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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柒也静静回望他,心平气和地笑笑,指了指火中烧剩下的尸体残骸,说:“游戏over了,你来晚了。”
他只是安静地凝视她的眸,并未走近,隔着两端火光遥遥相望,轻问:“你可好?”
如此温言,一如当初。那时,他是梦里,如今他是敌国太子,物是人非。
闻柒却只是笑笑,清淡得有些疏离,不少玩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敌军。”她低头,指了指地上晕厥的女子,再笑着回望,“你的盟友在这,我觉得你更应该问她好不好,不过,很显然,她不太好。”
敌军盟友,楚河汉界,她分得很清楚。
萧亦莫敛眸,唇角微抿,浅浅苦笑:“是我多事了。”她啊,只是敌军,仅此而已,又何必牵肠挂肚徒增烦扰。
自始至终,萧亦莫一句不问战事。
闻柒眸子欢愉地绕着,戏谑似往常:“你似乎对着盟军没有多大兴趣,如此看来,你不是来和我抢美人的,如此,倒甚好甚好。”
千军万马,若是来打家劫舍,闻柒确实该头疼。
萧亦莫浅笑,温润的眸,看她:“我来,是为了你。”
他毫不掩饰……
温柔攻势,闻柒还是头疼,佯作无谓,问他:“我需要受宠若惊一下吗?”
萧亦莫无言,眉宇轻轻拧着。
闻柒一声轻笑,而后,嘴角一牵,冷冷漠漠,眸,似光火灼灼:“北沧挥军北城,兵临城下,战场风云莫测,分秒足以胜败成定局,你却因为无关紧要的人与事而置北城不顾,即便你现在能力回去力挽狂澜,但是你踏进了这失守的祁阳山,踏进了我的地盘,你用什么保证还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你比我清楚,祁阳关道一夫当关,若非我点头,你很难来去自如,所以……你是来送死?还是来给这两万人当陪葬品?”闻柒长长舒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眸,调侃,“对此,我确实该受宠若惊了。”
一席话,她巧笑嫣然,然,咄咄逼人。诚然,她字字珠玑,为未曾掩饰半分杀意。
原来,她将‘敌军’二字摆放得这般端正。
萧亦莫沉默着,竟有些不敢望她的眸,任眼底一层浓浓阴翳沉下,久久,他言:“你说得都对,除了一句,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一向巧舌如簧的闻柒,一时怔愣,忘了接嘴。
萧亦莫缓缓走近,声音像穿过了风,萦绕而过,他凝眸看着闻柒,一字一顿:“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来了。”
如此言语,竟像风月里的离人,缱绻缠绵。
闻柒此时想,即便两年前,他与她也是手足情深,竟让她恍惚觉得是痴男怨女。不好不好……
闻柒摇摇头,甩去脑中的胡乱思绪,她无奈,冷了冷脸,一板一眼地严肃:“你刚才说得没错,是你多事了,你不该来。”其实,他最不该的是错信了风月红尘。
他浅浅的笑,好似不在意闻柒的冷言冷语:“是不该来,只不过也没有白来。”又近了一步,近得抬手便能触碰她,他一动未动了,怔怔地看着映进眼底的女子,“至少,知道你安然无恙了,不用担惊受怕,也无所顾忌。”
如此言语,好似从前,他还是当初那个唤她闻柒的男子,那个不肯道一声姐姐,却将她温柔以对的男子。
他缓缓抬手,一如从前,拂过她额前的发。
如此距离,毫无半分防备,若她有心,能不费吹灰地将他置之死地。
闻柒后退,错开了他的手,眸中猝然冷却,略见杀意:“你是笃定了我闻柒不敢杀你?不舍的杀你?”
虽如此言语,她却下意识退却,直到隔了许远,嘴硬,却未曾狠下杀手。
萧亦莫轻笑出声:“不,你比谁都狠。”
只是,这个心狠的女子,比谁都重情。
闻柒笑着接过萧亦莫的话,抱着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防备,更似刻意疏远:“记性不错嘛,那怎么就不记得了,不记得你姓甚名谁。我很大方,可以提醒你一句,你是萧亦莫,不是闻梦里。”
萧亦莫沉默,无言地敛了唇角淡淡的笑,蹙起了眉。
她冷冷模样,不像往日那般狡黠欢脱,竟有几分老成的冰冷:“你的千军万马,我动不了,只不过,一个你,还是不在话下的。”
确实,她若想要他的命,轻而易举罢了。
萧亦莫缓缓摇头:“你不会。”
他语气很笃定,目光如炬,凝视着她。
不会……到底,他如何要这样信她,由她,半分防备敌对也不曾有过,楚河汉界他们分明一清二楚了。
会吗?闻柒不由得问自己,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有些恼,没好气地冷哼:“萧亦莫,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她狠狠地盯着萧亦莫,一字一字都像撕咬着,“他日战场相见,我绝不手软。”
已经手软了不是吗?
