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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震撼了大多数人,总兵府的收获当然极为不菲,收到的竹筹连一只筐都装不下了,还要拿了第二只来,而且仍然填满了小半。
“张总兵果然不愧为军中第一,果然好手段啊。”看了楼下的结果,沈巡按不由心怀大畅,拂须笑道。
本来他倒不在乎谁赢谁输,只要候德坊入了圈套,他就心满意足了。而将杨叛儿身契当了彩头的事情,他却有些担心,生怕有哪个外地来的官宦世家取胜。
沈大人还打算搞掉候德坊后,将新钢琴夺来,连着杨叛儿一起送进宫呢,若是真有哪个在朝中有靠山的获胜,事情还真就麻烦了。
现在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眼看张俊这武夫已经胜券在握,等事后自己即便毁约,只说送人入宫,难道这个粗鄙的家伙还敢跟自己争持吗?
“哪里,哪里,不过是侥幸而已。”张总兵嘴上谦逊,脸上却笑开了花。
他当然不知道沈巡按的打算,却在心里盘算着等身契到手之后,自己是先享用了人,还是留着赚钱。两件事都让他遐想万分,一时间高兴的都有些苦恼了。
他们高兴了,谢宏自然就要苦恼了。
刚刚初见那五彩光时,谢宏就着实的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对明朝工匠实力估计已经够高了,可到了看到一个个如奇迹般的成果时,却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看了一会儿,他才有些放心,原来对方的焰火还是多种颜色混杂在了一起,看来这些工匠还是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那应该就不要紧了。
可没等他松了这一口气,马上谢宏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总兵府得到的竹筹实在太多了。一家所得,几乎就占了总数的三成,跟前面三家加起来都差不多了,若自己想要获胜,只怕会很难了。
所幸的是,不知是见识过了前面几个高水准的表演还是在观望,观众对于接下来的十余家兴趣都是寥寥,尽管其中颇有几个强过大同来人的,可得到的喝彩和竹筹却都极少。谢宏看在眼里,才是略略放下心来。
“最后,是宣府本地的候德坊,名目是:踏虹……”
候德坊在宣府已经成了一道风景,尽管多数人都不看好候德坊的焰火,可期待的人也不少,并且,因为候德坊经常能搞出来一些新鲜花样,就算是不看好的人其实心里也是颇为期待的。
只不过那位主事一报名目,大多数人还是叹了一口气,听着名目,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看的焰火了。以大伙儿颇有些内行的眼光看来,焰火还是越繁复越好看,而繁复与否,听名字就能听个大概了。
踏虹?这是什么?踏在彩虹之上,听起来好像有点韵味,不过这是焰火大会,又不是考校对对联或者写诗,有韵味顶什么用啊?要好看才行。
除非能弄出来跟刚刚总兵府一样的五彩光芒,否则烟花彩虹有什么好看的?可总兵府的那个五彩烟花哪是那么容易弄出来的,就算是宣府人,几十年来也就见过这一次而已。
等曾铮几人将花炮捧出来,然后摆放好之后,众人更是摇头不迭,再没人对候德坊报有期待了。
看看吧,他们的花炮居然是摆在一起的……看了这么半天,就算是外乡来的外行也懂了,摆在一起的就说明花样少,花样少,那就意味着不好看。大伙儿都白期待了,还是将竹筹投给总兵府吧。
当然,也还是有些人没摇头的,沈巡按就是其中之一,老头等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候德坊出场了,这时兴奋得很,不时起身向西眺望,又时而往楼下看看,甚至连最初时的疑惑都忘记了,满心里都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期待。
也难怪沈巡按顾不得理会张鼐,张巡抚这个晚上实在太安静了,就算是总兵府的五彩焰火,也只是短暂的吸引了一下他的注意力,没过多久,他就恢复了那副不时四下张望,却又魂不守舍的样子。
此外,还对候德坊,或者说是谢宏报有期待的就只有他的同伴,和那个一直喧闹不休的外乡少年了。一面叹息声中,他的声音格外引人瞩目,谢宏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踏虹,果然有趣,会是什么新花样呢?”
