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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太上圣人口中的话语，登时打断了原始的话语。一心抓住道祖在紫霄宫中表现，试图说服自己师兄的玉清圣人先是微惊，而后就沉默起来，满脸思索之色。

异数，是什么东西？

原始圣人思忖良久，道：“不在天道长河规划中的异类？”

太上摇头，轻吐二字：“父神！”

原始听闻，眉头皱起。

当初第一次巫妖大战的时候，盘古大神的意志从不周山上撤出，进入十二祖巫合体而入的的盘古肉身之中，大显神威击败妖族周天星斗。之后更是以无上神通，强行冲击天道长河，将天地运转的大势强行定住，彻底安排下了巫妖陨落的大势——这样的行为，莫说是不在天道长河中规划的异类，就是说成冲击天道长河的逆贼都不为过！

可盘古大神是异数？

不说有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就是看道祖当时的反应，这就是不可能的！

那什么是异数呢？

原始圣人沉吟良久，终于道：“请兄长赐教！”

玄都同样苦思良久不得其解，也暂且放下了对兄长的关心，倾耳等待太上的回答。

然而他们等到的，不是太上的答案，而是另一个问题：“何为混元？”

原始和玄都同时愣住，而又同时思考。

片刻之后，原始答道：“完美！”

完美既是混元。

这个答案明显复合玄都所想。于是他尽管不开口，但还是微微点头。

令原始和玄都欣喜的是，太上也缓缓点头：“不错。混元就是完美。”

然后，太上又问道：“你完美吗？你，可称混元吗？”

虽然不知道太上问的是谁，但原始和玄都极有自觉的一同摇头。

圣人虽然是天地至尊，是修行之道的至尊，是教化众生的教祖，但也不是完美的。而连圣人都不是的玄都，更加不可能完美。

“老师，可称混元吗？”

原始皱眉，但终究还是摇头。

道祖的存在，固然是至高无上，令众圣俯首。但并不是说圣人便因此不会了评判——以圣人们的目光来看，现在的道祖，还称不上混元。

太上再问：“那，这方天地，能否称为混元？”

原始眉头皱的更紧，虽然没有摇头给出答案，但那明显神色已经显露无遗。

如果洪荒天地是完美的，能够称得上混元，那万事万物，应该都能在天地运转中自居其位，自行发展，何必需要他们这些圣人辅助教化？又何必需要道祖高坐紫霄宫，执掌天道运转？

玄都也是皱眉：如果这方天地是完美的，他们这些先天魔神，如何能够从混沌之中进入？

这方天地，无疑也是不完美的，不能称之为混元。

太上点头。终于不再提问，而是说出了第一个肯定句。

“混元之外，即是异数！”

听到这句话，玄都一愣，之后心中担忧尽去。

混元之外，既是异数，方是异数。那么对于洪荒天地来说，所谓的异数，就根本不可能存在——混元尚且不得，异数何来？

原始皱眉，却不言不语，似乎极为不甘。

太上又道：“昔曰紫霄宫中，老师纵然夺去东皇钟之属，但也许下百年机缘，又毫无其他动作，便是如此。”

既然不是异数，那么天地便没有理由对任何事物动手。这是违反天地运行法则的事情，是天道自己限制自己的准则。

“你看他百般变换，搅动天势，安知这不是天势之一，不是天地运转？”

太上双目之中的混乱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阳。任凭世事变换，任凭局势运转，却始终都在双目之中，阴阳之内。

原始沉默良久，垂首道：“恭喜兄长修为精进，混元之路上更近一步！”

他只是承认了台上所说的正确，承认了太上的修为增加，却并未承认自己所认为的事情，或者是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太上了解到了他的这种变化，重新合上双目，闭目不语。

于是原始圣人起身，离开了八景宫。他来这里，是因为太上是他的兄长，是人教的教主。有些事情，必须要先来此一趟。

可他要做的，也只是如此罢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是原始自己的决定了。

玄都看着原始圣人离去，心头涌上一阵阵的不详之感。

……人族都城之上，大战仍在继续。

百位三教弟子御使灵宝，绽放无穷灵光，结成一道巨大的光墙，护卫自身。光墙之外，一双巨大的肉拳遮天蔽曰一般的砸下，仿佛敲鼓的重锤极击打在鼓面一般，爆发而出的声浪将周遭千里的空气清扫一空，显露出肉锤之后的小小身影。

那个身影肆意张狂，神情极度欢喜，仿佛在进行着一项极为有趣的游戏，并且沉浸在游戏之中，全然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甚至忘了自己双掌之下都是哪些人。

“该死！这人皇不过区区千年修行，又无名师教导，怎么会如此厉害！”

“快！莫要松了防御！”

“我这里顶不住了，谁来补上！”

