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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宏跟正德在一起的时候,通常的模式都是他谋划计策,正德出风头。会形成这种模式的原因,并不是身份问题,而是姓格使然,打从心底里讲,谢宏就是个低调的人。
所以,眼前的一幕让他颇有些茫然,自从离开北庄县以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想到这种待遇了,而且这一次可比在北庄的时候夸张多了,数万人的顶礼膜拜啊!
这也是理所当然,在北庄的时候,星君下凡什么的其实只是半仙,还属于人的范畴,今天这事儿干完,在盖州军民眼中,他已经是活神仙了,有这种场面其实一点也不夸张。
可谢宏觉得自己很无辜,半点不掺假的说,其实……哥就是想摆个pose,安抚一下伯安兄的情绪来着……唉,造型果然不能随便乱摆啊!
好在皇帝是我结拜兄弟,而且还是个不拘小节的,不然就单是现在这一桩事,只怕给人留下可趁之机了,谢宏在心里暗自擦了一把冷汗,急忙上前搀扶。
嗯,用喊的当然更快,可是百姓们的祷诵之声时起彼伏,连绵不断,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跟几万人比嗓门?别说他,就算是乌鸦也不好使啊,量变引起质变啊。
可搀扶显然也是枉然,扶起来这个,那个又跪了,很多都是干脆就扶不起来,让谢宏也是很无奈,这风头果然不能乱出啊。
其实不光是百姓,明里暗里,辽东那三位参将也都跪下了。
这可是明朝,地震的时候,皇燕京得沐浴斋戒,向天祷告,然后还得诚惶诚恐的下罪己诏,谢宏在这种时候搞了这么一出,再加上那缕莫名奇妙的阳光,就算是他身边的这些知情人看了,都有些心神摇曳,又遑论旁人?
加上谢宏通知毛、杨二将的时候,并没有做详细解释,跟王守仁这样的大才解释都花了那么多力气,何况是两个武将?
在二人的理解中,谢宏今天举行的就是个祭天的仪式,从表面上看,也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尤其是谢宏叫他们准备的那些。
所以,依照他们的理解,现在就是谢宏祭天的手段生效了,而且好像还是立竿见影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侯爷的确是神仙下凡,而且还是在天庭挂号的那种,一有动静,玉皇大帝就知道了,再然后,就解决了……在凡间是天子近臣,在天上一样是!
逆转乾坤?随着雨势的增大,云层开始变得稀薄起来,天空也变得明亮了许多,这不是逆天是什么!
“宏哥哥原来真是神仙啊,难怪月儿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呢,奶奶说过,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灵儿姐姐,以后宏哥哥回天上的时候,咱们是不是也跟着啊?”
“……应该是吧。”灵儿是谢宏三个妻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而且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儿,可面对月儿明显不靠谱的问题,她也只是茫然点了点头,事情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谢大人,策略既然有效,就当全面施行,事不宜迟,请速速传令吧。”替谢宏化解尴尬局面的是王守仁,眼下也就是这位大才还能维持平静了。
他毕竟见识过整个构思和制作的过程,除了再次惊叹格物之道的神奇之外,王守仁倒也没受太大影响。
其实在这方面,曾铮的水平是要高过王守仁的,而且他又是个学者,当然不会太过震惊,可看到人工降雨成功之后,这个学术狂却陷入了狂喜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各种理论和公式,看起来和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也差不多。
“正是如此,杨参将,毛参将,你们速速传令,让各卫所采取措施,退治冰雹!”谢宏醒悟过来,急忙传令道。
“末将遵令。”这一次的应诺声比初时还要响亮,信心已经转化成了信仰,对谢宏的命令,毛、杨二人当然是奉行不悖了。
“传令各处烽火台,点燃烽火,火势越旺越好!”
“喏!”
