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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才皱眉,青娘已经下了驴,对张秀才道个万福:“我家的中午时候被抓去县衙里,大伯,你是他的担保,想来您也脱不了干系。”
张秀才听到青娘说这话,脸色立即变了:“什么叫我也脱不了干系,是我误信匪人,以致引狼入室。还把祖宗基业都拱手让人。这会儿不过是拨乱反正。”
“好一个拨乱反正!”青娘的牙已经咬紧:“既然如此,就请大伯跟我一起去县衙,这诬告之罪,不晓得大伯要怎么承担?”
“什么诬告?”张秀才装作一脸不解地问青娘。青娘冷笑:“还要我说明了?大伯,你果真好胆色,果真好聪明,竟想出这样的法子。说那信是假信,说他伪造了这封书,把人抓进去,关上一年半载,到时人自然就死了。于是你就又可以拿捏我了?真是做你的好梦!”
青娘的话听在张秀才耳朵里,就跟耳边刮过一阵小风一样,张秀才呵呵一笑:“我说弟妹啊,你别这样乱说话,你也不小了,难道还不晓得话不能乱说?弟妹啊,我好歹也是个秀才,比你们知道的多一些。这人可是不能乱收留的,谁知道他是什么样人呢?我见人拿了写给我的书来,就以为是实在的,谁晓得过了几个月,写信去问,才晓得并没这么一回事。我是奉公守法的人,当然要去报官了。弟妹,你们女娘家不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可是晓得的。”
青娘和张秀才在街上站着,青娘的神色瞧来又十分激动,早有闲人凑过来瞧热闹。
张秀才拱手对那些围拢来的闲人:“不过是一点小事,诸位还请各自去做各自的罢。”
“小事?”青娘对围拢来的闲人大喊道:“列位还请评一评理,这人原本是我夫家大伯,我没了丈夫这一年,他们两口子算计着我丈夫留下的一点小小产业,百般使计。亏的老天有眼,都让我躲过去了。后来我娘家姑姑见这样不是事,又和我夫家的长辈商量了,做主给我招赘一个丈夫回来顶门立户,等以后生了儿子,也好为我先夫留一条根。哪晓得这人竟上了衙门,告我现在丈夫是外来匪人,这会儿把人抓进县衙里,还不晓得怎样受苦。方才他在这里还对我说,要我乖乖把那点小产业奉上,不然,就别怪他出辣手!”
青娘一边哭,一边诉说,那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一样,落的满衣襟都是。
张秀才几次想要打断青娘的话,都被青娘的声音盖过了,好容易青娘一停了口,张秀才就道:“列位别听她胡说八道,这女人死了丈夫,或嫁也好,或守也罢,都是有的。可列位谁听过招赘一个丈夫来顶门立户这样的非|礼之事的?”
青娘又冷笑:“什么叫非|礼?这种事情,又不是独我们一家这样做的,况且都有长辈们做主,大伯您这会儿要不承认,不就为的那点小小产业?”
青娘越说,眼泪下来的越多:“大伯此刻把我丈夫送进了牢里,打的主意就是要磋磨死了他,再来拿捏我。大伯你好狠的心,我再不好,也做了你八年的兄弟媳妇,对你和大嫂,没有一点不到处,这会儿,你们就生怕我不死!”
青娘口口声声,只说着张秀才的不是,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况且一个女子,总比张秀才这样的男子瞧起来要弱些。
还有老成些的开始问起那婆子,那婆子也不好说青娘的不是,也不好说张秀才的不是,只得说青娘的确守寡,也的确在长辈们的主持下,重新招赘了一个丈夫进门。
这婆子的话和青娘的话一对,由不得人要多偏着些青娘,况且张秀才一急就脸红,脸一红就口吃,一口吃就更分辨不清楚。
因此就有人开始说起张秀才的不是来,张秀才更加着急:“列位,列位,我哪里有不是了?”正在这热闹时候,朱老爷坐着轿子过来,他听张秀才说了这一计,觉得不错,不然这衙役哪来的这么快。
朱老爷的轿子,就被这人群拦下了,朱老爷掀起轿帘,问旁边的黄管家:“这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大街,人都堵在这里?”
