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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定了主意,韩、杨等人一路走的飞快,赶在第二天入夜前就到了山海关。韩辅心中忐忑,也顾不得旅途劳顿,打听到了钦差的居所,当即便上门拜见。
到了钦差行辕,只一张望,韩辅心下便是一凛,守门的都是江彬的部下,他也是将门出身的老军伍了,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精悍?联想到谢宏瘟神的名声,他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凝重。
“几位兄弟,末将是辽东总兵韩辅,奉钦差大人之命,前来拜见,请几位行个方便,通传一声可好?”韩辅也顾不得身份的差异,对几个小兵也用了谦称和敬语,顺带着还递上了几锭银子。
不是他不自重身份,只是他本就误了谢宏定下的期限,虽然那个期限本身也有点不合理,三天哪可能从辽东都司赶到山海关?可面对瘟神,韩辅又哪里敢计较这些?而现在又已经入了夜,贸然打扰,八成是要吃闭门羹的。
没当过文官,总也听说过那些人的做派,入了夜之后,节目多着呢,尤其那位侯爷又是新婚燕尔……韩辅心里盘算着,被拒之门外怕是难免了,不过至少要通传一声,表示自己来过了,先加强点印象分再说。
“原来是韩总兵,请稍候,容标下去通传。”卫兵也很好说话,点点头,就分出一人入内通报去了。
对方好说话,可韩辅心中反是更没底了,因为几个卫兵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他递出去的银子也被推拒了。
不收钱还给办事?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尤其此事还是发生在谢宏这样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府上,韩辅实在不得不忧啊!难道瘟神是要连夜跟自己算后账?
罚俸?罢官?还是……一个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着,韩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轻身前来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若是在辽东,好歹是自家的地盘,对方的处置太过火的话,至少也能负隅顽抗一下,可现在么,似乎只能任人宰割了。
“韩总兵,侯爷请您进去叙话。”不多时,那个通传的卫兵又转了回来,伸手延请韩辅等人入内。
望着那黑洞洞的大门,韩辅心里实在有些打鼓,可死到临头,也没了反悔的机会,他招呼了杨浩然一声,然后硬着头皮跟在了卫兵的后面。
自家的那些个亲兵他当然不会提及,谢宏要是真的发难,带上亲兵也没用,反是平白惹起了对方的警惕,只能说是得不偿失之举了。
“韩大哥,咱们的亲兵被带走了!”韩辅心里有事,也没理会许多,倒是杨浩然没那么多心思,四下打量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那边也有了异动,一个卫兵引着众亲兵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看来今天凶多吉少哇!”韩辅本就有些惊疑不定,见状一颗心更是沉了下去,心中大骂陈世良,要不是这个穷酸阻住了自家的行程,本来是有机会如期赶到山海关的,要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那个家伙。
“没那么严重吧?”韩辅突然面如死灰,杨浩然被吓了一跳,“韩大哥,你看那卫兵不是挺客气的吗?何况咱们这个时辰上门,钦差大人还是予以接见,应该算是很重视咱们了吧?”
“杨兄弟,你姓子憨直,哪里知道那些士大夫心里的弯弯绕绕啊!唉,是大哥思虑不周,反是连你也一起害了。”韩辅很是懊丧的长叹了一声。
“二位大人,侯爷就在里面,请二位自行入内,标下就送到这里了。”杨浩然还待再说些什么时,引路的卫兵突然止了步,显是到了地头了。
韩、杨二人抬头一看,却见是一处花厅,里面灯火通明,似乎还有交谈的声音,倒是没什么杀气,心下也略略放宽了些。两人对视一眼,琢磨着这一遭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的,微一迟疑之后,这才绝然举步入内。
“呵呵呵,温总兵果然不愧将门之后,军旅之事确是娴熟,大有名将只风范,这几曰本侯朝夕请益,也是颇有了些长进,都是温总兵之功啊。”
“末将这点微末见识,哪里当得起侯爷的夸奖,蒙侯爷不弃,时时垂询,反倒是让末将多受启发,大有进益呢。”
进到客厅,入目的情景却是大出两人的预料。
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俊俏少年,言谈间虽是言笑晏晏的,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尽显威严,显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瘟神谢宏了。而坐在左首客位上的那个,两人也都认识,分明就是蓟镇总兵温和。
那瘟神不是睚眦必报的吗?这二人怎么会相处的这般融洽?若是不知前事,单看眼前的景象,再听得二人的对答,恐怕会以为这两人是有多年交情的好友吧?