放火是另外一个办法,森林大火可以改变气候,不过谢宏可不舍得烧森林,再说,森林都在东边呢,跟辽南也不搭边。
可不烧森林也没关系,辽东是边镇,算上废弃的和闲置的,各地有很多烽火台,正好用来烧火。
“传令金州,令各工坊加速赶制火箭,由远及近,迅速送往辽中、辽南各处……”谢宏的声音没有多大波动,可当他下达命令的时候,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听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喏。”有人应命而去。
呼,终于搞定了,谢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和曾铮虽然离开了金州,不过工坊却没有停工,生产仍然在继续,既然证实了这招的效果,接下来的只要全面推行就行了。
最近的几个烽火台离此不远,而毛伦接到命令之后就已经有了准备,所以很快烽火就被点燃了,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和乌云连接成了一片,随即,由近及远,一道道黑烟也是随之点燃,向四面八方拓展开去。
“咳咳,伯安兄……”看到王守仁有些憔悴的模样,谢宏很有些不忍心开口,可他这边也只有王守仁具备相应的能力了,他自己都不行。
“无妨,”王守仁形容憔悴,可精神却很亢奋,没等谢宏说完,他便一摆手,断然道:“既然此法有效,接下来就有劳谢大人和曾先生返回金州,继续制造火箭,王某则引领炮手,按照轻重缓急在辽南各处巡守,谢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在辽东,除了偶尔和谢宏探讨假名格物之道的自然科学之外,王守仁一心都扑在了屯田上面,正因为有了他,谢宏才能安心出海去倭国。
耗的心力多,也就愈发的关注,所以,这场天灾给他带来的压力,甚至比普通农民更大。如今看到天灾消弭,他又怎能不喜?又怎能不紧张接下来的行动,以确保胜利的果实呢?
“那就有劳了。”谢宏很清楚这情况,所以并不多劝。
走出老远,王守仁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凝视着谢宏问道:“谢大人,辽东丰收之后,你意向如何?”
这话题转的有些突然,谢宏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当然是将新政推广出去,蓟镇、京畿、宣府、山东都是下一步的目标。”
“蓟镇、宣府都是军镇,和辽东并无多大区别,你只需照搬辽东经验即可,可京畿、山东、乃至河北,却都是膏腴之地,自春秋时代便和中原息息相关……跟军镇境况实是大相径庭,你确有成算?”王守仁追问。
谢宏坦然答道:“算是有些,已经有了几处布置。”
“那就好。”王守仁点点头,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然后头也不回的去了。
我怎么觉得伯安兄像是要跟我告别呢?谢宏皱皱眉,有些疑惑,可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其他人的喧闹欢呼声打断了思路,等回过神来再看时,却再找不到王守仁的身影了,让他有些怅然。
……烽火其实也是有讲究的,放出来的烟要直而不散,这样才能离的很远都看得清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火里往往都会加点羊粪、狼粪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是为了防治冰雹,干扰雨云的形成,所以也没那么多讲究,用的材料都是就近取来的煤,以及提前送来的硝石硫磺之物,杂质多了也不要紧,反正起作用的就是烟中包含的颗粒。
而谢宏提前传信给两参将一总兵,然后再由后者将命令传达给各处卫所,辽中、辽南的所有烽火台都是见烟即点火,传递的非常之快,没用多长时间,辽阳城就已经可以看见烽烟了。
“这是怎么回事?”
烽火传递的是军情,越紧急的,烽烟也就越多,在边镇这属于常识,就算是陈世良这个文官也很清楚。
所以,当他看到大股大股的黑烟条条而起,在空中连成了一片,直如乌云一般的时候,自然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其实这几天杨浩然为了传令,动作也很频繁,而且也没做什么保密措施,想要探知具体情况也许做不到,可若是只问个大概,那是很容易的。
不过得了冰雹的消息之后,陈世良光顾得高兴了,连祖大焕这个曾经的亲信他都抛在脑后了,一心只想着立功之后,返回京城时的风光了,哪里还会理会杨浩然做些什么?
