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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黑夜,有人在厮杀有人在算计,也有人在灯光下沉思。朦胧的烛火将站在窗前的男子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分外孤寂凄清。
珠帘垂落,云鬓雾绕的妇人手里拿着软毛织锦披风走了过来。
“夫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男子转过身来,容颜清俊儒雅,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正当好年华,只是眉宇间笼罩着层层忧丝。
“夫人,有人闯入玉佛山了。”
他是颜家族亲的一支旁系,祖上和颜真义的父亲是三弟,论起辈分,算得上颜诺的叔叔,在三房这一支排行老大叫颜中乔。他的妻子也是江湖名门闺秀,姓赵。
赵氏将披风给他披在肩上,微笑道:“咱们不过只是旁系子孙,如今颜家自然有家主打理,家主未有吩咐,我们不可插手内务。”
“家主年少…”
“他已经二十六,不小了。”赵氏打断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道:“夫君,你忘了咱们旁系一支自出生就发的血誓了吗?玉佛山机关重重,来人能闯上来,若没有内鬼相助,便是极为厉害之人。现在已经过了丑时,前面的动静却已经没有传到咱们西苑来,说明来人不多。”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忧心。”
颜中乔皱着眉头,“你想,玉佛山山脚有冰火机关,山腰有暗卫阻拦,山顶有毒雾,山峰又相聚几百米,在没有桥梁做媒介的情况下除非有举世无双的轻功,否则根本无法从另一座山峰飞过来。况且颜家大门的开关也是有机关的,旁人不解其意便会中毒。而且就算走进来了,也会惊动暗卫。算算时间,也有两刻钟了,到现在都还没被抓住,只能说明来人武功十分高强,甚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担心…”
“夫君,你担心也没用。”
赵氏道:“老太爷现在不在山上,亦且由家主做主。”
颜中乔沉吟半晌道:“家主这两年来屡屡失误,我是担心他年少气盛为情所惑。”
赵氏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道:“颜家至今为止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吧。当年祖先和南陵始皇打天下,曾许诺将江湖交给颜家,颜家历代效忠南陵,这本无可厚非。但你不觉得,南陵这一代的太子,有些罔顾自己身上重任了么?”她走到桌边,给颜中乔斟了杯茶,道:“颜家子孙都发过血誓,致死为南陵效命,不惧刀山火海。那是颜家赋予的使命和责任,每个子孙都应深以为荣不可违背。但这仅次于护卫南陵江山,而非助皇室私人恩怨。”
颜中乔又蹙了蹙眉,声音微沉。
“夫人…”
“夫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氏脸上笑容微敛,正色道:“倘若今日天下纷乱,有他国侵略南陵,我等自然义不容辞下山为南陵效命。可如果战争的前提是因为有些人一己私欲,如此牺牲,值得吗?我并不是推脱身为颜家子孙的责任,只是觉得,在我们履行自己身上的使命之前,得先明辨是非和轻重缓急。”
她坐下来,叹息了一声,眉目笼着愁思。
“我们虽然终日在玉佛山上未曾踏足尘世,但这些年四国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你我都清楚,尤其这两年。我不否认,南陵明太子胸有乾坤,若能一统天下,必定也是千古一帝。但他如今所为,与他五君子称呼相悖,更遑论帝王之尊?众所周知,二十一年前的天女如今是东越太子妃,都说朋友妻不可欺。明太子与云太子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摒弃各自身份不说,好歹也是并列的五君子,如此不择手段意图抢夺他人之妻,夫君你觉得这样的人能胜任江山之重么?”
颜中乔眼神里一抹黝黑,湮灭了烛火。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先祖留下的训示是无论何时何地颜家子孙都要以南陵皇族为重,不惜一切代价。夫人,你慎言。”
赵氏并无惶恐之态,依旧笑得清浅而深邃。
“夫君,你莫急,妾身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比起颜氏一族的责任使命,难道夫君不觉得,在此之前,应该让明太子意识到江山和红颜,不可兼得吗?”
