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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行远细细询问,方知这和尚死于五仙教秘传奇毒万毒归心之下。这种毒物无形无色,中毒而死的人初时并无异常,要到过一阵之后才显出中毒之相。
而这种毒物,只有教中高层才能掌握,并非一般人可以获得。
五仙教大多在滇北活动,便是蜀中也很少有人来,乌山云所知教中长老以上都留在滇北未出,只有前任教主破门出教,如今正在蜀中,只是不知其形迹。
没想到今日偶然,瞧见了万毒归心,那也就是说那位前教主出手,人必在附近。
叶行远问道:“你们五仙教辟处滇北,素来与世无争,既然为教主,那便是握着最高权柄,为何要破门出教,形同叛逆?”
乌神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道:“此本是教中丑事,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大人既然与此事相关,我也不好隐瞒。前教主以妙龄接任大位,修行虽高,心性未定,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稀里糊涂,失了教中至宝。
她害怕教中刑罚,便连夜逃出我教总坛,留书说是要追回至宝,再回教中请罪。但如今已经过了三年,也不见她有什么消息穿回来,只怕是没有什么下文了。”
女教主犯下大错,原因当然只有男人。叶行远心中吐槽这仿佛八点档电视剧的狗血剧情,肃然道:“若只是如此,她只要认罚,尚且可以重归贵教。但若她在天州府中助纣为虐,尤其是涉及到慈圣寺大案的话,那可要受国法严惩,甚至连累你们五仙教。”
乌神医害怕道:“大人息怒!前教主虽然糊涂,但秉性还是纯良,又兼身为女子,绝不至于与慈圣寺一案相关,待我以教中联系之法将她唤出,再请大人详加审问!”
叶行远这才淡然道:“那便如此,三日之内,你要将他找来,否则本官便要一力通缉了。”
乌神医领命而去,一边准备五仙祭祀之法唤醒智禅和尚,另一边就在城中各处留下教中暗记,盼望前教主过来与他联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天州府衙门的霍典吏与按察使司衙门的苟书办联系好了,等在府衙接瘐毙的尸体。但当晚却未曾见到,连带着苟书办都联络不上,心中存疑,便知不妙。
大人物斗法,他们这些小人物是最容易被牺牲的。霍典吏也算是久经风雨的老油条,当时处变不惊,便与衙门中交待一声,说自己有公务外出。甚至来不及通知主官,便匆匆出城,想要到乡下避一避风头。
霍典吏也算乖觉,刚换了衣服出衙门,就见一帮如狼似虎之人向着府衙而来。他心中有鬼,做贼心虚,不敢与之对面,悄悄掩住了面目,钻进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
早知道那位叶佥事并非寻常人物,真是鬼迷了心窍去得罪他!霍典吏后悔不迭,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府中大人干脏活累活的人手,这种事不找他,又能找谁?
只希望大人物们的斗争尽快解决,只要童知府、吴同知与叶佥事和解,应该就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他心中胡思乱想,不走大路,专走小路,绕了一大圈到了南门。想从这边出城,到老丈人家暂住。
守南门的衙役认得霍典吏,热情上前招呼,“典吏今日出城?又去看望老泰山么?”
霍典吏心中暗骂,但也只得按捺住焦躁,笑道:“正是得闲,买了老董家的酱肉,去与岳父一醉。”
他随手晃了一下手中的油纸包,那衙役大笑,“典吏当真一片孝心,看来妻家那几十亩田地,必是典吏囊中之物了。”
霍典吏老婆娘家本有个兄弟,但早被他设法远远送出去学徒,能不能活着回来还难说。他哄得乡中二老开心,乡中产业也自然为霍家霸占。
这本是霍典吏得意事,平日必要洋洋得意吹嘘几句,只是心中有事,哪里肯多说,便含含糊糊敷衍几句,告辞了出城。
那衙役也察觉不对,小声与同伴议论道:“这老霍今日是怎么了?平日他虽悭吝,但拍他几句马屁,总有几百文赏钱让兄弟们吃酒。今日却一文也无,白费了我许多唇舌。”
那同伴道:“我看他脸色惶恐,似有事发生,听闻这几日府衙与按察使司衙门新来的叶佥事有龃龉。他素为知府大人办事,难道是撞了铁板?”
起先那衙役一拍手道:“这就是了!我与你说,那叶佥事可是状元及第,文曲星下凡,人人称颂叶公子,哪是一般人能惹得起?