萧亦莫温柔地喊她:“闻柒。”
闻柒抬起下巴,神色高傲:“请叫我胤荣皇后,我和你不熟。”
闻柒有意疏远,有意划清界限两不相欠。萧亦莫苦笑,却固执地喊着她的名字。
“闻柒。”
闻柒不应,冷冷地撇开眼。
“闻柒。”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闻柒。”萧亦莫重重一声叹息。
闻柒哼哼一声,打定了主意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萧亦莫无奈,只道一声:“保重。”话语,总有些沉甸甸的。
闻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吱声了:“不牢挂心。”
真是个狠心的家伙!
萧亦莫苦笑无声,深深一眼凝望,转身,背着火光,背着闻柒,走远……不是陌路,不如陌路。
还未走出祁阳官道,外围,叶九便领龙虎军前来,堵住了西启大军去路,萧亦莫只是原地站着,不曾回头,敛着眸,藏起了所有心绪。
龙虎军在外,严阵以待,叶九不敢大意,请示闻柒:“主子。”
隔着百米的距离,闻柒的声音穿透而来,掷地有声:“退后百步,放行!”
方才,她说过,绝不手软的。看,这个女子,总是这般口是心非,这般嘴硬心软得摆尽了无情的脸色,却总能轻而易举地软了人心肠。
萧亦莫浅浅笑了,缓缓走远,身后,女子大声喊他:“萧亦莫。”
她倒极少如此直呼姓名,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却将温情藏得一分不露。
萧亦莫回头,静静看她。
她扯着嗓门,语气很凶恶:“萧亦莫,你给我听好了。”脸色冷了又冷,却极其镇定沉重,“我是敌国皇后,除此之外,于你,什么都不是,千万记住,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不要再给我擒贼先擒王的机会,下次,我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
下次,她会不会眨眼,谁也不敢赌
萧亦莫轻轻颔首:“好。”
转身,萧亦莫走远,不曾回望,背影有些萧瑟,周身被火光打了一层杏黄的浅光,渐进变得微弱,模糊……
这个男子,未免恋旧眷情了些。
闻柒轻叹了一口气:“如花。”
“主子。”
闻柒沉默,半晌,她说:“去给我家爷传句话。”
叶九讶然,眉头深深地拧起。
快马加鞭,耗了半个时辰,叶九行色匆匆,染了一身北城的风沙。
北城外十里驻军营帐,传出一声惊呼:“两个时辰?!”
叶九一个冷眼过去,程大自知失礼,打量着软榻上的秦宓,才收敛了嗓门:“萧太子大军未到,此时北城只有南诏几万守军,没有主将,如同散沙,两个时辰足够我们先发制人,为何要等两个时辰?如此岂不是给了萧太子喘息之时。”
晚两个时辰,不亚于到嘴的鸭子放出去溜一圈。爷,不妥啊,大大的不妥!
秦宓半卧软榻,一直懒懒敛着的眸这才缓缓抬起:“她还说了什么?”
叶九思索,道:“还了两个时辰,便两不相欠。”
秦宓眸子沉下,眼底是一潭化不开的黑墨,晕开浓墨重彩般的沉凝。
程大听了这话,脑洞大开,可算是听明白个中因果,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我说这节骨眼怎么不见萧亦莫,原来是寻小主子去了。”
这节骨眼,能提萧亦莫吗?
顿时,气息冰下三尺,非一时能解。
程大只觉阴风拂面,缩了缩,抬头便瞧见自家主子一脸寒色,他脑袋瑟缩,低头:“属下多嘴。”
虽然多嘴,话不中听,不过也够一针见血。
秦宓眉头紧了又紧,绝美的容颜半分不见柔和,好似霜染的水墨画,声音都是彻骨的:“他觊觎爷的女人。”似乎冷哼,秦宓拂了软榻上的轻裘,冷冷冰冰地说,“应该杀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个时辰?开玩笑!