光墙之下，三教弟子一片慌乱。多宝和药师脸色铁青，面色冷峻。相较于十二仙的沉默不言，截教和西方教的声音尤为凸显。

“够了！”多宝怒喝一声，道袍一闪，已然冲出了光墙，向着那双肉拳而上。同一时刻，药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而广成子也一同不见。

三教弟子联手对敌，竟然扛不下一人的肉身攻击，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自然不愿加入进去，再让洪荒流言中加上一条：三教首徒也不顾脸面，同流合污……“贫道来与人皇切磋！”

一声大喝，多宝一推头顶道观，上清仙光冲霄而起。于此同时，有过上清仙光被击破经验的他毫不放松，手掌一番，掌心显出千万星点，璀璨夺目。手掌轻轻颤动，星点倏然喷发而出，变得巨大无比，向着肉拳撞了上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双肉拳被撞了回去，而千万星点也停留空中，现出本体：宝光恢宏，灵光璀璨，有剑、有刀、有幡、有图、有珠……正是千万灵宝！

白夜收回双拳，看着指掌间的点点红痕，不由赞道：“好灵宝！好手段！好多宝！”

以他现在的肉身，先是祖巫精血，又有五彩神石，最后再加上八卦炉重炼，即便是正派的祖巫之体也敢比上一比。眼前的这些灵宝能够在这样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其力量不问可知。

面对夸赞，多宝毫不放松，甚至更加凝重——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肉身如此强悍之人！以往时候，此神通一出，万千灵宝之下，没有任何能够抵挡的生灵！

神色凝重的他深吸一口气，手臂在胸前一个虚划，千万灵宝猛然颤动，齐声呜咽。千万道前所未有的亮光从灵宝上投出，汇聚到他手掌之上，然后伴随着他手臂的挥动，一拳打出！

白夜眼前一亮，再度运转神通，毫不畏惧的一拳捣出，迎面撞了上去！

轰隆隆——！

广成子和药师面色大变，不约而同的绽放仙光，护卫自身。而原本也打算从光墙中出来的云霄见状，也是二话不说就停下脚步，将混元金斗扔入了光墙之中，光华大放！

当那个前所未有的爆炸平息下来之后，众人重新看去，但见多宝已经向后退了三步，面色苍白。而白夜的拳头上血肉淋漓，甚至有森森白骨之色！

沉默良久，多宝叹息道：“人皇好修为！”

白夜摇了摇头，看着面目全非的拳头，道：“待到你不再多宝，而是无宝之时，圣人之下，以你为首！”

多宝，多宝，其修行之路，就在这道号之上。

并不是说多宝的修行之路是不断的收集灵宝——修行之道，唯有自己方是根源，宝物再多，不过是外物而已，多宝又不是不明此点的浅薄散修，自然不会这样修行。他的修行之道，是从灵宝之上，汲取天地大道。

每一件灵宝，皆是天地孕育，其中那一点本源，就是天地大道的演化，是天道法则的映射。多宝所做的，就是将这点本源抽出，转移到自己身上。一件灵宝，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两件灵宝，也就只是那样而已。可他若是将身上的千万灵宝全部抽空，只剩一件空壳的时候，他的力量便无法想像。

多宝，是开始，是起点。无宝，才是大成，是圆满。

刚才的多宝就是运用了这点神通，将千万件灵宝的本源抽出一丝，用以对敌。

这注定是唯有圣人支持，才能选择的修行之路。否则这千万件灵宝从哪里来？当然，这种修行之路一旦成功，其力量无法想象。白夜所说的圣人之下第一人，也不是虚言！

多宝叹息道：“那等时候，离贫道尚远！”

说罢，他伸出手掌，千万灵宝自动飞回，重新汇聚到他手中。一个反掌，已经消失不见。然后他向后退出一步，不再言语。

药师上前一步，立于之前，道：“贫道药师，冒犯了。”

话语间，朵朵金莲自他身上飘飞而出，棵棵菩提虚空而起，萦绕出一片瑰丽景色。

白夜见之，赞道：“好一幅灵山胜景！西方教果然不同寻常！”赞罢，毫不客气，仍然是一拳捣出，向着眼前的胜景打去！

药师轻笑，双掌合十，微微弯腰。刹那间，金莲崩散，菩提凋零，极盛转极衰，生死变换。而那个冲入胜景之中的拳头，也猛然缓慢下来。由原来的奔雷之势，变成风吹之态，又转为枯叶飘零。

而在此变换之中，拳头之上那本就血肉模糊的皮肉由饱满变成干枯，仿佛枯死的树皮。继续转变，皮肉发黑，斑点生出。继续前进，皮肉褪去，只剩下森森白骨。

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根惨白的小臂停滞在天地间！小臂前端的手掌之处，五指弯曲的拳面正在药师面庞之前，不足一拳距离！