颜中乔心思一动,而后眼神微暗。
“咱们只是颜家分支,不能直接参与皇族之争。”
“我们不可以,但是家主可以。”赵氏道:“据我所知,家主也曾多次劝过明太子,然而明太子依旧不为所动,我行我素。夫君,我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颜家门楣向来不若世俗之人肤浅,不许女子罔论大事。依妾身愚见,明太子私心大于江山重任。我颜家倾全族相助,若因他的刚愎自用不听劝告自此陨灭,这可对得起颜家祖先?对得起颜这个姓氏?对得起颜家百年荣耀和南陵百年江山?”
她叹息一声,“夫君,咱们虽然是旁支一脉,但若论起亲疏,偌大玉佛山,咱们这一支可是和嫡系最近的。如今老爷子被囚东越,咱们自顾不暇,若再此时为明太子一己私欲而大动干戈,颜家必定元气大伤,也讨不了好,这样做,值得么?”
颜中乔眼神闪了闪,道:“那么夫人的意思是…”
赵氏抿唇微笑道:“夫君,今夜大敌当前,颜家自顾不暇,便是山下南陵有难求助,我等如何还能分身前往?颜家百年传承,子息众多,届时七小姐必定下达命令让叔公他们下山。颜家有令,家主嫡系一脉若有吩咐,我等不可不从。然而若半数以上的人反对,那么只要没有家主铁令,我们是可以不必遵从的。”
话已至此,颜中乔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明白?
“今日下午我收到消息,金凰那十二皇女在南陵受伤一事已经传到了金凰,如今凶手并未查出来,明太子亲自前往金凰与女帝交涉。”
赵氏点点头,“这天底下能在南陵地盘杀人还不露马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而与南陵有仇的,除了东越云太子别无他人。所以这件事查出来不过时间早晚问题,届时南陵与金凰必定联手对敌东越。西秦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天下二分状态,便如去年那般,不知会打多久。而颜家此时必然受命下山,我们这一支自然是首当其冲。”
她沉了沉声音,道:“夫君,颜家流传至今,嫡系子孙薄弱,旁系却一代比一代子孙昌盛,咱们是没有二心,但不代表别人没有,也不代表嫡系一支不怀疑咱们。夫君,你别说我小人之心。害人之心不可有,同样,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知道,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历来就是大染缸。很多事情,不该咱们出头的,咱们还是沉默为好。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一身麻烦。”
颜中乔沉思,赵氏说的他自然明白。
颜家内部争斗十分厉害,这不光是指家住之争,其他分支为自己的地位也各有争斗。在这个时候若惹上什么麻烦,可不好收拾。尤其他这种不高不低的身份,更是对那些麻烦有多远避多远才是。
“夫君。”赵氏又道:“今夜只怕玉佛山不太安静,家主没有吩咐之前,我们还是莫插手为好,省得大家以为咱们想要抢功劳,得罪了其他分支,以后咱们在颜家的日子更不好过。”她认真的看着颜中乔,“夫君,从太祖父开始,叔公这一支子嗣最多。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
她握着颜中乔的手,真切道:“夫君,你要劝劝父亲和祖父,咱们这一支不可太过招摇,该低调的时候绝对不能出风头。今晚玉佛山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贸然行动。”
颜中乔看着她,重重点头。
“夫人,你说的对。”他起身,“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门被关上,赵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烛火,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看见烛火微晃,有人影一闪而过。她骇然惊起,并没有呼救,有些惶恐惊怕的看着背对着她的男子。
“你…”她努力平复心中的害怕,道:“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插手,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喜欢穿黑衣,又那般风姿容貌,天下间除了云墨还能有谁?
这个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来的时候便已经制住了她的女儿,暗卫没出现,显然早就丧生在他手上。他威胁她,无论今晚玉佛山发生任何事,他们这一支都不可以插手。于是她才来劝她的丈夫。她不敢告诉丈夫真相,因为丈夫虽然明大义,若知晓她被人威胁,定然有其他顾虑而不从。颜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但于她而言,她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她不敢冒险。
云墨最是懂得拿捏人心,知道她丈夫虽然妻妾成群,但对她这个妻子还是最为爱重尊敬的。所以她的话,他会听。
云墨依旧没有转身,只淡淡道:“颜如玉马上就会带人过来,你知道怎么做?”
赵氏忙不迭的点头,“知…知道,我的女儿…”
不等她说完,眼前人影一晃,哪里还有云墨的身影?