程大立马激奋了:“属下这就下令攻城去。”他觉得,非要让西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最好悔不当初,爷的女人能瞎惦记吗?
程大正兴奋——
“传朕旨意,两个时辰后,攻城。”
宓爷似乎不太爽快,背着身,窝在软榻里。
爷这一盆冷水下来,程大牙关都颤抖了:“爷,这不妥吧?”他还是觉得,什么都可以由着那位小祖宗,不过这风流账是万万不能纵容。
不妥啊,大大的不妥。程大深深地皱眉,前思后想,郑重其事:“爷,三思。”
爷懒懒散散地垂眸,心平气和:“爷可以让你一个人出战攻城。”
程大眸子一瞪,立刻摇头,语气大义凛然:“爷圣明,小主子欠的,得还。属下这就去传旨。”
诶,都是谁造的孽哟!
两个时辰之后,北城城下,西启大军兵临而下,主将挂帅,三军严阵以待,只是本该硝烟之地,却格外的安静。
“殿下。”
这已是三番探查,竟还未知虚实,探兵不由头冒冷汗。
萧亦莫并未下马,临城门而驻,只问:“如何?”
“流民已降,未见北军。”按理说,该是北军先发制人才对,如此一来,实在诡异。
萧亦莫微微皱起了眉头,又问:“城下三军是何人?”
此时,北城里外,三军严守。
探兵回道:“是南诏的盟里将军。”
一语刚落,萧敬大惊,失色:“怎么会是南诏的人马,那北军呢?阑帝的人在哪?”城里城上,竟全是一方军马,原本兵临城下的敌军不翼而飞,萧敬如何还能镇定,满脸慌张,“北军分明挥兵而来,如何退出了北城?五十万北军呢?”
不攻,反退,北帝意欲何为?
久久沉吟,萧亦莫忽然开口:“在城外十里坡下,掩人耳目。”微顿了片刻,他抬眼,望城墙军马,“这是座空城。”满腹心思都是一人,如今终是他大意失算了……
以退为攻,十里围城,这北城,能进,却不能出……
萧敬脸色骤然大变:“不好,中计了!”
请君入瓮,关门打狗,好一出空城计!萧亦莫冷笑,一声令下:“传本宫令,退城十里,兵分左右。”
一令刚下,三军阵脚全乱,还未退城,后方便来报:“来……来不及了,是北军,是北军来了。”
城外十里,赫然扬起了北沧的战旗,围城而守,伺机而动。
风沙滚滚,狼烟欲起,然,五十万大军之后,一顶奢华的营帐分外惹眼。哦,北帝喜净,甚是厌恶这北城风沙。
程大从外头来,被风沙迷了眼,掸了掸一身的尘土才敢靠近营帐:“爷,萧太子已入北城,西启进了我军的包围圈。”
秦宓摆弄着手里的玉棋阵型,未抬眸,轻启唇,扔了三个字:“他真蠢。”
咱爷这是语言攻击?
程大干笑,连忙应和:“不比咱爷英明神武。”程大虚心请教,“那爷看现下该如何?”
英明神武的爷继续摆弄着玉棋,清幽幽地吐出一句:“放火围城。”
十里围城,北城水泄不通,西启大军无路可退,若这一把火下去……程大咋舌:“赶尽杀绝?”
秦宓未言,微微扬了扬唇角,眸中漾开了浅浅愉悦。
程大汗颜,抹了一把冷汗,小心掂量了一番:“那小主子那?”
诚然,爷晚了两个时辰攻城。也诚然,比起让爷筹谋划策了两个时辰整一出空城计,萧太子一定更喜欢爷真枪实干地先发制人。腹黑啊,爷好腹黑!
明面上仁至义尽,背地里阴谋诡计,程大想:爷这算不算……阳奉阴违?
秦宓不屑一顾:“爷只答应了两个时辰内不攻城,没答应过什么都不做,爷诱他入城,他便来送死。”秦宓再次很认真地强调,“是他蠢。”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爷真的好任性啊!程大点头捣蒜,一脸违心的狗腿:“是是是,爷说的是,是敌人太蠢。”想了想,义正言辞地又补充一句,“不是咱爷奸诈,绝对不是。”
程大,你敢发誓不是吗?