这次不单是宣府本地人,就连那些外乡人看向这少年的目光也是充满了鄙夷: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傻成这样啊?看了这么半天都没看出来门道,等长大了肯定也是个败家子。
谢宏心里有些疑惑,不过这时他也顾不得多想,因为曾铮已经在点火了。
“磁……”一点火星沿着引线飞速的靠近花炮,然后突然分散成了十数点火星,随即,一连串的爆响几乎同时响起,最终汇聚了一声,“咚!”
这个过程有人注意了,有人没注意,注意的都是那些匠人。这种点火方法他们也知道,可以让多个花炮同时点火,可是这样对花炮好看与否没什么好处啊?
同时炸开的结果就是持续时间短,若是手法不对,甚至可能都没法形成图像,这候德坊还真是乱来啊,众工匠本来对这个对手还有几分重视,可这时心中却只有讥嘲了。
马上,他们脸上的讥嘲之色就更浓了,因为空中的爆响声明显和花炮的数目对不上,太少了,难道其中都是哑炮?工匠们都是摇头,如果是,那这手艺也太差了吧。
不单是这些工匠,就连底下的围观众都发现了这个异常,有的人甚至已经笑出声了。这候德坊差的也太离谱,难道连让花炮炸响都做不到就敢来参加大会?
他当这是什么,这可是宣府镇的元宵大会啊,焰火水平最高的大会。很多人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了,有什么好看的?别是连图像弄不出来吧,真是丢宣府镇的脸面啊。
“彩虹,是彩虹!”一个少年尖锐的声音格外响亮,本来没什么期待的人却都是一愣,然后抬眼望去,这时,一幅惊人的画面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果然是彩虹,是真的彩虹!而且是七色彩虹!
只见那彩虹上七种颜色层次分明,光华闪烁,几可乱真,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总兵府的五色光华虽然绚烂,可也不过是混杂在一起的杂色光。
而现在眼前的,这是真正的七色长虹啊!若非是在夜里,恐怕大家都会当成真的彩虹来看了。
候德坊是怎么做到的?看着这条凭空出现的七色长虹,在场的,无论是来看热闹的,还是工匠,都看呆了,就连楼上的几个人也都是震惊不已。
事情还没完,天空中突然又传出了一阵炸响,一团光芒应声而出,彩虹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青衫秀士,腰悬长剑,仰头向天,踏虹而起,直欲登仙而去。
“那人在动,沿着彩虹往上走呢。”没失神,还能喊得欢快的也只有那个少年了,其他人都已经完全的呆滞了。
不用去想也知道,刚刚没炸响的那些花炮现在才炸,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呢?难不成在花炮内部还另有引线?
外行看热闹,工匠们却是看出了门道。
随着不断的炸响声,那书生缓缓前行,这意味着什么?道理很简单,他们都懂,其实就是先爆炸的闪光消失,后爆炸的影像随之闪现,这样才会形成看起来像是前行的样子。
门道看出来了,他们却更加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很显然对方的匠人是控制好了每一个花炮,何时炸开,影像持续多久,后续的花炮的高度,这些全在控制之中,这样才能形成这样的景象。
这样精准的控制光靠引线是不可能的,那么,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工匠们疑惑的目光集中在了总兵府的林白身上,虽然彼此间也有竞争,可在宣府,水平最高的无疑就是这林大师了,今天的百鸟朝凤也让所有人都自叹不如,既然能做出来五彩光,那么,就算做不出七彩的,心里应该也能有点谱吧。
只不过林白这时根本无暇顾及旁人,他完全的看傻眼了,从他看到七色彩虹的那一刹那,他就彻底懵了。
他自己的作品,他心里当然也清楚,那可是他和他师傅研究多年的成果,他满心着可以在今天晚上出个大彩,彻底奠定自己宣府第一人的名头。其实他本来也已经成功了大半,百鸟朝凤一出,包括那些个老对头,看向他的眼光都崇拜了敬服。
可看到候德坊的踏虹,他心里没有半点不甘,他心里太清楚了,自己的作品跟人家根本没法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七彩虹乃是七色分明,这说明对方已经彻底掌握了如何让火药燃烧时发出彩光的技巧,显然已经是大成了,或者说都已经形成理论可以传承了。
可自己,林白叹息一声,才不过摸到门槛而已啊,火药中混入土可以发出五色杂光,可到底为什么,自己却是一无所知,连摸索也不过刚刚开始,甚至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呀。不过……在其他工匠的注视下,林白猛的抬起头,两眼放光的看向谢宏,工匠们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是啊,谢公子肯定知道,拜师,咱们去拜师!