黄管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道:“等我去问问!”黄管家话音未落,朱老爷的轿帘还没放下,一头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不偏不倚,就往朱老爷轿子上撞去。
黄管家想拦,可这惊驴怎么拦的住,朱老爷的轿子被撞了一下,朱老爷整个人从轿子从滚出来。
婆子已经从人群中挤过来,瞧见驴子撞了轿子,吓的魂都快飞掉了,不晓得该是去拉驴,还是该去扶朱老爷赔不是。一只手去牵驴缰绳,另一只手在空中,想要去扶朱老爷。
黄管家可比婆子机灵多了,急忙把朱老爷扶起来。
朱老爷被扶起来,喘了一口气,就对婆子道:“这驴是你家的,这会儿撞了我……”
“撞了我们老爷,你们家,可赔的起吗?”黄管家见朱老爷没多少事,恶狠狠地对婆子说。
婆子更是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晓得哪个遭瘟的,在那放了个炮仗,这才惊了驴!”
“要是存心的,你们一家子的命填进去,也不够赔呢!”黄管家对婆子恶狠狠地又说这么一句,就对朱老爷道:“老爷,您瞧……”
话没说完,发现自家驴闯了祸的张秀才白着一张脸走过来,瞧见撞的是朱老爷,张秀才是又惊又喜还带着一点害怕。张秀才急忙对朱老爷拱手一礼:“这是我们家的驴,也不晓得……”
“没什么晓得不晓得的,这会儿,衙役们都来了,倒不如,索性县衙里走一趟!”青娘也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张秀才咬牙切齿地道。
朱老爷见和张秀才起争执的是青娘,倒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女子来的这样快。这女子,还真不是什么好脾性的。
不等朱老爷回答,张秀才已经道:“去什么衙门,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张秀才对朱老爷拱手:“不如,我们去……”
“呸,也只有你们这样心里有鬼的,才不肯去衙门!”青娘又啐张秀才一口,此时有人认出青娘就是上回那个上衙门打官司的女子,于是议论起来。
还有人问青娘:“这位嫂子,多嘴问一句,上回是不是就是您去打那官司,说您大伯把您偷卖为妾的?”
青娘手一拍,接着指着张秀才:“怎么不是我?上回他没得逞,长辈们做主,给我招赘了一个,这回,他就想折磨起我丈夫来了。可怜我一个好好的女人,就因没了丈夫,受了他们多少气不说。这会儿,有了丈夫,他们又要谋算我丈夫了。”
青娘边哭边诉说,这些人瞧张秀才和朱老爷的眼神都有些不好。正好衙役们走来,于是围观的人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衙门里走一遭去!”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众人簇拥着青娘和张秀才,也没忘记朱老爷,就往县衙门里面去。
知县刚送走了朱老爷,在那琢磨着,该给宁榴安个什么样的罪名,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接着有衙役跑进来报信:“老爷,一群人簇拥着上回那个吴氏来了,说是老爷无故把她丈夫下狱,她来叙冤的!”
“刁民,刁民,真是刁民!”知县拍一下桌子,气的在那大骂,衙役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这眼瞧着就要过年了,明年一开春,可就要查考了。”
这个节骨眼上要出事,那才叫划不来。知县皱眉想了想,手一挥:“罢了,出去坐堂。”
青娘这回上堂,倒比上一回来公堂时候镇静许多。也不等衙役喝,青娘就跪下,知县一出堂,刚坐下,青娘就道:“小妇人吴氏,敢问老爷一声,我家丈夫,到底犯了什么法,被老爷您抓了?”
知县被青娘问的下不了台阶,张秀才已经道:“老爷,我家弟妹从没出过门,不晓得这国家法度!”
说着张秀才对青娘咳嗽一声:“这出门离县要路引不说,这要投亲靠友,也要有书信。你那丈夫,路引和书信,全是假的!”
“照了我朝法度,这样的人,是要判流放的!”知县用手捋一下胡子,对青娘补充。
“敢问老爷,什么叫真,什么叫假?难道老爷说假就是假?”青娘一点也不放过,又来了这么一句。知县没想到没吓到青娘,倒让青娘来了这么一句。
知县的脸一沉,拿起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哪是你胡言乱语的,来啊,给我打出去!”衙役们发一声喝,就要来拉青娘,青娘也不挣扎,只对知县道:“老爷若真要把我打出去,横竖我已失了天,等回到家中,把那房子一烧,再在衙门前头碰死了,也好全了老爷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