秦宓冷冷瞥了一眼,言简意赅:“滚出去。”
自古,忠言总是逆耳的。这点,程大懂,他立刻领命:“属下这就滚。”一撩袍子,正要滚——
“慢着。”秦宓已放下了手中玉棋,抬起的眸,掠尽风华,神采奕奕。
貌似,爷心情不错。
程大也有点心飞扬了:“爷吩咐。”
“去把爷那件金玉镶绣的袍子取来,爷要沐浴。”唇角微微扬起,眸底一抹忽然溢出柔光,温柔了绝美的容颜,甚是好看夺目。
金玉镶绣的那件袍子,闻柒说过好看来着,然后,爷便一直带着。为悦己者容倒也天经地义,只是,爷容得有些过分了。程大忽然想到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有那小祖宗说过:小爷负责赚钱养家,宓爷负责貌美如花。
如今想想,这话甚有理。
程大寻思了一通,才说了句实心话:“爷,北城风沙重,小主子怕是还要些时辰才能到,不若晚些再——”
秦宓直接打断:“去取衣服。”面目表情,补充,“滚着去。”
其实貌美如花也是大事。程大了悟了,一脸深沉:“属下这就滚,立刻滚!”
然后,程大深沉地滚了。
然后,北军放火围城,浓烟缭绕卷起北城十里风沙,城里,北军趁势围攻,西启军心大乱,节节败退,祁阳山失守,一夫当关,西启退无可退,此后,溃不成军。
祁阳山距北城,不过数里距离,战火硝烟,弥漫而来,隐隐,还能闻见北城里震耳欲聋的惨叫。
闻柒侧耳细听,眸子一瞪,闪闪发亮:“放火围城?”
若不是隔了几里路程,闻柒定是要去瞧一瞧热闹……。
叶九深思熟虑,还是原话说了:“程大说,是敌人太蠢,不怪爷奸诈。”
两个时辰按兵不动,这一动,直接来个大开杀戒,程大的话,实在不得作数,西启萧太子深谙谋略,怎能言蠢,说到底是爷——
闻柒感叹了,眸儿眯起:“咱爷好坏哟。”
这话,别人能说吗?别人敢承认吗?
闻柒如是阴阳怪气,不知她喜怒,叶九慎重,面瘫强调:“是敌人太蠢,不怪——”
闻柒扯嘴一笑,懒懒接过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哎哟,我的小心肝诶。”她也不嫌牙酸。
想必,这小祖宗不怪爷奸诈了。美色当前,闻柒色令智昏了,将什么两不相欠抛去了脑后,她的心还是太小,被秦宓翻天覆地一番,便没了他人的安身之所。
闻柒有些愣神了。
“主子,祁阳山守军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可以动身回北城。”
她抬头,摆摆手:“不急。”
貌似这小祖宗还没玩够。叶九只说:“程大传书说爷在北城等您。”
闻柒听了,却笑得流里流气,甚是傲娇地小手一挥:“传书回去,洗干净了好好等着,待我回去翻爷的绿头牌。”说着,她起身,揉揉胳膊踢踢腿。
毫无疑问,爷肯定已经洗干净了。叶九不解:“主子不回北城,这是要去哪?”
闻柒一边对着龙虎军招呼,一边吆喝叶九:“带你去风流快活。”
这话要让爷听了去,会有很多人都不快活的。
叶九真的很为难:“主子。”
闻柒一把勾住叶九的脖子,凑过去调侃:“知道北沧哪里盛产美男子吗?”
叶九实话实说:“属下不知,主子,爷还在等着,我们还是先——”
“是郧西安县。”闻柒欢快得紧,不知想些什么,眸子转得飞快,眉宇舒坦。
叶九一时无言以对了,有些跟不上这小祖宗的跳脱,只是不明,天下哪个美男子能及六爷一分颜色。
是以,叶九臆测,怕又一出腥风血雨的。
“一半人留下助北军守城,另一半人都跟着小爷去逍遥。”闻柒吩咐完龙虎军,对着叶家姐妹吆喝,“如花似玉,走,小爷给你们觅如意郎君去。”
如意郎君便罢了,指不定是刀山火海,此去凶险,叶九便坚持:“主子,这不妥。”
闻柒掩嘴,好言好语地打着商量:“乖,别告诉你家爷哦,你懂的,小爷是妻管严。”
叶九顿时无语凝噎,虽说闻柒算不得妻管严,只是爷倒是也没少闺怨。
郧西安县,闻柒势单力薄,便如此去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