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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焕冷冷看着他手上的腰刀,转而看向时雍,挑眉。
“玩我?”
“成全你。”
时雍眉眼不变,声音更为凄厉起来。
“民女生是大都督的人,死是大都督的鬼……宁死也不能背叛他。殿下,你若要辱我,不如一剑杀了我。”
她吼声很大。
就在隔壁候着的府尹府丞等人想装聋作哑都不行,纷纷走了过来做和事佬,而宋长贵也是这时赶到的。
一看花厅里的情形,他吓得脸都白了。
扑嗵一声,宋长贵跪在门口,磕头请罪。
“求求殿下开恩,饶了小女吧。”
赵焕冷笑起来,
剑在她手里,他根本就没有怎么对她……
生生被她扣上了“在顺天府大发淫威”的荒唐帽子。
“你很好。”
赵焕拂袖而去,刚走出门,大黑就从斜刺里冲了过来,一口叼住他的腿。两个守在门边的侍卫吓坏了,冲上来就要打狗,可大黑不恋战,咬一口就跑远,冲他汪汪大叫。
庞淞看一眼大黑,“殿下,要不要宰了他?”
赵焕盯住大黑,捂了捂吃痛的小腿,冷冰冰沉声吼他。
“宰什么宰?走!”
……
众人重重松了一口气。
宋长贵爬起身来,顾不得拂拭袍角上的泥土,赶紧上前扶住时雍。
“快把剑放下。有没有伤到哪里?爹看看,爹看看……”
看这个便宜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时雍朝他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没有伤到,就是吓坏我了。”
宋长贵愣住。
姑娘的样子可不像是吓坏了啊?
大黑从人群中间冲过来,围着时雍上蹿下跳,又献宝似的舔了舔时雍的手指。
时雍敲它脑袋,“你呀,要小心狗命。”
大黑嗷嗷撒着欢,冲她拼命摇动尾巴。
白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时雍没有注意到,可是,知道了赵胤有派人跟在她身边,心里却有些复杂。
赵胤这个人,很难真正信任旁人吧?
周明生今天在帮书吏整理案卷录,得到消息跑过来,也是吓得够呛,在确认时雍没有受伤后,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别生气了。往后他肯定不敢这么对你了。”
“我不气。”时雍淡淡说完,看一眼他身上的灰,“有气我当场就报了。”
周明生察觉到她的视线,在衣衫上轻轻拍打着,无奈地叹口气,“沈头也是够了,整天安排我去整理案卷,腰都坐酸了。”
时雍寻思着怎么告诉他吕雪凝的事情,随意地开口。
“还在整理?”
“可不就是么?”周明生情绪也不太高,说话语气酸溜溜的,“我是没郭大力那几个小子机灵,会哄沈头开心就是。脏活,累活,就让我来干。”
时雍皱了皱眉。
她记得很早以前沈灏就在整理案卷,张捕快那个案子后,他便亲自查过卷录,没有想到,到今天他还在做这个事情。
真是个执着的人!
时雍想了想,安慰周明生,“那是信任。”
“狗屁!”周明生嗤之以鼻,“现在的顺天府衙门,和那时可不同了,人人溜须拍马……”
后面那句他说得小声,可是说完,看到沈灏按着腰刀走过来,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换上笑脸。
“沈头!”
沈灏看了时雍一眼,面无表情。
“整理完了吗?”
周明生拉下脸开始叫苦。
“哪能呢?以前的书吏也不知怎么办差的,堆积如山的案卷,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还不知要弄多久呢。”
沈灏嗯一声,没有多说,径直走了过去。
周明生拍拍胸口,松口气,又对时雍道:“你今儿下午没事做吗?”
看他眼睛发亮,时雍就知道他想什么好事。
她从怀里掏出吕雪凝交代的木手镯,塞到周明生的手里,顺便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吕姑娘叫我交还给你的。”
周明生愣了愣,脸色沉了下来。
“她怎么说?”
时雍把吕雪凝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明生,又将周大娘对她说的话,也一并说清楚了。
“周大头,你得做过决断。”
周明生捏紧镯子,痛苦地蹲了下来,双手抱住头,死死搓着太阳穴。
“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时雍看他两眼发红,像斗败的公鸡一般,沉吟片刻,淡淡问他。
“这种事旁人是帮不上忙的,得看你自己怎么想。”
周明生讷讷道:“我想娶她。”
“为什么?”时雍平静地问:“你爱她吗?”
“爱?”周明生抬起头来,“爱是什么?”
时雍轻嗤,低低道:“爱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保护她,爱就是凡事以她为重,不因任何原因而转移。爱更是利益的给予,你愿意把最好的给她,不舍得她伤心难过。”
周明生似懂非懂。
“利益的给予?”
“嗯。”
时雍没有马上解释。
这个说法,只是基于她自己的感受。
人的一辈子,会经历很多说喜欢说爱的人,可是一旦牵连到利益关系,所谓的“爱”便会被瞬间丢到垃圾堆里,一文不值。
如赵焕对她。
千喜万爱都曾说过,可是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一旦要动摇他的根本,她便什么都不是。
“阿拾,你能不能整简单点?我听不懂。”
看着周明生苦恼的大脸,时雍挑了挑眉梢。
“吕姑娘肯定比你更懂爱。她退还你镯子,便是为了保护你,免受流言伤害,她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首先提出解除婚约,也是为免得你为难。周大头,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周明生痛苦地搓着额头,苦恼地道:“可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娘以死相逼,说若是我要娶吕家小姐,她就死给我看……”
时雍默默站了片刻。
“那你还是不要娶了吧。”
她转身就走,周明生在背后叫她。
“阿拾!”