她惶然,而后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她连忙稳定心神,走了出去。
云墨隐在暗处,看着赵氏和颜如玉周旋,然后赵氏扑了上去,颜如玉下意识伸手一掌,赵氏未曾料到她有此一举,左肩头被狠狠打中。正在这个时候,颜中乔闻讯而来。他接住赵氏,回头冷冷看着颜如玉。
“七小姐,你这是何意?”
颜如玉有些愣神,她不过就是过来看看这边是否出事儿,哪知才问了两句,赵氏便忽然神情阴狠的扑了过来,她一惊之下就出手了。不过她很清楚此时自己的武功恢复了两层而已,赵氏本身武功也不低,就算受她一掌,断然不可能伤得如此之重。可如今赵氏却脸色发白唇无血色,浑身虚软的靠在颜中乔身上,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自然不知道,赵氏是故意被她所伤,在被她一掌击中的时候又催动真力倒行逆施加重了伤势,以才会这般虚弱。
目的,自然是做给颜中乔看的。
面对颜中乔质问的眼神,颜如玉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你该问问你的妻子,是她自己先扑上来的,与我何干?”
颜中乔冷笑,“七小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拙荆好好的岂会无故对你动手?”也莫怪他不相信,他与赵氏成亲十余年,深知她的为人,不是惹事之辈。反倒是颜如玉,向来清高自傲,不讲任何人放在眼里。今日之事,倒很有可能是颜如玉率先挑衅,而且极有可能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否则向来温和隐忍的赵氏不可能对颜如玉出手。
想起方才自己出门之前赵氏说过的话,他一颗心慢慢的寒了下去。
如今老爷子不在了,颜诺又年轻,在颜家资历不如颜如玉,她是不是就想趁此机会扩充自己的势力欺负到他们头上了?
“你什么意思?”
颜如玉一惯骄傲,因为她身份摆在那儿,她有高傲的资本,她无论做什么,都没必要像这群人解释。
骄傲的人必定太自负,在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从而轻视怠慢不屑一顾,也因此会给自己带来无数仇恨。
这是绝大部分人的心里因素,更何况先有颜如玉带人强势而来,赵氏在颜如玉手上受伤被颜中乔亲眼所见,再联想起最开始赵氏的劝慰,颜中乔自然会主观的认为是颜如玉故意挑衅,在此给他们下马威。
经过这一出,今晚无论玉佛山闹出多大动静,颜中乔这一支都不可能插手了。
云墨淡淡转身,这人世间的信任,有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凤君华的容颜,最初的最初,她也是不信他的。
他消失在黑夜深处,来到一个寂静的角落,身后贴身隐卫落下。
“殿下。”
“她呢?”
这个她,自然是指凤君华。
“太子妃在借助玉佛山天地灵气冲关,最多一炷香以后,太子妃的九天诀便可大成。”
“嗯。”云墨没有回头,颜诺不会伤她,借此机会让她突破最后难关也好。不过…
“你们过去,暗中保护她。”
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刚才趁乱的时候山下的守卫得到了消息,惊乱之下给他的人钻了空子上了山。
“那殿下您…”
云墨淡淡打断他,“你且过去就是,我自由安排。”
“是。”
隐卫应声退下。
云墨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寅时了,得加快行动才行。
他身影一闪,避过那些无形的暗哨,随手一挥便有人倒地,下一刻化为虚无。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嘴角勾起淡淡笑容。
出门的时候她交给他一瓶腐尸水,说是她前些日子无聊提炼的,让他拿颜家的暗卫试试效果。
他低头看了眼地面,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想着,她练毒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精炼了。而后不知又想到什么,眼神微暗,无声叹息一声。
须臾,他隐没在夜色中。
掌刑堂。
这是颜家最为恐怖的地方,里面有各种刑罚器具,比起刑部的十大酷刑也不遑多让。不止是刑堂,还是训练暗卫们的地狱。光这座楼,便有九重高,当真如帝王九重楼阁。
其中火池,冰池,油池,血池各占一楼。
他站在阴影中,已经察觉到暗处隐匿这无数气息,不下千人。
这个地方,才是颜家最恐怖的地狱。
他隐匿了身形和气息,无声靠近,门前的守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马虎大意。
他指尖笼罩着一缕雾气,慢慢消散,空气里立即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颜家能人无数,懂医毒的也不在少数。既然担得起守卫刑堂的重任,自然不可能只是武功高强而已,对那些什么毒物机关更是精通。是以空气散发出淡淡香气开始,守卫便已经警觉,其中一人道:“有人靠近。”
另一人已经握紧了手中佩剑,“今夜有人闯玉佛山,家主早就传令我等看好掌刑堂,不可离开。”
话音刚落忽然低喝一声,“谁?”
