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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睿王府的马车里,君洛寒看着身旁怔怔出神的女子,心下不忍,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懂的话。
“王妃,哪怕是子女大了,也是要嫁人的。”
苏紫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子女哪儿会嫁给父母讨厌的人?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是这位爷可能从小到大没怎么安慰过人,所以连个比喻都打不好。
只是他有这份心,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王爷,谢谢你。”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是处置蓝烟杀人的事,还是……都谢谢你。”
男人眸色一闪,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眼,旋即又阖了双眸,闭目养神。
整整两日,苏紫染闭门不出。
到了第三日,她终于恢复了些精气神儿,带着夕暄去了九曲山的庵堂。
顾名思义,九曲山盘旋蜿蜒,曲径幽幽,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让人几乎辨不清其间路途。
停在庵堂前,吩咐夕暄捐了不少香火钱,苏紫染这才左拐右拐地去到了静心庵主持的居所。
要说她是怎么知道赵姨娘口中那位师太就是静心庵的主持,那是因为静心师太精通医理、替附近~一~本~读~小说 .不少看不起病的百姓诊过脉,她想,依着齐环渊那性子,必然也不会放心找一个乱七八糟的小尼姑来看她肚子里那个或许要成为苏家少爷的种。
虽说她自认没有见过静心师太,可未免横生枝节,她还是支开夕暄,摘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才与那位师太探讨起了佛法。
说到高深之处,两人皆是微微一笑,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抿了口茶,苏紫染渐渐地面露难色:“师太,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宰相夫人的侄女儿齐菲,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静心师太不免一愣,原以为是个普通香客,却不想是苏夫人的侄女儿?
可苏夫人有事不都找她去相府里解决了吗?
“施主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姑母如今身怀六甲,可奈何苏家二小姐为人刁钻刻薄,处处欺压我姑母,如今竟是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肯放过!”说到这里,她的面上不禁露出一抹恨色。
静心师太愕然不已,虽说外面对那位苏二小姐的评价褒贬各有之,可在她的心里,却并不讨厌那位小姐,虽然她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夫人原先要我瞒着她怀孕就是这个原因,想着等苏二小姐嫁出去就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苏二小姐发现了吗?”
苏紫染眼底闪过一道幽深的锐光,旋即又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是说啊,姑母还想着二小姐都已经嫁人了,她也可以放心些了。可不知怎么的就被二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昨日与睿王一同回门,那架势可闹得够大的,仗着自己已经是睿王妃,便更加不把姑母放在眼里,更是扬言要落了姑母肚子里的种呢!”
静心师太大惊:“这怎么可能?好歹是苏相爷的孩子,难道相爷都不管管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苏紫染取了块帕子往脸上抹了抹,抽泣两声,“为了瞒着二小姐,夫人这孩子只让师太一个人看过,所以二小姐便借机找了睿王府的大夫来,说是给夫人瞧瞧,谁知道瞧出来竟说夫人这孩子是不是姑父的!姑父为这事儿也正恼着呢,二小姐便借机要姑父休了我姑母啊!”
偷偷瞥了眼静心师太的脸色,她又接着道:“可怜我姑母,如今是孩子也即将不保,还要落得个红杏出墙的恶名啊!”
“可这件事,贫尼如何帮得上忙啊?”静心师太心下不忍,可思前想后,自己一介深山里的出家人,又如何敌得过睿王府的势力?
苏紫染立刻露出无助之态,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这件事唯有师太可以帮忙!只要师太写下我姑母的怀胎日期,那二小姐的阴谋不就不攻自破了吗?届时姑父相信了姑母,姑母便不必再为此烦扰了。”
“这……”
“师太!”不给她半点犹豫和反驳的机会,苏紫染立即艾艾地恳求道:“我姑母的名誉和她后半生的幸福,可全在师太手上了!”
静心叹了口气:“既是如此,贫尼也不好推辞。”
想着苏夫人给她这静心庵添了不少香火钱,她立刻起身去取了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地写下了苏紫染要求的东西,末了,还署名佐证。
回去的路上,苏紫染并没有因为拿到了东西有多高兴,相反的,心里反而有些抑郁。
苏陵川再不是,那也是老太君唯一的骨血。哪怕他宠妾灭妻、哪怕他再冷落自己,大不了就当没有他这个爹。可是对老太君来说,虽然嘴上总念叨着这个儿子不争气,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念着他的呀!
他倒好,竟然在老太君的孝期,与杀死老太君的仇人,怀了苏家的种。
何其讽刺……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夕暄便只得提着裙裾小步快跑着跟上她,以为她还在为了蓝烟的事难过,宽慰道:“王妃,这是蓝烟自己选择的路,王妃也不必再为她忧心了。若是她看到王妃这样,必然要过意不去的。”
苏紫染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夕暄,若是他日你要嫁人,一定要提前征求我的同意,可以吗?”
