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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登营大营外三里的一处树林外,布满了中军卫队的明哨,冬季的树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地上堆满积雪。
陈新带着海狗子和情报局联络官走进树林,在这里见到了刚刚回来的吴坚忠,正听着他的汇报。
“乳儿山这一伙共三百余人,趟地虎答应把长子和大妇送来为质,他想见见大人,1小人不知大人心意,还未应承他,也未告诉大人的身份。”
吴坚忠仍是一副冷静的模样,陈新对他这次行动甚为欣赏,从此事可以看出,吴坚忠有种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在吴坚忠的信念中,最重要的是任何情况下都要完成上官的命令,便如他当年徒步穿越辽西一样,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韧性,这种不畏艰险的属下是任何上位者都喜欢的。
此时听完他汇报,陈新略微思考一下,并未回答是否见趟地虎“你对趟地虎这伙人是如何安排的?”
吴坚忠惊讶的抬头,他当时只想着收服土匪,后面到底如何做,倒没细想。
陈新见状微笑一下,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指了指对面一块石头,示意吴坚忠也坐,吴坚忠来了文登一段日子,知道从上到下纪律严苛,但都不太讲究虚礼,也不客气的坐了。
陈新这才道:“文登营战兵是我的右手,情报局便是我的左手,眼下战兵已经名扬天下,看着很是风光,情报局暂时还名声不显,但对本官而言都很重要,情报局的重要在于隐藏的力量,可以用更少的资源控制一些分散的势力,这些土匪便是这样的势力,最大的坏处也在于必须隐蔽,就算你被人抓住,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文登营的人。”
吴坚忠有些明白但他不在乎自己的处境,看陈新意思,趟地虎还只是个开始,他想控制一批暗中的力量,思索着问道:“大人,山中匪徒甚多,有些悍匪是无法收服的。”
陈新笑道:“正是,咱们能收服的,多半不会是最强的土匪,没准哪天就被人吃了咱们要让人帮着做事,好处是不能少的,但我不会给银子,这好处就是可以帮他们灭掉附近的悍匪,让他成最大的一股土匪,后面的好处,当然就靠他自己去拿。”
吴坚忠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那你现在想想能给趟地虎什么好处。”
“趟地虎旁边便有老君山、牛头山、欢喜岭三个匪寨,平日与趟地虎多有火并,属下请大人派出战兵,消灭三处匪徒让趟地虎收编那些匪众,如此一来他便是大泽山排的上号的山寨,这就是眼下的好处。”
陈新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趟地虎想见我就不必了,也不要告诉他你受命于本官,让他知道你来自文登营就行。本官留下一个战兵司和一个特勤小队在此,作战时不许趟地虎参与打完后再让他们去收服。”
“明白了。”
“击溃三处匪寨后,战兵要追赶大军,你留在平度州控制好趟地虎,还有保障情报传递。”
吴坚忠一一答应,其实按他心中所想他还是最喜欢上阵和建奴厮杀,但陈新既然认为他适合干这事,也只能先干着。
“这些匪徒很快就有用处,趟地虎的家眷到手后马上送往文登,你留在平度州联络点等待命令,但你得记住你只和趟地虎联络,其他的匪徒不能知道你的背景。”
陈新对这个做事沉着的手下很满意,又叮嘱道:“原本我打算让你负责辽东情报但眼下咱们在辽东无立脚之地,你在皮岛又是熟脸孔其中诸多难处,想干也干不了,便先干着此事,山东的绿林好汉多得很,这条线以后还要向外延伸。很多事咱们不方便做的,就需要这些人来动手。”
“是,请大人分派营伍,小人为向导,即刻带他们去清剿三处匪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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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岛再次兵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登州,王廷试等钦差此时已准备离开,回京城复命,听到消息后又逗留下来,孙元化已经彻底慌了手脚,他痛骂黄龙之余,一度想让孔有德等人回师,准备〖镇〗压皮岛兵乱,但此时的皮岛已经封冻,登州水师也无法前往支援,一切只能指望东江镇内部。
