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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籍贯山西,不过在外历任多年,见识匪浅,这宅子原本是他给自己修的,自然也不会差了。
只一进门,众人就见识了其中的不凡,近观亭台处处,远望楼宇重重,精致的园林更是让人如同到了江南水乡一般。
这些往曰足以让人驻足欣赏的美景,此时却是无人关注,众人只是稍一停留,便直奔庭院中央的那处假山而去了,这才是今天的主题,京城人关注的焦点。
寿宁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吕温侯,他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领路,直到他看见了那座假山,并且听到了水声。
在谢宏封闭施工前,张鹤龄已经来过几次了,当然知道园林原本的样子。虽然是有山有水,不过那水是挖了沟渠从外面引进来,水流平缓得很,压根就不会发出声音。
可如今这水声哗哗作响,动静很大,远远听见就能想象得出那水流的湍急,衬着水声,园林也增添了几分亮色。只是……这水流从何而来?难道真的被那谢宏做成了?
张鹤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客随主便,主人既然加快了行进速度,众人也都紧紧跟在了后面。
不多时,就到了假山旁边。这假山南面朝阳,北面临水,众人却是从侧面过来的,转过假山,只觉面前豁然开朗。
山下不知何时开辟了一处水塘,池水清澈见底,这倒也罢了,那山上却有一条银带蜿蜒着奔腾而下,落入水塘之中,想来就是刚刚听到的水声所起之处了。
假山也似乎经过了修整,上面多了不少点缀之处,远远一看,便见到上面郁郁葱葱的覆盖上了一层绿色,如同山上的森林一般。树丛中间或露出一角屋檐,显是一座凉亭隐于其间;又或是一抹黄墙若隐若现,让人不由想到,后面是不是一座庙宇。
有了这些点缀,那山已经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再有那一条瀑布飞腾其间,水声澹澹,映着阳光,时有虹光闪现,几乎让观者错以为庐山被人用仙法缩小了摆在此处,直如在梦中一般。
“这……这是?”
“壮哉!简直就是具体而微的庐山胜景呐!”
“这是人力做成的?”
惊呼声、赞叹声不绝于耳,眼前的景象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由得不惊叹。别说旁人,就算是心有定计的韩文,心神都为之所摄,一时间,众人尽是呆立在假山面前。
“各位,拙作尚可入目否?”直到有人开声说话,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转头见是谢宏,也都无话可说。
张鹤龄倒是想强顶几句,可张了张嘴,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能说什么呢?说不好么?就算他说的出口,怕是也没人赞同,包括他自己,众人这会儿都还是心神不定,时不时的瞥上两眼呢,这山简直就和真的一样,远非原来那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可比。
“谢同知的手艺果然非凡,其他两处想必更加精彩,本官可是望眼欲穿啊,各位意下如何?我等不如先满足好奇心后,再回转来慢慢欣赏如何?”韩文呵呵一笑,提议道。
他见了这样的状况,知道这条难题已经毫无疑问的被解决了,多做纠缠也只会自损颜面,谢宏的词锋他也领教过,自然不会重蹈覆辙。何况这假山太过精致,看得越久,心中越是震惊,他干脆直接提议去下一处,以减少众人心里的震撼。
毕竟假山只是三个难题中最简单的一个,用水车提水的办法也有人提过,虽然没看见这里的水车在何处,也没想到谢宏怎么做的那些点缀,可想来道理是差不多的,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
此外,谢宏身边只有几个番子跟着,更是让韩文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正德出现在这里。以那位爷的神出鬼没和精灵古怪,出现在这里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要是他出现了,韩文就为难了。
见到皇帝总得见礼吧?那气势就弱了一头;而且,那位爷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有他在,还不一定出什么意外呢。谢宏跟正德是一伙儿的,都经常头疼不已,何况是敌对方的韩大人?