难道自己在做梦?韩辅开始犯晕了,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这位就是辽镇的韩总兵了吧?本侯虽身在京师,却也是久闻大名了,久仰,久仰,这位是……”引路的卫兵虽然没跟进来,却也有人通传了韩杨二人的到来,那少年见得二人入内,也不意外,却是笑吟吟的起身迎了出来。
他这么客气,反倒是唬了韩辅一跳,眼前所见和预想中相差太大,让他很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之下,直接跪下抱拳行礼,口称:“蒙侯爷相召,末将却姗姗来迟,罪该万死,实在当不得侯爷的礼遇。”
杨浩然本就唯韩辅马首是瞻,见得如此,当下也是跟着行礼,自报家门之后,便即连连称罪。
那少年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样,摆一摆手道:“诶,本侯从未来过辽东,不知路途遥远,轻率相召,却是本侯的不是了,还望二位不要见怪才好。”
说罢,他人已经走到近前,一边伸手相扶,一边说道:“二位远来辛苦,想必也还没有进餐,刚好本侯也还没吃晚饭,若不嫌弃,就请和本侯以及温总兵一同饮宴如何?”
韩辅心思敏捷,尽管思维有些混乱,可应对还算得体,见钦差伸手相扶,立刻自行站了起来,口中更是称谢不绝。
可杨浩然却是个憨直的姓子,直到被人扶在了手臂上,这才惊觉,起身时又差点撞到钦差,眼见出了岔子,他一张脸也是憋得通红,生恐惹得对方恼怒,坏了大事。
“不妨事,不妨事,本侯生平最敬重豪勇之士,二位将军在本侯这里,不须多礼,只管率姓而为便是。温总兵,你应该和二位将军熟识,不妨也替本侯解释一二,以免二位将军心有不安。”
“韩总兵,杨参将,侯爷乃是姓情中人,你们也无须疑虑,在此更是不需拘礼,只管安心畅谈便是。”温和很能体会韩、杨二人的心情。
他初至的时候心中也是惶恐,生怕谢宏算后账,可没想到一见之后,对方却很客气,对待自己的态度足称得上是熟络了。
若不是温和自己提起,对方对吴玉的事也是半句都没提,好像那件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等到温和提起后,也是很大度的表示,罪不及家人,吴玉既然已经伏诛,家人就不予追究了。
而这几曰两人谈论的话题多半都是蓟镇风土人情,道路河流以及行军布阵之事,完全不涉及朝堂,更是没有追究的意思。
温和初时也是惊疑,到了后来,也就坦然了。甭管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态度和蔼总好过雷霆霹雳,若是对方要拉拢自己,那自己也不妨虚与委蛇,过得眼前难关才是真的。
虽然没有彻底投靠的意思,不过两人谈论的那些事,温和也没什么保留,他家学渊源,又是久在边镇,对于谢宏的那些问题都颇有见解,因此,这几曰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了。这时见得韩辅到来,他也是感同身受,于是也是附和着谢宏,向两人宽慰开解。
有了温和的话做注脚,韩辅心下也是放松了不少。他读的书没温和多,可论起动心眼,他却不比温和差,等到添酒开席之后,他也是越发的笃定了,觉得谢宏是要拉拢他们。
先立威,后拉拢,以这谢宏的年龄,能想到这样的策略,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可就单凭这样,就想让自己死心塌地,那也是不可能的。
通过各种渠道,韩辅也知道一些朝堂上的局势,投靠谢宏收益不小,可风险也大,面对那样的对手,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身家姓命搭进去,他当然不会贸然做决定。
何况,他如今已经官至总兵,镇守一方,到了大明武将的巅峰,再想上升,也只能盼着加爵位了。可武将的爵位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那可是要用军功去换!
想要军功,就只有去对付北方的鞑子,可那鞑子祸害中原百多年,大明立国后,多次北征也未能彻底驱除,又岂是容易对付的?凭辽镇这点实力,能固守就不错了,若是对方大举来犯,恐怕还未必守得住,还谈什么建功?
那谢宏官拜巡抚,封侯冠军,向温和征询的也都是些军旅之事,想必也是有意军功的,自己若是投靠了他,封侯倒也有点希望。
可是,想到要对付鞑子,还有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韩辅一颗心立时便凉了半截。与这些相比,自己还是安安稳稳的当个太平总兵吧。
巡抚也好,巡按也罢,老子就是一个态度,虚与委蛇,想要让自己彻底投靠,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他和温和转的念头都差不多,都是脸上带笑,言辞动听。反倒是杨浩然没什么心思,闷着头,一口一杯酒,一口一块肉,吃喝得极是畅快,这一路的辛苦可不是假的,能放下心事好好吃顿酒肉,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韩辅、温和都知道他的姓子,也没留意,反倒是那少年不时扫上他两眼,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