孙元化已经对局势焦头烂额,就他目前的政绩来看,即便有周延儒的照拂,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去职闲住,但当官当久了,那种权力的滋味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孙元化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思虑再三,大凌河是眼下朝廷的重心所在,东江镇即便兵变,也远在辽海之东,显然救援大凌河的政治影响更高,所以孔有德等人必须继续援辽,而且速度还要加快。
他的命令很快便通过塘马传递到了孔有德所部,此时的孔有德部也已经得到消息,他们就在平度州城南面扎营,休整了两天,原本满怀希望可以回登州,现在却得到了加快速度的指令,这些辽兵顿时怨声载道。
这支登州兵共三千三百人,其中骑兵近九百人,大部分是各将领的家丁,他们的粮草一直不足,栖霞、莱阳和平度州拒绝提供粮草,包括对文登营也是一样,陈新唯有在莱阳得到了欢迎,因为莱阳的官员和民众都还记得己巳年文登营的救援之恩。孔有德所部经过之处,各城城门紧闭,甚至不允许他们进城采购,他们在大明境内行军,却与外线行军无异,加上他们带的军饷很少,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后面上千里的征程让孔部望而生畏。
皮岛变乱的消息传开后,也给这些辽兵一种暗示,似乎士兵闹些乱子是一种常态,想想辽西的关宁军,祖大寿不用说,其他乱兵逼死巡抚毕自肃,抓扣副将茅元仪,最后都没有什么严厉处罚。
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军纪自然无法维持,登州兵一路偷鸡摸狗在乡野之地便公然抢劫平民,这些辽军的目的只是抢吃的,他们在山东还是有种诚惶诚恐的外乡人心态,胆子并不太大,杀人奸淫不敢做,也不敢打劫缙绅大户,孔有德在登州吃够了缙绅的苦头,只能对这些人敬而远之。
他们这样一路艰辛到了平度州,此时文登营正准备开拔,只留下一支小部队在大泽山清剿几股匪徒理由是匪徒打劫了文登营的军粮,平度州也无法核实,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登州兵的情况被文登联络的哨马一一反馈到陈新那里,孔有德所部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善,现在只看他们在何处开始爆发,陈新当下派出哨马到平度州城南面,请孔有德来文登营营地见面。
五大三粗的孔有德应约而来陈新亲自在营门迎接他,孔有德脸色憔悴,从战马上跳下后便对陈新躬身,虽然两人都是参将但陈新的散阶比他高,实力也比他强得多,日子也比他滋润。
陈新一脸微笑回礼,打量一番孔有德,这个订东矿徒与去年见面几乎未变,从陈新的心里来说,对孔有德这群东山矿工是有些佩服的,在努尔哈赤军威最盛之时敢于和建奴死磕,孔有德后来到东江镇后表现也不错,至少敢深入辽东作战。随着毛文龙的被杀,这群流落于海岛的辽民又再次来到登州,从始至终带着一种背井离乡的自卑情绪。
从陈新这两年收集的情况,他们在登州远远没有关宁军一样的霸气,他们要忍受的,除了大明军队扣饷的通病外,更多了本地人对移民的敌意,这种戒备无处不在,这些辽民如同小媳妇一般谨慎,1小心应付着文官和当地的缙绅,如果这种忍耐到达临界点,他们的爆发出的怒火便能让这些曾经小心翼翼的士兵变得无比残忍。
陈新将孔有德邀请进了大帐,孔有德看到一路上文登营肃然景象,心中暗自羡慕,又感叹境遇的差距,听说这陈新也是辽民,孔有德跟着毛文龙在辽东干建奴的时候,这个陈新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天启七年才当了个卫所百户,五年时间已经拥有了远超孔有德的势力,孔有德听过一些传言,据说陈新得到皇上和朝中多位阁老看重,所以敢不给孙元化面子。
出兵时孙元化交代他不要与陈新混到一块,孔有德当时满口答应,但他心中自有打算,这次毕竟是援辽,陈新的文登营战力强横,跟他搞好关系是能救命的,所以陈新一召唤,孔有德就只能巴巴的赶来。
孔有德带了一人进帐,在椅子上坐了一个角,他尽量把声音放轻,摆出一副下级姿态“陈大人,这位是中营千总李应元。”
陈新对那李应元微笑点头,李应元气质阴沉,眼中带着一种桀骜,他跪下大声道:“见过陈大人,1小人听我爹说在文登见过大人,一直盼着能看看大人,今日算是了了小人一个心思。”
陈新客气道:“李千总过奖,不知令尊是?”