他一出声也迅疾出手,旁边的同伴也已然察觉陌生的气息,掌风自后而来。然而忽然觉得身体一僵,有那么片刻,他无法动弹,而后就感觉到眼前有强劲的风声掠过。他心中一紧立即双手成掌开始防御,一道强大的罡气席卷而来,将他逼得生生后退,随即听到咔嚓一声。
他猝然抬头,看见锁门的黄金铁锁依旧牢牢的锁着,并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而他的一只手放在腰间,挂钥匙的地方,仔细的辨认后并没有遗失。
对面同伴望过来,眼神迷茫疑惑。
“刚才那个人…”
他皱眉,“钥匙在我这里,没有被偷走。”
也就是说没有人进入掌刑堂。
他沉了沉声,“掌刑堂九楼,咱们只负责一楼就可以了,既然没人闯入,我等便无需惊惶,恪尽职守便是。”
况且掌刑堂里无数机关,稍微走错一步都能毙命,即便有人闯进去,也走不出来。
对面那人自然明白,点了点头,又冷着一张脸站回了原地。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隔着一道门,云墨负手而立,嘴角噙起淡淡笑意,手指婆娑,依稀还有没把钥匙的纹路。
“以前我做杀手的时候经常遇到刺杀高层阶级的国家领导,那个世界的先进科技是你无法想象的,再重重防备下窃取机关密码并非易事。这个世界顶多就是一道锁而已,最甚者也就是你曾用过的指纹密码。我负责的第一次窃取机密文件的案子,便是撬锁,为此我曾研究过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锁和钥匙。到最后只需要看一眼锁眼便能迅速打开锁的钥匙,比如一根头发即可。掌刑堂铁锁再是牢固,也还是一把锁而已。你只需要接近握有钥匙的守卫,记住没把钥匙的纹路,便能随意打开任何一把锁。”
想起她之前认真的教他如何辨认不同的锁不同的打开方式,他不由得失笑。
仔细想想,他懂得所有机关暗道奇门阵法,遇到最难解的锁,也不过是九曲连环。那个是挺复杂的,大不了直接毁掉。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危险,显然毁掉大锁是不可取。况且这铁锁并不好毁,就算毁掉也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倒是暴露了自己。便只能想方设法的找到钥匙开锁。
掌刑堂每一层楼大门的铁锁可不是那么好开的,一把锁最少需要七把钥匙。第一把钥匙入内锁的内部会迅速变动,然后又必须在刹那间插入第二把钥匙,中间不可有任何犹豫耽搁,否则那锁就会流出腐蚀性的毒药,便是沾惹上一滴手也就废了。他刚才便是通过指尖触碰那七把钥匙的构造纹路,然后利用那一阵强劲的风迅速将锁给打开。
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第一次人知道,开锁也是个苦差。
他摇了摇头,根据刚才辨认这里的阵法,一步步的走过,然后衣袖轻轻一拂,便听到轻微的声音响起又落下,是被他毁坏的机关。他走进一个密室,已经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息,嗯,比敛双三十六人差一点,应该是快要出道的暗卫。
一切可能有威胁的人和事,在发现的时候,都应该掐死在摇篮中。
某狐狸太子殿下十分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只可惜,冰池在第三楼,火池在第五楼,油池在第七楼,血池在第九楼。不然的话将这些人随便扔进去,也懒得他亲自动手了。
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形黑色物体,她说是那个世界的先进武器,好像叫什么手榴弹,颜诺曾用过这个东西。仍在这儿,即便不能炸死所有人,但闹出动乱还是可以的。
他笑了笑,伸手一拔,然后轻飘飘的扔了出去。落地发生爆炸之前,他已经消失。
轰——
爆炸声响起,暗处无数人影刹那涌动。
“有人闯了进来,加强戒备,通知家主。”
“是。”