“好!”没有丝毫犹豫。
她与蓝烟不同,蓝烟没有签卖身契,可她原本就是被爹娘卖身给苏家做丫鬟的,如此幸运地跟了王妃这么好的主子做贴身丫鬟,她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求?别说王妃现在只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哪怕是要她终身不嫁,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呀!
繁盛的林间,树影遮阳,比之外面市集之间要清凉了不少。
回到睿王府,天已半黑,这才得知君洛寒一早已经离开王府,没有等她,直接去了避暑山庄。
既然是皇家避暑,景帝携着后妃和几个器重的臣子一同前去,必然少不了提前准备仪仗等繁复琐事,可君洛寒却没有预先知会过她半句。
其实她还真不稀罕什么避暑山庄,本想就这么留在王府算了,他又偏偏让马车在王府门口候着,说什么王妃回来了便即刻出发,皇家仪仗走得慢、说不定就能追上了。
她只好让夕暄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命车夫赶路。只是她没有刻意去追他们,甚至有意走一阵儿歇一阵儿,颇有种避开他们的架势。
走了一天一夜都没有追上,夕暄当然知道了她的心思,不由有些担心。
马车里,她偷偷地打量着苏紫染的神色,支吾着道:“王妃别不高兴,王爷一定是想等王妃的,只是不好叫皇上久等,这才先行离开。”见她面色浅淡、并无不悦,这才又补充了一句:“可王爷不是特意让这车夫等王妃了吗?若是王妃走得快些,应该是能追上去的!”
苏紫染不由失笑:“死丫头,你究竟是谁的丫鬟,怎么成天就知道替他说话?”
“奴婢当然是王妃的丫鬟啦!”夕暄咋咋呼呼地拔高了音调,忽而又扁了扁嘴,“可奴婢也希望王妃能和王爷恩恩爱爱的呀!”
“你成天就想着撮合我和王爷,该不是看上王爷身边那个侍卫了吧?”
对面那张小脸顿时跟被火烧了一样,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又是委屈又是娇羞:“王妃,你你……怎么总是欺负奴婢……谁会喜欢那冰块呀……”
“扑哧……”苏紫染忍俊不禁,顿时就被她逗乐了,“你这么紧张,可要让我以为你是做贼心虚哦……”
话音刚落,马车的轮毂声蓦地停止,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马儿长长的嘶鸣。
两人皆是一怔。
“怎么回事儿?”夕暄蹙起双眉,伸手拉开了车帘。
迎面,是一身灰袍的男人挡在马前,准确地说,是白袍太脏,让人误以为那是灰色。来人身高七尺,眉目俊朗,明明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模样,笑容却灿烂得如同夏日骄阳,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被他的乐观所感染。
“在下被人下药、又被人抢劫,如今见小姐这马车所去方向与在下相同,可否请小姐载在下一程?。”
“瞎了你的狗眼,这才不是什么小姐,这是睿……”
“夕暄!”苏紫染白了她一眼,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目光再度移回那人身上。
这人也真是好笑,明明是被人下药抢劫,却说得好像是在路上偶遇几个朋友借走了他的钱一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你如何知晓我与你方向相同?”
“不相同也没关系,小姐在前面的岔路口放我下来就行了。我被人下了药,现在还没恢复体力呢,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
她本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可偏偏无法拒绝这个自来熟的人,心里已经决定让他上车,嘴上却还是有些缺德:“既然你说你是被人打劫,那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若是我送了你一程,你给我什么好处?”
“我可以给你好多好多的钱!”
“哦?”她挑了挑眉,似是在思考他话中的可信性,沉吟片刻,又问:“若你是个骗子,我又找谁要钱去?”
那人显然是被气到了,下巴一扬,高傲地反驳:“我可是堂堂镇南将军的独子,也是人称小战神的容将军,怎么可能是骗子!”
苏紫染一怔,这人竟是镇南将军独子容恒?她的眼波微微流转,心中蓦地闪过一丝计较。
“进来吧。”
正好她还愁着怎么对付齐环渊,就有现成的好运送上门儿来了。
齐环渊原本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官家小姐,父亲齐正中乃当今兵部尚书,亲弟齐山也是他手下一名干将,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兵部侍郎。
奈何这家人个个奇葩,出了齐环渊这么个非要给人做妾的女儿也就罢了,这父子俩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仗着自己的官位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可人家位高权重,非但有个当朝宰相做女婿,暗地里还勾结着太子,如今更是因为马上要和太子攀上点儿外戚关系而猖獗得不可一世!
要诛齐环渊,必然要先扳倒齐家。
只凭着她一人之力,确实没有办法,可若加上镇南将军的独子,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