人心不在焉,手在他腰上锤了一下。
“想什么呢?”
赵胤低头吻一下她的鬓发,低声道:“想你。”
学会哄女人了?时雍错愕,随即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也。”
天光昏暗,旷野寂静。
两人一骑踏着夜色,徐徐而行。
在乌骓的马背上,时雍与赵胤一起迎来了光启二十四年的第一天。
“侯爷……”
时雍被风吹得有些冷,将脸贴在赵胤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突然低低地道:“这么美好的一天,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美好的事?”
赵胤低头看她,轻笑,“阿拾当真这么想,还是为了实践承诺?”
承诺什么?
噗!时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那就是一句玩笑话。也就侯爷当了真。”
赵胤裹住她的身子,呼吸微沉,“那阿拾这一句,爷能当真吗?”
时雍嗯一声,还来不及说话,突觉圈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缩在男人身前的肩膀被他用力扶了起来,赵胤让她坐得端正了些,低低道:“坐稳了。”
时雍条件反射地揪住他的衣襟。
“做什么?”
赵胤俊朗的面孔添了几分柔和的光。
“带你去过年。做些美好的事。驾——”
时雍怔怔看他,马儿突然如离弦之箭般猛奔而去,发出一声长嘶。
身子颠起,时雍呀的一声,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身。
“慢些,慢些……你急什么呀。”
赵胤扬起眉梢,微微一笑:“夫人有令,为夫怎敢不急?”
“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