就在这个空档,某人已经潜进了密室,身影快速移动,那些还未出道的暗卫还未防备,已经好多人倒地。而后风声一紧,无数人落下,将这一方天地包围,兵器交接,掌风齐聚,震得屋子都在晃动。
杀死一部分人,云墨不恋战,他躲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不过隐匿气息这种功夫在这个地方人人都会,对方人多势众,继续战下去对他没好处。手中掌风大开,劈开一条路来,眼前有人阻挡,他毫不客气伸手一点一划。
眉心、脖子、肩背、心脏…
无数人倒下,一招毙命。他从容的踏着一路尸体走过,浑身未沾惹丝毫血迹。
出了密室,眼前巨大圆盘盖上来,面上无数圆锥形的钢针,冒着碧绿的光,那是剧毒。
他微笑,并不畏惧。身后有人追上来,他站在原地不动,右手掌心凝聚成光圈,地上那些尸体忽然飞了起来,咻咻咻的全都被钉在了大圆盘上。他足尖轻点,踩着那些尸体飘然落地。随即将大圆盘身后的绳索斩断,轰然一声,圆盘对着身后追来的暗卫压了下去,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
他已经消失,手指摩挲,回忆着方才探测到的第二层楼的钥匙纹路。
本来第二层楼他是不大想去的,想直接去第三楼,可是进入第三楼就必须借着第二层的甬道才能上去,而且还得从那些人手中得到钥匙。
真是麻烦。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以后也在皇宫修建这么一座楼。嗯,金屋藏娇,挺好的。不过这机关,还得加强。不然任那些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那多无趣?
有了第一层楼的先例,第二层的守卫肯定是防备加重,不过这难不倒他。不用武力,不是还有脑子么?
通常人们在确定自己的地盘绝对无人能够安全离开而有人真的轻松走过且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心里就会产生恐惧之心,总觉得这个人强大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在,难免心悬紧绷紧张过度。
这一次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空间里飘来飘去,不时的发出一些怪异的响声,更是令人惊悚,在所有人都出动以后,他便现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暗卫们肯定十分震惊,第一时间觉得自己产生幻觉。然后就见那美绝人寰的男子微微一笑,下一刻风声一起,那男子不见了。等他们回过神来,云墨已经上了第三重楼。
第三重楼,冰池。
……
在他踏上第三楼的时候,凤君华也突破了最后的关卡,强大罡气霎时震慑四方,将所有暗卫震得后退。而尽头,颜诺慢慢走上来。
凤君华抬头与他对视,他注意到她眼神格外深邃明媚,似乎比之从前又添几分艳色。也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因为知道不可得,所以格外珍惜与她的每次见面。而每一次见面,对他来说都是奢求来的,这样的情况下,她在他眼里自然便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次比一次明艳动人,一次比一次让他心动不可自拔。
明明不远的距离,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这样的距离,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化为了那么清淡的几个字。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可笑。这个时候说这些又算什么?
凤君华看着他,眼神微微复杂。
“好久不见。”她淡淡道:“我来,是要取回我外祖母的灵位。”
颜诺目光一紧,她的身份并没有被公布。她这般说出来,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么?