因此,他对于眼前的状况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只能是在巡按衙门中乱叫乱嚷,而且还没人理会他,好半响之后,陈胜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你这奴才又死到哪里去了?连本官你都敢怠慢,是不是又欠收拾了?”陈世良心情正恶劣着呢,见到陈胜,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痛骂。
“小的该死,老爷,小的出去打听情况去了,外面这烽烟……”跑的很急,再加上心惊肉跳,短短一句话,陈胜说的断断续续的,而且老半天都没说到重点。
“是哪里有敌人出现?难不成是倭寇?还是说朝鲜?衙门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参将府那边在做什么?”陈世良心里急啊。
眼见大功告成,结果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有可能横生枝节,这真是要命啊。
“不是敌人,老爷,外面已经传开了,那谢……冠军侯爷在盖州祭天,如今冰雹化雨,乌云已经退尽……这烽烟不是警讯,而是祭天仪式的一部分,听说只要放起火来,然后再祭出冠军侯爷的法宝,就不会下冰雹了!”
“啪!”陈世良挥手就是一个耳光,他气急败坏的喊道:“胡说,胡说八道!你个奴才怎敢欺瞒老爷我?而且,你称呼那个歼佞什么……”
“老爷,咱们快走吧!”陈胜扑地跪倒,高声悲呼道:“冠军侯爷乃是天人转世,举手间可以扭转乾坤,老爷,咱们斗不过他的,再斗,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你胡……”陈世良高高扬起了手,可看着陈胜一脸悲怆,却迟迟的落不下去。
虽然口中还在否认,可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巡按衙门好歹也是朝廷的衙门,就算是这大半年来,他一直跟巡抚衙门过不去,那些人怕被连累,平曰皆是虚应故事,可终究也没人敢擅离值守。
可今天,整个衙门却是空荡荡的,显然那些胥吏都已经把他当做死人了,或者是实在被吓得太厉害,所以才跑了个一干二净,在这种时候还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从老家带来的家生子了,而且还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书童,再怎么刻薄,他也下不去这个手。
“老爷!”见他迟疑,陈胜当即又是一声悲呼。
“走?能走去哪里?”陈世良颓然坐倒,全然不顾地上的肮脏和形象。
不管谢宏到底用了什么法术,只要没有冰雹,今年的辽东八成会有一场大丰收,而就在前几天,他却已经将消息送出去了……顺利的话,京城的大臣们怕是已经收到了消息,没准儿正在狂欢呢,嗯,他能想象得到那个景象。
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也就是说,自己再一次摆了朝中大佬一个乌龙,从幸福的巅峰滑落,跌至深渊的滋味如何,正德二年以来,他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一次比一次强烈。
而且,他还忠实的将这种感受传递到了京城,甚至是江南……那简直是一定的,江南同道可是对付谢宏的主力,京城得到消息后,肯定会用最快的方式给江南传信的。
不用想都知道,连续被耍了两次,那些大佬的情绪会有多愤怒,多不稳定,可他们偏偏又奈何不了那个正主儿……当然了,连天灾都能举手斥退,凡人又如何能与之对抗?
那自己显然是最适合拿来泄愤的了,毕竟是自己送出去的消息,毕竟大人们没有直接面对谢宏……两边都可能要算账,自己一个区区的御史拿什么抵挡?
其实,自己要是早知道的话,也不会面对这个人,不,他不是人!人怎么可能做到他做的这些事呢?
“老爷,咱们回江南,不要再做官了,也许……”
“回不去了,来不及了……”陈世良惨然一笑:“要是去年他来的时候,我立刻就求致仕,也许还能来得及,现在么,也唯有……”
正说着,陈世良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探手一抹,却是一点水渍,他抬头仰望,只见细雨飘摇,仿若置身于江南的故乡。
“小胜……”
再说话时,他的声音轻柔起来,听在陈胜耳中,却如同雷霆霹雳一般,只有在幼时初见的那一天,少爷才这么叫过自己,难道……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明天,你就回江南去吧,告诉三弟,让他安心持家,在大局落定之前,不要再参与政事,更不要跟皇上和冠军侯作对……嘿嘿,其实,三弟是个聪明人,有我的前车之鉴在,就算没有我的叮嘱,想必他也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吧。”
说话时,陈世良神情飘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可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看向南方,满是悔恨。
“是……少爷!”猜测到了最终的结局,陈胜也是悲上心头,伏地大哭不止。
“不要哭了,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