童知府土皇帝当久了,未免骄横,连他的虎须都敢撩。不用看,府内近日必然有一场热闹。可怜这老霍要背黑锅,咱们还是赶紧离他远着些。”
这些胥吏最是嘴快,消息在他们这里哪儿能瞒得住?天州府衙这几天与叶行远文书往来,诸多扯皮,上层尚且波澜不惊,底下小吏们却早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守门衙役想想这几天并非衙门休沐,霍典吏不敢有闲,如今匆匆出城,大约是避难去了。他心中斟酌,不知道该不该去告密。
只他还没打定主意,便有一个黑衣汉子凑近了他们,摸出腰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恶狠狠道:“刚才那是府衙文房的霍典吏吧?你们可与他相识?他要去哪里?”
这人口气凶恶,殊无客气之意,要是寻常百姓这些跋扈的衙役早就打骂回去。但眼尖的扫到那腰牌上“锦衣卫”三字,早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大人明鉴,那人正是霍典吏,吾等与他没什么交情!只知他出城去他老婆娘家,断不敢欺瞒!”
那锦衣卫点一点头,收了腰牌,身子一缩,混入人群之中,转眼就不知去向。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噤若寒蝉。乖乖隆的咚!这霍典吏真是狗胆包天,惹到了锦衣卫头上,那真是要看他怎么死!
他们不敢再提此事,哪怕是回到家中,也都守口如瓶。
却说霍典吏出了城,才觉得轻松几分,自觉已在藩篱之外,便转换心情,脚步也松快了。他照例循着小路,穿过一片小树林,远看溪流淙淙,已经快到他老丈人家的田庄。
这时候正值阳春,他早起穿的多了,身上有些懊热,便解开了领巾,脖子里是一层细密的白毛汗,两脚也觉得有些酸痛。
自从跟着大老爷办事,跑腿的机会便少了,纵使出城,不是骑牲口便是坐车,这般劳顿已是少有。霍典吏心中慨叹,忽觉尿急,转到一棵大树后,解开裤带方便。忽然眼前一黑,头上被罩了个麻布袋子,心中恐慌,想要大喊却被人蒙住了嘴巴喊不出来,随后后脑一疼,便不省人事。
叶行远在衙门中等消息,一会儿陆十一娘便来悄然禀告道:“那霍典吏已经拿住了,暂扣在锦衣卫联络处,大人可要审问?”
锦衣卫行事雷厉风行,要是霍典吏躲在府衙还怕不好下手,他既然自己跑到荒郊野外,那当然是无声无息羊落虎口。
叶行远忖道:“也不必着急,先晾着他一阵。他心中害怕,方才容易开口。适才乌老先生也来回报,说他已得他们那位前教主的联络,约好了今夜相见,本官先去问问这位下毒人。”
陆十一娘进谏道:“大人万金之躯,何必见这种江湖人物?这等小事,便由属下效劳便是。我听说这五仙教用毒厉害,只怕一言不合对大人不利。”
叶行远笑道:“这倒不用担心,我乃朝廷命官,又有爵位,有天命天机加身,非一般人能害。何况还有乌老先生保护,当得无妨。
这女子既然精通毒物,只怕便是慈圣寺一案的关键,从她口中可得重要的线索,本官自当亲自审问清楚。若她有罪,便要尽快拿下,若她牵扯不深,亦可以言语动之,令她为本官所用。慈圣寺一案,或许便可就此突破。”
如今慈圣寺案的关键,一是智禅和尚,另一个叶行远倒把希望放在这位五仙教前教主的身上。
当然关于这女子的背景,乌山云早交待得清清楚楚。这位五仙教主姓舒,名月兰,是他们苗疆几大蛊毒世家的嫡系子孙。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她才年纪轻轻便成了教主。只可惜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才着了人家的道,被骗去了教中至宝。
五仙教这一桩公案,叶行远也问清楚了。原来他们教中有一件传家宝,名为七星悬龙木,此物本是奇毒,又可克制百毒,以此木之灰为引,可以配置种种功效特殊的毒物。
这也是五仙教立足滇北的关键。有人垂涎他们教中宝物,欺负舒月兰是个无知年轻女子,便施展了美男计。派了一人深入滇北,假作中毒,与五仙教扯上了关系,又以言语挑逗,花言巧语令得舒月兰芳心可可,都系在了这人身上。
这人假托家中老母有病,要借七星悬龙木一用,舒月兰不疑有它,便冒着万毒啮身之苦,从教中禁地取来了七星悬龙木。
哪知道那人一得宝物便翻脸动手,将舒月兰打伤,带着七星悬龙木远遁。舒月兰又气又急,留书出走,发誓要追回宝物,才可回教请罪。
果然是狗血的痴心女子薄情郎故事!叶行远不以为意,但对这关键的七星悬龙木却有几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