时雍没有回头,越走越快,大黑跟在她的背后,还冲周明生“汪汪”了两声,似是在数落他。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楚王在顺天府衙做的事情,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当天夜里,消息就传到光启帝和宝音长公主耳朵里。
光启帝勃然大怒,连夜传赵焕进宫问话。
宝音对这种事情更是深恶痛绝,她愤而入宫,当着赵焕的面要求皇帝,褫夺他亲王尊号。
光启帝皱眉沉思片刻,道:“幸而没有对人造成伤害,罚他禁足府中便是。”
哐当一声,宝音直接拂落了茶盏,那碎瓷落地的声音震住了光启帝,也仿佛击在了赵焕的心上。
“荒唐!堂堂大晏亲王,在官府衙门里欺凌妇女,成何体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依我之意,即使不夺尊号,也应当押入宗人府关上几日,以儆效尤!”
宝音对两个弟弟面前极有威仪,她若是当真发起火来,光启帝也忌惮三分。
而她此时此刻的模样,一看便知是愤怒到了极点。
光启帝咳嗽两声,长长叹了口气,扶宝音坐下。
“长姊息怒。三弟虽是浑了些,可到底是我们的亲弟弟,你怎忍心……”
“都是你们惯的。”宝音愤怒得脸都变色了,指着赵焕道:“你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哪里还有皇子的模样?便是阿爹和阿娘在,也断不会惯他如此!”
光启帝脑仁又是隐隐作痛,恶狠狠地瞪住赵焕。
“畜生!还不快跪下给长姊道歉。看你把长姊气成什么样子?”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赵焕是最小的,父母不在了,他本是不该向长兄长姐耍威风的,可听完宝音和光启帝的话,他脸上不仅没有歉意,反而冷笑了两声。
“看来你们都相信那个小妖精的说辞,不信我的话了。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不成气的东西,丢了你们的脸,丢了大晏皇室的脸,从小到大,我在你们眼里都是这副模样,何时入过你们的贵眼?成,这亲王封号,我不要也罢。”
他站起身,拂袍一跪。
“恳请陛下褫夺我亲王称号,贬为庶民。”
宝音本在气头上,闻言一怔,冷静下来深深看了赵焕一眼,又看了看皇帝,哼声别开脸去。
“皇帝你看着办吧。”
光启帝瞪了赵焕一眼。
“朕罚你禁足府中,前往东定府就藩之前,非召不得外出。”
……
时雍回到家,一只扫帚就朝她飞了过来。
王氏正在骂宋香,文武齐上,宋香吓得东躲西藏,见到时雍,飞快地跑到她的背后,拖住她的衣裳。
“姐姐护我。”
时雍看一眼王氏气咻咻的脸。
“怎么了,又练武呢?”
王氏不悦地哼声,放下扫帚,恶狠狠问:“你爹呢?”
时雍笑:“在衙门里,说是家有狮吼,不敢回来。”
“宋阿拾!你个杀千刀的小蹄子,谁惯你的毛病,数落起老娘来了……”王氏说着举起扫帚就要来揍她。
时雍把宋香推出去,退后两步。
“别,别打错对象,我只是个看戏的。告辞。”
王氏骂宋香是为了刘清池的事情。
这姑娘死心眼,一门心思要去刘家做少奶奶,过人上人的日子,可王氏认定了刘家是个大火炕,死活要退婚,这好言好语劝不动,就动了手。
眼看时雍要走,王氏大喊一声。
“回来!你上哪里去?今儿有人来找过你。你不在,就留了封信。”
时雍回头,“什么信?”
“我哪知道,我又不识字。”王氏拉下脸,丢下扫帚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进屋去拿。
时雍困惑地跟上去。
那封信被王氏压在针线盒下面,抽出来拿给时雍,她也凑过来看,眼神不时担忧地瞄着时雍。
“是个长得怪怪的小伙子,阿拾啊,你是不是又招惹上哪家儿郎了?老娘警告你,吓吓人家可以,千万别乱来,无乩馆那位爷,弄不好是要砍人脑袋的……”
时雍哭笑不得,将信收在怀里。
“你说对了。无乩馆那位是会砍人脑袋的,所以你别惹我。”
看她什么都不说,就又要走,王氏急得直跺脚。
“老娘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上哪去,回不回来吃饭?”
时雍朝她吐了个舌头,“我爹要回来的,你给他打一壶好酒备着吧。”
“我呸!老娘给他备鞋垫子,回来就一顿抽!”
……
时雍去的是四夷馆。
拿着那封信,求见来桑。
四夷馆的官吏不识得她是谁,有印信,仍然对她好一阵盘问,正要叫人进去传话,背后就传来无为的声音。
“这是二皇子的客人。”
这小吏平常得了不少好处,看到无为顿时换上一副好脸色。
“无为先生回来了,既然是二皇子的客人,那进去吧。我们也是照章办事,勿怪勿怪。”
无为点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时雍。
“跟我来。”
时雍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没有多问,默默跟在他的背后往里走,看着那个背影,很莫名地又一次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这感觉从哪里来的呢?
她前世今生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一时想不起来。
“无为先生。”
时雍上前几步,与无为并肩而行。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无为头也不回,“兀良汗大营,我差点死你手上。”
时雍微微咳了一声,“那是误会,我是说在那之前……”
“进去吧,二皇子在等你。”
无为的语气有些生硬,好像不是很待见她的样子。
难不成以前她得罪过他?仇人?
时雍默了默,没再多说,随着那扇门推开,她也来不及说话,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阿拾,你可算来看我了。”
来桑的惊喜和热情,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