“你们都下去。”
“家主…”
“下去。”
颜诺声音大了几分,眼底划过严厉之色。
“…是。”
暗卫们慢慢退了下去。
“慢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划破夜空,似点击雷鸣般响彻在所有人耳边,霎时阻止了所有欲退下去的暗卫们。
凤君华淡淡一瞥,只见颜如玉带着一批人不急不忙的走过来,脸色黑沉,但她脸色更黑,眼瞳里闪烁着深沉的光。
“不能放她走。”
颜诺神情淡漠,“小姑姑,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吗?我才是颜家家主。”
颜如玉眼神冰冷如利剑,“玉佛山有外贼入侵,身为颜家人,人人有责任驱除世外来客。”
“她不是什么外贼。”颜诺语气很平静,“她跟你我一样,都是颜家的后代。”
一言既出如惊天响雷,所有人都惊了惊,包括凤君华。
颜如玉猝然抬头看着他,声音凌厉。
“颜诺。”
颜诺神色如常,“她母亲姓颜,她也是颜家子孙,何来的外贼?”他抬头,对周围静止不动的暗卫们冷声道:“退下。”
他鲜少这般疾言厉色,暗卫们都惊了惊。又想起如今老爷子不在玉佛山上,颜诺又是家主,他们理当受命于他,便默默的退下。
颜如玉气得浑身发抖,“颜诺,你——”
颜诺忽然出手在她身上一点,她猝不及防,僵在了原地,眼神里冒着腾腾怒火。身后护卫要上前,被颜诺一个眼神给制住。
“把你们的主子送回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私自行动。”他说着就去拉凤君华的手,凤君华下意识一躲,他却比她更快的拉住了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只此一次。”顿了顿,又道:“最后一次。”
晚风吹来,将他语气里那一丝落寞低沉吹散在空中,漂浮在她心间上,她微微恍惚,他却已经拉着她离开,转瞬便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
凤君华想要挣扎,除了云墨,她不习惯和其他男人如此亲密。
颜诺捏紧了她的手,“你不是要你外祖母的灵位吗?我带你去。”
凤君华怔了怔,“颜诺?”
他脚步微顿,回头看着她,夜色下他一双眼神黑得如浓得化不开的墨,玉色倾城的脸上也笼罩着浅浅忧伤,在眉眼间层层散开,直直灵魂深处。
凤君华呼吸滞了滞,眼神微微移开。
“放开我。”
她现在是云墨的妻子,不可以再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牵扯纠葛。
颜诺笑了笑,“你外祖母是我曾祖母,咱们该是亲人,不是吗?如此,你还那么多顾忌?”
凤君华又是一怔,他不是一直不承认和面对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么?她抬头看向颜诺,他脸上方才那种忧伤已经慢慢散去,眼底黑如幽潭,看不清情绪。
“走吧,几位长老虽然死的死伤的伤,但他们手中暗卫无数,我如今是无法号令他们的。”他转身,拉着凤君华往前走,看着眼前隐在黑幕下的高楼。
“这便是颜家祠堂,所有历代祖先牌位都在这里,除却你外祖母。”
凤君华皱眉,“什么意思?”
颜诺没看她,只淡淡道:“前段时间我来过祠堂,无意间翻出了曾祖父的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恰好你外祖母就在那本手札上。”他此时才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眼神里情绪万千,都化为浅浅叹息。
“我也没想到,你外祖母竟然是…”
凤君华神色清淡如水。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外祖母,我娘的生母。颜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所以我要将她的灵位带走。”
颜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有些恍惚。而后眼神里那种疼痛之色重来,连声音都带上了苍凉悲默的色彩。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凤君华沉默。原本她和颜诺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她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去接近他,后来他们都到了这个世界,兜兜转转,身份却又如此尴尬。
便是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深爱自己的颜诺?
“颜诺…”
颜诺忽然移开目光,似乎在逃避她。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说罢就拉着她走了进去,祠堂依旧有人把守,不过颜诺是家主,他吩咐一声,没人敢阻拦。
漆黑的大门打开,发出空旷的轰隆声,像末日的钟声,敲响在人的内心深处,连回音都没有。
凤君华心中忽然觉得沉重而复杂,没再试图挣开颜诺。只是轻轻说道:“你这样带我来祠堂,不怕收到颜家那些人的指责么?”
他笑了下,低低道:“云墨不是已经去了掌刑堂了么?若颜家分支那些人有意见,颜如玉刚才也不会那么愤怒了。”
果然,颜家还是没什么事能瞒得住颜诺。就比如在东越,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云墨一样。
刚走进去,忽然风声迅疾,杀气无处不在。
凤君华眸光一紧,刚准备动手,颜诺却忽然揽过她的腰急急后退,眼前红光划过,只听得刺啦一声,像是衣服被割裂的声音,他闷哼了一声,血腥味蔓延。凤君华猝然抬头,他却抱着她抵在了光洁的石墙上。
“别动。”他喘息着紧紧抱着她,“那是食人箭,若非祖先祭祀之日,擅自入祠堂者都必付出血的代价,否则便会被视作叛贼。这里与刑堂相连,一旦发现外则侵入,冰池火池油池血池就会流到这个地方。四面墙壁都有机关,届时我们逃无可逃,只有等死。”
凤君华慢慢冷静了下来,空气里那丝血腥味更重了几分。
“你受伤了。”
她蹙着眉头,刚才那箭是赤红色的。她隐约看见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十分诡异森冷,还有嗜血的贪婪。她十分熟悉那种眼神,那是兴奋和冷酷,即将尝试血腥的兴奋和贪婪。
以刚才那只箭飞过来的速度,她计算了一下,即便她立即出手,也难免被划伤。
他说他前段时间来过,也就是说上次也被刺了一箭?