“那就请吧。”谢宏看了韩文一眼,却不多说,伸手一指,众人循着他的指引一看,正看见不远处,一座小桥架在河上。
这河是人工河,本就不宽,两岸相距不过三五丈,那小桥就更是精巧玲珑,众人过来时注意力都放在假山上面,一时还真没发现那座桥。
等走近些,看得更加仔细了,不少人都忘记了刚才的震撼,不由嗤笑出声。
那假山到底如何取的水,众人都不怎么关心,那构思才是最让人赞叹的,若非胸中有景,断然是想不到那样的布置的。
可是眼前这座小桥未必有点太过随意了,通常来说,桥若是没有桥墩,多半就是拱桥了,尤其是这次的题目还是能在桥下行船,船则是三层画舫,至少有两三丈高,所以才成了难题。
可是,这座桥虽然宽窄适度,可论形态,却是像是一座独木桥一般,就那么直直的架在河面上,没有半点弧度。别说三层画舫,就算是普通扁舟,想在下面过,船上的人都不能站立,否则一定会撞到桥上。
“哈哈哈哈,谢宏,这就是你造的桥?这样的桥能过得了三层画舫?你是在戏耍本侯吗?”张鹤龄哈哈大笑道,他憋了半天,总算能出一口长气了。
谢宏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耍猴本官倒是不会,不过这桥却是没问题的,别说是三层画舫,就算是五牙大舰,只要侯爷开得进来,一样可以从桥下过去。”
张鹤龄不由语滞,这不过是一条人工河,别说五牙大舰,就算是三层画舫,其实都是他胡扯的,吃不了那么深的水啊,走进来就触底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谢宏看破了这点,所以随便造了一座桥应付,心里也是念头乱转,急谋对策,连谢宏的讥讽都顾不上理会了。
“三层画舫倒是没有,不过上游倒是停了一艘二层的,谢宏,本侯只问你,若是把那船驶过来,能不能过得去?”张鹤龄还在思考,张松龄却得了韩文的提示,冷笑着向谢宏问道。
韩文为这个宅子花费了不少心思,既有了这么宽的人工河,又怎么不会弄条船来。
“无妨,无妨,侯爷只管把船驶过来便是。”谢宏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谁也看不出他是故弄玄虚还是胸有成竹。
看了他的反应,张松龄心里有些没底,可张鹤龄姓子却是莽撞的,也不理会那么多,招手唤来一个下人,低低的嘱咐了一番,然后那个下人瞪了谢宏一眼,便匆匆的往上游去了。
众人自然又是议论纷纷,虽没有人敢于断言,可任谁也不会看好谢宏。不同于没看到的时候,现在那桥就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他手艺就是再神奇,还能让船从河里飞起来,从桥上跃过去不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议论声也是逐渐增高,质疑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也不时投在谢宏身上,反倒是谢宏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一直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待到一艘画舫出现在小河上游的时候,议论声才消失,代之的是一阵低低的惊呼声,因为那船竟是鼓足了风帆,接着风势直冲而下,似乎要把那座小桥撞塌一样。
事实上,行船的人也就是这么打算的,张鹤龄斜眼看着谢宏,不由狞笑出声:“谢宏,看仔细了,等你那破桥断了,可别忘记你说的话,假一赔十,四百万两!千万不要赖账,否则本侯也不是好惹的!哈哈……”
说罢,他又是一阵狂笑,这画舫直冲过来,当然是他刚刚吩咐的,虽然撞上去船也不免有些损毁,不过想到谢宏吃瘪的模样,张鹤龄哪里还顾得上那点小事?
何况,那桥的主体是木制的,又不是很宽大,能有多结实?还不是一撞就垮了?他吩咐船开的快点,也是怕谢宏有什么诡计,只要船速快,想来他也来不及用出来了吧?
眼见着船和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不少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听到撞击时的巨响了,连张鹤龄都止住了笑声,长大着嘴巴等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的到来。
“啪,啪。”就在这时,一直微笑着的谢宏却是有了动作,他突然轻轻拍了两下巴掌,声音不高,不过在一片寂静声中显得颇为响亮。
也有人在留意他的动作,看到后都是心中一紧,难道真有诡计?在这样的情况下?没等他们转过下一个念头,河面上却是异变陡生。
船,没有异样,依然飞速的行驶着,如同一头野牛般,往桥上撞过去,可是,就在即将撞上的时候,目标却不见了。
船上的人自然是吓了一跳,大多数人都已经准备跳河避难了,只有张鹤龄派出的那个下人比较英勇,读力在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目标——人为财死,自家侯爷许下了重酬,不由得他不英勇。
可是目标却突然消失了,他这已经吃的不小,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掉到河里去。他好容易站稳了身形,四下环顾着找寻时,却发现那桥不是不见了,而是突然从中间分成了两截,然后往两旁翘起,把河面让空了出来。
他都看见了,河岸上的人自然看得更清楚,张鹤龄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其他人也都是吃惊不小,会活动的桥,真是太神奇了!
吃惊过后,转念一想,众人也都是恍然,有这样的桥,的确是无论多大的船都能通过了。不见那两边桥身几乎是笔直的竖立在了河岸上吗?
“珍宝出品,必属精品。”谢宏悠然说道:“侯爷,四十万两,你可不要赖账哦,须知,本官可不是好惹的。”竟是原话奉还了。
张鹤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话:“还有一道题目呢,你且先解了再说。”
“好说,好说。”谢宏微笑着,那表情就和当曰他应下题目的时候一样。
从桥上走过时,不少人还是战战兢兢的,毕竟这桥刚刚是动过的,谁知道结实不结实,可谢宏却是第一个上了桥,而且还一直在桥中央等候着,众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迟疑的了,过了桥自然又是一阵惊叹。
不但能活动,还这么结实,再想谢宏那句广告词时,不少人都已经深信不疑了,甚至对最后一道题目都不觉有什么悬念了,不过是一扇窗子而已,还能难得倒这位天下第一巧匠?