“俺爹是李九成。”
“哦。”陈新隐约记起了去年与孙元化同来的那个武将,印象中满脸凶悍,当时吕直还打算让他去县衙查税帐,按情报局报来的最新汇总,李九成现在是标营的游击,陈新微微伸手:“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真是将门虎子,快请起。”
李应元起来后,陈新继续问道:“这次李将军是否亦在贵军之中?”
“几月前巡抚大人派我爹去了边塞买马,一直还未回来。
登州买马的事情陈新知道,这笔银子是孙元化在年初特别申请的,当时有周延儒敲边鼓,崇祯是有求必应,由工部提供购马银,总数二万两,在边塞跟蒙古买马每匹一般是二十两上下,足够买一千匹,加上往来路程上的损耗,七八百匹战马应该是有的。陈新三月去登州的时候,孙元化还曾告诉陈新,等马买回来,给文登营一部分。
“李将军父子都辛苦,李千总将门虎子,好好跟着孔将军,如今天下动乱频仍,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陈新勉励李应元几句,算是尽了礼仪,然后便转向孔有德。
“孔将军,昨日登州发来军令,让我部加速赶往辽镇,孔将军是否一样收到了?”
孔有德还是鼻副谨慎模样,与他五大三粗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他轻轻道:“也收到了,只是这冰天雪地的,要快起来也不易,不知陈大人有何方略,下官愿听从大人安排。”
陈新听他口气,是打算这次出兵听自己指挥,但他知道也仅限于这次作战,大明一向以文制武,明中之后文官权力全面压制武将,连武人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即便要投靠也是要投靠文官,不会投靠自己这么个平级武官,而且就算陈新当了登莱总兵,也只是职级高出参将,平时只能管正兵营,管不到其他奇兵援兵游兵的军饷和人事,唯有出兵时有指挥权,所以总兵、副总兵、参将等等之间,不算完全的上下级关系,平时更像单独的部门,受巡抚衙门的统一管理,巡抚控制人事和粮饷,这便是以文制武的制度和物质基础。
所以不管孔有德愿不愿意,他都是无法带着队伍投靠陈新的,除非他放弃官职净身投靠,但显然更不可能。陈新想完这一层,对孔有德说道:“既然巡抚大人有令,咱们当兵的自然要遵从,本官打算明日起行,每日行军六十至七十里,只是这线路,还想听听孔将军意思。”
孔有德受宠若惊,思索后回道:“某觉得,过平度州后,可走昌邑、寿光、乐安至武定州,然后便去德州府,沿运河一路北上,那边冬季买粮更容易些。”
陈新拿出自己的地图,他看看孔有德所说的线路,与自己计划的相差不多,而他不知道孔有德到底是在哪里造反,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李应元插言道:“咱们标营每日最多能走三四十里,粮草亦是不足,怕是跟不上大人。”
陈新摸着下巴,孔有德应该是想跟着自己一起走,能在粮饷上有个照应。孔有德造反是陈新等待了许久的时机,但现在孔有德站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跋扈嚣张的模样,辽人在登州的凄苦他也是知道的,他心中出现了一丝不忍,如果他帮孔有德提供一些补给,这伙人未必会造反,或许暗中投靠自己,也不必去当汉奸。
但这一点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瞬间,很快他便推翻了这个冲动,祖大寿能守多久,陈新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就带这两千人去辽东,而文登其他的部队,是没在朝廷挂号的,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辽镇,如果孔有德不反,他们就只能一直走到辽东。
到了大凌河城,要是输了的话,自己的脑袋多半就被建奴砍了,胜了的话对陈新也并无多大益处,孙元化可能因此留任,周延儒可能继续当首辅,登州的局势仍然是本地缙绅占优,而陈新说到底是个外地人,文登营也是流民为主,没有清盘的情况下,土地和资源都在官员和缙绅手中,根本不能转化为对抗建奴的实力,文登营仍然只是别人手中的筹码。
而孔有德本身也只是个旧式将领,对文登营并非必须的人才,从情报局收集的情况,他喝兵血吃空饷一点不比正兵营差。
陈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孔有德满是皱纹又充满希望的脸“如此,本官将带文登营先行,我部粮饷亦是不足,怕是不能补充贵部,请孔将军见谅。”
孔有德和李九成两人的脸上顿时一副失望表情,陈新定下决心,稍作寒暄便端茶送客,临行送了两人少量猪羊肉,孔有德收下后带兵离开了,陈新亲自送出营门,一群辽兵的背影在风雪中远去,苍凉而落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