“我没事,不过就是流点血而已。”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被食人箭刺伤,皮肉会溃烂发脓,即便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他是男人,身上留这么点疤不算什么。但她不一样。她向来不爱惜自己,曾经做杀手的时候虽然不让他近身,但他也能想象她身上有多少伤疤。她不在意,但他却心疼。
更何况他没告诉她,被食人箭刺伤后功力会大大折损。她今日是有目的上山的,若武功受损,要如何应付那些人?他虽然是家主,但若太包庇她,也会受到质疑。他不在乎做不做什么家主,但若换了其他人来做这个位置,便不能助她了。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微薄的条件下尽可能的帮她达成愿望。
忽然手臂一紧,他一惊低呼一声。
“君儿。”
凤君华因这两个字顿了顿,随即继续刚才的动作,利索的将他翻过去,触目是一片血红的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皮肉已经在溃烂,看起来似乎是被灼烧又似乎是被烫伤,惨不忍睹。
她抿了抿唇,刚才她若是伸手去挡,估计手腕都得断裂。
“君儿,你…”
“不想死就别动。”凤君华声音依旧冷淡,却有一丝失了冷静的恼怒。
他一怔,心里荡起浅浅涟漪,又伴随着几分苦涩。
“君儿…”
“闭嘴。”
凤君华一把撕开他背上的衣服,将一大瓶药粗鲁的倒上去,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却依旧抿唇没发出声。
凤君华手指顿了顿,手上力道轻了些。她已经看见,他左肩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想来应该是上次留下的,还有些红,显然还没完全恢复,伤口太过狰狞。尤其在这样的黑暗中,更是十分恐怖。
她想起从前自己身上的那些伤,虽然也有深可见骨,但没他这么严重,不过她所修炼的凤凰诀有疤痕自愈的功效,那些伤疤很快就消失了。再加上后来云墨给她用了无数上好的药膏,到现在连一丝痕迹也没有。颜诺身上这疤痕,只怕要留一辈子了。
她眼睫低垂,没说话,静静的给他上药。
空气里流动着寂静沉默的因子,紧绷压抑中又似乎有些微的放松,激越中又有惆怅蔓延。
颜诺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他这么近这么近,近到他只要稍微移动指尖,就可以拥她入怀,感受她的温度和芳香。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皱眉想要呵斥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来,哐当一声,手中药瓶脱落。
“你做什么…”
话未说完,他已经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紧紧的,似乎要将她刻入自己灵魂深处。
凤君华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推他。
“别动。”他贪恋的抱着她,声音近乎祈求。“别推开我,君儿,就这一次,一辈子,就这一次,别推开我…”他从未这样在她清醒的时候拥抱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感受她的柔软与温度。那般紧密的贴近,连他的心也化作了一滩春水,他在水中沉浮,只愿永不要上岸,就这样沉沦在她的怀抱中。
“别推开我,求你…”
凤君华伸出的手一顿,耳边回荡着他最后两个字,如利剑亦或者重锤狠狠的打下。
她呼吸微滞,不痛,只觉得心中蔓延着无法言喻的沉重和悲凉。
“颜诺。”
她声音冷静而微微叹息,“放开我。”
既然没可能,就不该让他继续沉沦不休。
颜诺抱着她好一会儿,背上的疼痛不及心中似被烈火灼烧的痛楚,以及她此刻看似平静却十分残忍的拒绝,更是如火上浇油,他疼得已经无法呼吸。
“君儿,如果…”明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想要固执的问出来。“如果我们不是…”
“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