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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宏忽然狂态毕露,别说朝臣们,就连正德都吃了一惊。
朝臣们对谢宏不了解,也不屑于了解,叫谢宏也好,叫弄臣也好,不过是他们心中的一个符号罢了,代表着歼佞和诛杀目标的符号!
谁又会去管这个符号到底是什么样的姓格,做过什么样的事,只要知道他没有功名,却混在皇上身边得宠,这就足够了,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行了。
这时被谢宏连番嗤笑,众人更是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嗯,旧恨有点太多,说是今天的旧恨好了。总之,朝臣们都是双目喷火,怒发如狂,恨不得把谢宏分尸吃了才能消了心中愤恨,一个小小的弄臣,竟敢作此狂态,鄙视士大夫,真是岂有此理!
正德倒是对谢宏了解很深,他知道这位大哥的脾气,虽然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可谢宏平曰里都是一副很随和的模样,会戏谬的开些玩笑,偶然也有严肃的时候,可这种狂态毕露的样子,至少正德是从没见过的。
所以,看着谢宏,正德也有些发呆,完全没注意到谢宏到底在说些什么。
“无耻妄言!谢宏,你这弄臣倒是说说,我等大臣有何欺君之处?”闵珪怒极反笑,厉声质问。
说起奇银技巧,他自知不是谢宏对手,可说及刑名律法,他就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秀才。欺君?在场的都是一身正气的士大夫,劝谏天子更是本分,哪有失礼欺君之处?他在心里发着狠,下定决心要在今天除掉谢宏。
“本来我是打算给使臣和各位大人留点情面,不想让各位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可既然各位执迷不悟,又苦苦相逼,那么本官也就不客气了!”谢宏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看他的怒气,竟似比闵珪更盛!
“竖子敢尔!”闵珪指着谢宏,手都开始抖了,他是刑部尚书啊!天下间又有哪个人敢对他如此不客气,就算是皇帝也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现学现卖,谢宏难得的拽了一次文,他踏前一步,气势凛然,“为了天下大义,谢某有何不敢?”
“大义?”闵珪感觉自己要疯了,一个弄臣居然敢用大义斥责他这个六部上卿,这是什么世道?末世来临了吗?
“当然是大义,闵大人,谢某问你,君为轻,社稷次之,何为贵?”谢宏又拽了一次文,又踏前一步。
“自然是民为贵。”孔孟并称圣人,可因为孟子的思想不合统治阶层的心意,所以在士大夫心中,孟子却远不能和孔圣人相比。不过终究也是圣人,孟子的微言大义闵珪也不可能不知道。
“我再问你,诸位大人身上袍服、盘中餐馐、囊中俸禄,以及国库中的钱粮,从何而来?”谢宏气势如虹,再上一步。
“……”闵珪有点明白谢宏想说什么了,一时语滞。
“还不是天下万民的血汗钱!?”谢宏厉声责问:“百姓辛苦劳作,省吃俭用,忍受诸般苦楚,将结余上缴国库,这才有了各位大人的囊中俸禄,说是各位的衣食父母也不为过。可各位是如何回报的呢?
不能善加利用税银,用以强国或改善民生,是为无能;贪污[***],上下其手,是为不义;横征暴敛,苛捐杂税,是为不仁!”
谢宏略一停顿,傲然环视,一字一字道:“而今天,你们这些无能而又不仁不义之人,又在干什么?你们心怀叵测,竟然执意要用百姓的民脂民膏,用一百万两银子换一个破烂怀表!本官说你们欺君,有何不妥?”
谢宏这番话并非做作,而是他心有所感,这班官僚的作为引起了他非常不好的联想,也让他由衷的愤怒。
为了所谓的天朝威仪,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许了那么多银子给人,凭什么?
面子?那东西值几个铜钱?只要国家强大,就算一毛不拔,四周邻国难道就不仰慕天朝威仪了吗?再说了,什么叫强国?抢别人的东西,还让对方心甘情愿,不得不给,这才是强国风范。用银子买的强国面子,算个毛的面子!
还是因为不用从自己腰包里掏钱?是啊,国库里的钱,不是自己家的,就可以不用心疼,何况使臣达成了心愿,只怕还会对各位大人表示谢意,腰包反倒会更鼓一些才对。可这种行为难道不无耻吗?
藩国遭了灾荒,那里的百姓是很可怜,也值得同情,可自家百姓难道都富得流油,难道家家满仓,甚至有谷子在里面发烂么?
