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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除了我所熟悉的这个世界,世间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神秘存在。比较直观一点的科学说法就是:高阶生命与多维空间。不过我不是搞科研的,所以再通俗一点:玄学。
但我也不是专业搞老庄的,至多算是触类旁通。毕竟技多不压身嘛,什伍东西拉拉杂杂多学一点,也显得有文化不是。就比如此刻,当我锵锵其鸣悠然念着“煌煌潢潢天罡遁,盘盘落落天地人”时,我的小侄孙花溆,如我所愿一脸敬服的赞叹:“堂祖好厉害!二叔就不会说这些!”
我不顾小侄孙的抗拒,满意的摩挲着他毛茸茸的发顶,拿捏着气势,一派虚怀若谷,十分道貌岸然:“论学识,你二叔尚年轻……”
“咳咳!”
我和小侄孙齐刷刷拧头,门口立着个梳着大背头的小白脸,金丝眼镜坠着一条金光乱窜的链子,骚气又洁白的立领衬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黑色云纹盘扣大褂非常气魄的罩在外面,袖口照例卷起一截,翻出暗红的内衬,看上去孤高且风骚。
而此刻,这个风骚的男人倚门抱臂,冷漠的俊脸配合似嘲讽似嫌弃的眼神,很有那么几分鄙夷的意味。
“嘁!”我嗤笑,这小子大名花重梓,是我干亲大哥的儿子。虽说比我大着一岁,其实也不过才交二出头的年纪,穿着打扮却都相当老成。我向来不太待见他这副人模狗样的派头,他就一个领兵带队的出马罗汉,还是个走武行的,整天拾掇得油头粉面,端着个成功企业家的排面,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不过,别看这小子少言寡语文质彬彬,但着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从他徒侄子花溆畏其如毒蛇猛兽的态度上便可见一斑。
“二叔!”花溆怂兮兮的从虫子眼皮子底下蹭过去,人一溜烟儿的就没了。
“怎么了又?”枕着两手靠在沙发上,我翘起二郎腿,表示出一点嗤之以鼻的态度。
“白家的事,你办。”虫子莫得感情。
“怎么跟长辈说话呐!”我很想像虫子一样莫得感情的冷笑一下,可惜脸僵,似乎更像是皮笑肉不笑,于是不再追究他的态度,准备扫听些实质性消息:“好处?白家的事作好作歹都是要折损阴德的,不定还要坏了修行。一点香火钱,我总该有吧?”
虫子难得皱了眉:“你也分寸些,这种来路的钱,多一分都是罪业!”
“呵,行吧……”原本也不为图财,就想拿话膈应膈应他。懒洋洋的立起身,顺手抄起沙发上的外套横披在肩上,我向隔壁招呼:“穿金?戴银?”
隔壁应声跳出一团来,戴银扛着着一支几乎同她一边高的雕花烟杆,双丫髻坠着两根有些褪色的红流苏,在双耳边甩来甩去,白布脸上通红两团煞是惹眼,蹦蹦跶跶叽叽喳喳:“老板你又忘啦!穿金脑壳壳露草啦!你还没有把他修好呢!”
虫子的眉毛几乎挑进发际线里:“蜃水巷子羊眼刘扎的金童玉女不错,考虑一下?你做出来的玩意着实有碍观瞻!”
戴银顿时红了眼圈,委屈巴巴的挨过来。我拈起烟袋锅子,顺势揉了揉她的稻草团儿脑瓜:“乖,银囡囡最好看。”
稻草娃娃仍瘪着嘴,我笑眯眯点着她腮上两团红:“这,叫斩男色!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颜色,还能不好看?”就这两团,可是废了我大侄女花常馨一支大牌限量版口红,也险些断送了我的后半生。
“罢了,随你高兴!”虫子揉着额角向门外走去:“早做准备,别误了事。”
“真没礼貌!”我嘟囔着,啜起雕花烟管。炉鼎形制的烟锅上头并没有烟雾缭绕,也难怪,烟袋锅里的本也不是烟叶。
我煞有介事的佯装吞云吐雾,朝虫子背影喷了个看不见的烟圈,抱起咯咯笑的戴银:“走着,咱们先出去耍耍,金小子的脑壳回头再说……”
天气不错,阳光有些刺眼。看了眼手机,刚交十二点。我把手机横在眼前遮住阳光,仰视了一番面前的高山,冲戴银呲牙一乐:“平昼至阳则转阴,好时辰,没准能碰上些个好玩意!”