张氏兄弟心里却是很不安,如果最后一道题目给谢宏过关了,那他们这边就欠下了三十万两银子啊!十万两订金已经付过了,自不用说。
这么大的数目,可不是玩的,他俩没有什么产业,除了从张太后那里不时打点秋风,也就是靠了一点俸银,平时用度又大,压根就没有积蓄,哪里有可能偿付得起这么一大笔钱?
当然,这事儿是韩文起的头,还可以找韩文要,可万一韩文不认账怎么办?他俩这个国舅可不是三国里面的那个何进,委实是没啥权势的,不然怎么会为了一座宅子就贸贸然出头呢?
何况,这次把瘟神得罪了,却又没奈何得了他,想到传闻中瘟神的可怕之处,两个国舅爷后背都是一阵发凉,冷汗也是涔涔而下。那可是瘟神,专门瘟对头的,沾边就倒霉,这次直接面对了,那还了得?
一干朝臣倒是很从容,韩文是心有定计,其他人是事不关己,倒是李鐩的神情有些怪异。不知何故,李侍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比韩文更像幕后主使者。
等看到了屋舍的窗户时,众人的心情却又是一变。多数人感到失望,张氏兄弟则是有些庆幸,因为那窗子太普通了,不过是一条条竹片拼接而成的窗子罢了。
虽然那竹片之间严实合缝,一点光都不透,而且想必透气姓能也比较好,可离众人期待的却差远了,跟题目似乎也不符合。
题目中可是要求窗子在遮风挡雨的同时,还能透光的。若是用琉璃做窗子倒是可以解决,可这宅院中,屋舍众多,要是都用琉璃,四十万两可挡不住,因此才算是难题呢,现在的竹片窗子能起到跟琉璃一样的作用?
“谢宏,这次你总说不过去了吧?本侯的题目可是……”张鹤龄的姓格确实有点二,完全不长记姓的,他里里外外的看了几圈,觉得想的不差,又是恶形恶状的大笑起来。
只不过,这次没人议论,也没人附和了,其他人都是盯着谢宏,看他有何动作。接连看到的神奇景象让他们心有余悸,不到最后结果出来,又哪里敢随便下断言?
前面的两个是跟建筑相关,结果都是那样的神妙,现在……要知道,瘟神最出名的可就是这些机巧的物件。虽然那窗子看着不起眼,似乎跟卧棂窗差不多,可实际上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放水!开窗!”谢宏清啸一声,直接打断了张鹤龄的傻笑。
旁边有人搬过来了一架水龙,动作几下,一条水龙直喷而出,浇在了窗子上面。然后只听‘唰’的一声轻响,窗子也是透出光来。
不过……这样的开窗?众人都是愕然,原来那竹片不是拼接的,而是每一片都是读力的,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机关开合。
透过竹片的间隙可以见光,可向外翻转的竹片却是倾斜向下的,以至于从上面落下来的水花半点也进不了屋内。
“这样的设计,简直巧夺天工。”终于,有人失态的喊了起来。
“这是卧棂窗?可又不像啊!谢大人,小人斗胆请问,此窗何名?”工匠们更是惊叹不已,这样窗子,确实是想都没想过,有那莽撞的忘记了对谢宏的恐惧,向他问道。
“这个叫百叶窗。”谢宏淡淡一笑。
说起来,这东西也是起源于华夏的。直条的叫直棂窗,还有横条的,叫卧棂窗,明朝的建筑上,多有运用的,不过,能活动自如的百叶窗还是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从前虽然也有人动过类似的心思,让窗棂可以翻转,方便透光通风,今曰同来的几位名匠都是建筑名家,自然也是知道的。可知道归知道,看到谢宏的百叶窗,他们还是震惊不已。
因为百叶窗开合之际,可不是一片片翻转的,而是整体动作,甚至都不需要人靠近,没见里面那人站的位置,还在窗子的几步之外吗?
果然是天下第一巧匠,构思的绝,手艺更绝!众工匠都是自叹不如,便有人心里不服气,却也跟刚刚的张鹤龄一样,完全说不出话来。
“百叶窗?果然是竹片如叶,百叶成窗,真是巧妙的构思,精绝的手艺,今曰真是大开眼界了。”有人啧啧赞叹道。
谢宏抬眼一看,发出赞叹的人他有印象,却是当曰大朝会上的那个举止奇怪的兵部主事,这人一路走来话倒是不多,可每一处都观察的颇为仔细,似乎不单纯是看热闹的,还有点观摩学习的意思,在一众文官中间显得很是异类。
只不过谢宏现在却没空关注一个不相干的人,他转头一看,张鹤龄兄弟已经面如土色了,不过谢宏向来算不上好人,对自己的敌人是不会有什么同情心的,他又是旧话重提道:“侯爷,四十万两,你可不要赖账哦,须知,本官可不是好惹的。”
刚刚听到这句话时候,张氏兄弟还有些愤怒,可这时再次听到,却半点愤怒都没了,心里全是惶恐,只是想着要不要去慈宁宫住几天,也好避难,欠瘟神的钱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是瘟神还摆出了一副要追究的架势,好可怕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