没有,当然没有,从北庄到宣府,谢宏看过了太多贫穷与苦楚,更有着切身的体会。穿越之处,谢家不也是如此?若不是他穿越了,谢家将会如何?不言而谕,等待可爱的晴儿和慈祥的谢母的,将是人间的各种凄凉。
谢家好歹还有个功名在身,算是统治阶级中的预备一员,依然因为家中有人病倒而沦为赤贫,那么普通百姓又如何呢?那些比民户身份更低的军户、匠户又如何呢?
谢宏怒不可谒,对这帮满口礼义廉耻的士大夫,他再清楚不过了,后世不就是这帮人玩的天怒人怨,哀鸿遍野,以至亡了汉人的江山,让万千文明人沦为野蛮人的奴隶,神州被染成血色。
然后呢,虽然也不乏英勇殉国的,可这帮人之中的大多数,还不是扎起了猪尾巴,摇头摆尾的当了蛮族的走狗?
去他的士大夫,去他的礼义廉耻,不过是一帮子祸国殃民的蠹虫罢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些士大夫就是妖孽!
天下间尽多不平事,很多都是谢宏看不到,也管不了的,可今天,他绝对不会遂了这帮文官的心意,想祸国殃民,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谢宏也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才不顾一切,他心里是清楚的,双方之间本来就没有缓和的余地,迟早要你死我活的。今天好歹是在他擅长的领域作战,正是打击对方的好机会。
“一个弄臣居然也敢说大义!”
“歼佞懂得什么?居然敢曲解圣贤之言,咆哮金銮殿!”
……谢宏怒喝时,太和殿里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可他话音刚落,大殿中就象是开了锅似的喧闹起来。朝臣们全都愤怒了,争先恐后的对谢宏发出了怒骂,如果言语能够化成刀剑,就算有一百个谢宏,只怕也都是死无全尸了。
刚刚不过是他们没反应过来,这才为谢宏的气势所惊,并不是被他说的道理折服。哼,民为贵,谁是民?当然是有了功名的人才是民,没有功名,没有祖辈庇荫,那样的人,不过是贱民罢了,谁去管他们的死活?
罢免皇庄不就是大大的利民之举么?圣人云:天子不与小民争利。歼佞一边阻止这样的善政,另一面又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廉耻之极啊。
果然不能让出身寒微,又没有受过圣人教化的人得居高位,否则就会象这个弄臣一样,不分上下尊卑,妄图颠倒黑白。
谢宏面带讥嘲,傲然卓立,文官们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没指望自己说的那番话能折服什么人。因为在立场和利益面前,语言是无力的,想要让人折服,还得靠实力,刚刚他只是趁机发泄罢了。
他环视殿中,发现喝骂的多是些年轻官员,或者品级不高的,各位大员虽然或是气得满脸通红,或是冷目如电的看着自己,却是没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举动,至于心里如何愤恨,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除此之外,让谢宏很奇怪的是,年轻官员之中却也有一人与众不同,不但没有随波逐流的喝骂,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一群红着眼的人当中很是显眼。
要知道,在一个群体中读力特姓,风险是很大的,轻则被旁人排斥,重则是会被所有人敌视的,比如前世的正德应该就算是个最好的例子了。
这人是谁?谢宏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这人三十岁左右,气质儒雅,目光如炬,神色间隐有不羁之色;官袍上是一只鹭鸶,应是个六品官,大概是个主事什么的。
正德年间,朝中有什么名人吗?谢宏想了想,可他贫乏历史知识却没能给他答案,况且他也没空多想,因为此时,太和殿中又生变故。
“肃静,都给朕住口!”
猛然间,一声怒喝压倒了所有吵嚷声,众人都是悚然而惊,因为发出怒吼的正是皇帝朱厚照!这声怒吼饱含了愤怒之情,而正德自己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清秀的面目上很有些狰狞神色。
太和殿中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一片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响,此时,朝臣们都是极度震惊,因为继迎圣驾那次之后,皇上居然再次大发雷霆了,而且为的是同一个人!皇上对弄臣谢宏居然宠信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却不由不信。
这十余天内,大小朝会都开了不少,众人或劝谏,或弹劾,或奏事,主题只有一个罢皇庄、诛近臣。这样的要求当然不会让皇上高兴,可正德就算再不高兴,却一次脾气也没发过。
可今天,为了谢宏,皇上居然又发怒了,这真是……太可怕了!三位大学士对视一眼,都是缓缓摇头,统一了意见:朝中出了这样的歼佞,非国家之福啊!
单是歼佞形容已经不够了,这人简直就是妖孽啊!竟然让皇上信重若此,就算自己受委屈都能忍,却偏偏不肯让这人受委屈,直如被迷惑了心智一般,这样的人不是妖孽,又能是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