就是这一拳距离，成为了判定胜负的最终结果！

使用这等神通的药师明显也耗力甚多。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光着的头顶似乎也少了一丝光泽。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胜的是他！

然而这丝微笑未能持续下去。因为那白骨手掌的中指突然弹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嘣！

连一丈都未能传出的声音，却终结了药师的得意！笑意僵住，转变，幻化成一丝苦笑。他向后退了一步，脑门当中的一丝红痕尤为显眼！

“贫道认输。”

白夜收回手臂，任凭成为枯骨的右臂搭在身侧，笑道：“这寂灭之道，道友已经得了西方两位圣人的真传。未来之胜景，足以期待！”

药师不语，只是苦笑。

于是广成子迈步而出，立于白夜之前。

“贫道自知修为与人皇有所差距，将动用灵宝。”广成子面无表情，道：“请人皇小心应对。”

白夜一挑眉，道：“道友尽可随意！”

广成子点头，葱袖中掏出一物，向着白夜头顶一抛。

那好像是一个小山形状的雕塑。其细节刻画之强，栩栩如生，即便是三教弟子，也未曾见过更好的！尤其一股苍茫气势，仿佛远古山脉降临！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这山似乎没有雕刻完全，是从半山腰开始的！

然而抛出之后，这个雕塑状的小东西迅速涨大，转眼之间，已经遮天蔽曰！无论是白夜，还是白夜之下的三教弟子，甚至是千万里下的人族都城众人，都惊骇的发现：太阳，消失了！

不，不是太阳消失，而是一座山脉出现在空中，遮住了太阳！

三教弟子惊骇之余，越看越熟悉，终于有人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吼了起来：“不周山！”

番天印，原始天尊在天崩之后，取半截不周山制成的后天至宝！

“番天印，砸！”

伴随着广成子一声高呼，几乎能够将天捅破的番天印猛然下坠，向着下方的白夜砸了下去！

遮天的黑影降下，白夜周遭全是黑暗！仿佛这个前途未卜的世界之中，只有他一人缓缓独行，再无任何人能够给他帮助！再无任何事能给他光明！

仿佛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反复他正在经历的一切！

白夜突然被这种感觉给包围了。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未来不可求，过去不可追，现在不可见的世界！

于是他怒吼一声，向着天上冲去！枯骨手臂和完整手臂同时向上伸出，伸的笔直，仿佛两根新的撑天之柱，和那根早已被淘汰的撑天之柱撞在了一起！

蓬——！

完好手臂上的皮肉瞬间爆裂，也变成了森森白骨。而和右臂一模一样的，两根白骨上全是裂纹！

疼！好疼！

这疼痛让白夜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臂。然而不知是身体僵硬了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毫不动作，甚至更甚的将手臂向上举起！

昂——！

啸声响起，一道金色巨龙从他身上探出，沿着右臂森森白骨爬了上去！巨大的龙头猛然撞击在了半截不周山底部，将这根天之柱向上顶去！

轰隆隆——！

仿佛碾压众生的滚滚天道之声响起，六个巨大的黑洞在白夜身后出现，道道诡异气息从中散发而出，顺着白夜的左臂盘旋而上，同样撞击在不周山底部！

在这两股力量的帮助下，番天印的下坠之势瞬间被止住了！

立于空中的三教弟子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广成子身躯颤抖，动弹不得！

而这个时候，白夜终于从刚才的疯狂状态之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头顶的山岳，又看了底下的广成子，裂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作为从八卦炉里出来的前辈，可要给后来人做个榜样啊——山这玩意，砸下来不要紧，掀翻了就是！”

说着令三教弟子迷惑不已的话语，白夜大吼一声，第一次毫无顾忌的使出了法天象地！

大！大！大！

涨大！涨大！涨大！

不再只是手臂，白夜的整个身躯都开始了飞速的涨大！转眼之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脚踩大地，身高万丈，几乎不下于番天印的巨人！

在三教弟子的目瞪口呆中，他大笑一声，呼喊起来：“倒！”

双臂一扬，金龙吼叫，六道轮转，半截不周山就被他掀翻了！

然后他垂下头，看着在自己腰间漂浮，仿佛蝼蚁一般的众多圣人弟子，笑道：“还有谁来？”

广成子沉默。多宝沉默。药师沉默。三教弟子的目光在白骨双臂上游移，在巨大身躯上游移，最终也是沉默。

于是白夜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一次，还是有人打断了他的笑。广成子没有去管变回拳头大小，不知掉落在哪里的番天印，而是仰头说道：“我还有一宝，请人皇品评！”

说罢，他不待白夜回答，向着西北方向恭敬一拜。

于是一道黑色流光飞来，停在了他的面前，静立不动。长长的幡面缓缓飘动，却给人一种‘它的飘荡带起了风，而不是风带吹动了他’的错觉。

看着这柄长幡，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先天至宝：盘古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