谢宏没有注意到他们,因为这会儿盯着他看的人太多了,而且这个答案连谢宏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只知道个大概,左右逃不开火药燃烧的原理,可是具体怎么弄的,那就只有曾铮才明白了。
说来谢宏也是脸红,现在,比起化学知识,他这个只学过高中化学的人已经及不上曾铮了,这人实在是个化学天才啊。
楼上的几位官员这时已经全都站起身,走到了窗台前,只不过心思却不尽相同。
张总兵对火药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他跟那些工匠的心情差不多。本来这百鸟朝凤去年就要出手的,结果林师傅说有了新发现,所以这才耽误了。
本来他还觉得这是天意,让自己今年稳拔头筹,却没想到候德坊却横空出世。张总兵很失望,看看楼下人们的欢呼,不用想也知道结果了,输定了啊。
只不过,候德坊那个谢公子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一个书生而已,居然火药之术都这么精通,让边军中的名匠都望尘莫及,再看向谢宏,张总兵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畏惧。
沈巡按开始也被惊到了,可他实在太过焦虑,很快就抛开了对焰火的惊讶,心里阵阵发急:明明安排好了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谷王府那边还不见动静啊?如果等候德坊的焰火结束再栽赃,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呀。
透过绚烂的焰火,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绚烂之后的那片黑暗,那里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沈巡按却仿佛看到了一片巍峨,以及熊熊的火焰……楼上的大人们心思各异,楼下的百姓却都是欢呼喝彩,都道候德坊的焰火神妙无方,大有仙灵之气,叹服之余,都纷纷投出了手中的竹筹。
竹筹不是特别多,毕竟之前不少人都已经投出去了,现在再投的都是些本来在观望的人,可这会儿的欢呼喝彩声却远远胜过了总兵府那次。
候德坊在宣府人的心目中彻底变成了神奇的代名词,只要是候德坊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而且每次都是最好。
“太好了,小姐,候德坊一定赢了,谢公子果然说到做到了,他答应替你赎身,还要还你自由呢。”由大悲转为大喜,抱琴也忘记了之前对谢宏的质疑,只是欢呼着发泄自己心中的喜悦。
看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杨叛儿眼神有些迷离,她对谢宏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年书生本谈不上好恶,只是因为音律,对谢宏有些好奇罢了。她上门拜访灵儿,为的也是钢琴,却不想抱琴误会了,在她有难的时候跑去求援,而对方还真的应了下来。
叛儿的心里更加好奇了,这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既有手艺又有见识,更加难得的是,他还古道热肠,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这时,就在天空中的烟火逐渐消散,清远楼下由明转暗的时候,异变突起。
猛然间,周围又是大亮,众人大惊四顾时,却发现一团火光正在清远楼西方熊熊燃起,正是谷王府内。
沈巡按大喜过望,重重拍了一下窗棂,高声断喝:“候德坊放出的焰火落入谷王府,引起火灾,罪在不赦,左右听令,还不速速将人犯谢宏拿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