戴银怯怯的抱住我的脖子,稻草娃娃没啥分量,我任由她披风一样挂在肩上,一手将手机揣进裤兜,一手捏着烟袋锅子,兴致盎然:“进山咯!”
此山叫做仙人坎,山中怪潭野坳,林深蔽日,是镇郊少有的人迹罕至的所在。据说老年间山下曾有个堡子,被鬼子强占了去,男女老幼也在一夕间被屠戮殆尽。后来鬼子被八路军追赶进山,全数歼灭。因此常听见传言,说有从山下路过的人,远远听见山里有枪炮声,喊杀声,和哀嚎声,因此镇上的人若没有非途径此地不可的必要,轻易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久而久之,仙人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荒山野岭。
山里光线暗淡,没有路。进到林子里,地势略平缓了些,好走许多。我扯起一部不怎么专业的山寨水磨腔,一路唱着“云遮雾迷暗荒郊,谁把山隈孤冢吊也,西风冷月飒飒萧萧,还应惧狐魅扰”。
戴银拘在我肩窝上,听我哼唧完,怯怯的问:“老板,这里有好多大树,可是为什么都没有鸟儿呢?”
是了,这林子太过安静了,一丝风也没有,连鸟雀的叫声都不曾听到过。我仰首站定,头顶枝桠纵横,方寸天空被交错的枝叶割裂成大大小小的蓝色碎片,浓密的叶荫如同一道厚重又沉寂的屏障,重重的从头上八方压下,隔绝了所有声息。
我定了定神,正要继续往前走,“哇!”一道黑影扑棱棱的从层叠的树影里窜出,破马张飞的扑腾一圈,呼啦啦就窜进密林不见了踪迹。戴银咆哮着炸了草,紧紧勒住我的脖子,力道大的险些让我背过气去。
“别怕……”两耳嗡嗡乱响,我艰难的喘息,拍着她有力的莲藕臂:“一只老鸹而已,没事……”
戴银力道略松懈了些,我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小草包僵硬的拘在我背上,仍惊觉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哭笑不得,把手向肩头探去,摸了摸她来回乱转的脑瓜:“谁说没有鸟,那老鸹不是?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的深山老林不会有人来的,除了飞禽走兽什么都没有!”
“骗人!”戴银抖抖索索的犟嘴:“穿金告诉我这里有妖怪!”
“胡说!皮紧了他!看回去不给他脑瓜里塞块榆木疙瘩!”我迈开步子继续赶路,随口哄她道:“山里只有山灵,没有妖怪。知道人参娃娃么,它们就属于山灵,生长在深山老林里,采天地灵气纳日月精华……”
小草包终于放松下来,我掏掏耳朵,瞥见前方两棵几乎贴在一起的一抱粗细的树。这两棵树我认得,是这山里的关键性地标,绕过去是一片灌木丛,雪芽潭就在灌木丛后。找到这里,就离目我的地不远了。
我心下轻松,一边绕过那两棵树,拨开灌木丛,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同戴银胡诌:“山里的人参成精了又没得衣服穿,整天光着屁/股跑山头……”
戴银笑得正欢,蓦地嘶声抽了一大口气,我莫名其妙,转头见她两眼发直,哆哆嗦嗦指着某处,磕磕巴巴直抽气儿:“参、参、参参参……”
“嗯?”我拧眉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头,登时僵住,脑子里二字国骂无限闪回!
雪芽潭边,一具精赤赤白花花的肉/体,正扭着脑袋一脸慌乱惊恐的同我们面面相觑。肉/体的两手还垂在身侧拈着花指,仿佛提着无形的裙角,一条大白腿微微前伸,脚尖轻点水面,尚保持着试探水温的姿势。
场面一度很安静。
“……人参精啊!”片刻之后,戴银一声惨叫响彻山林,我瞬间回魂,一边骂着“什么哈批玩意”一边手忙脚乱的去遮草包的眼睛。
肉/体僵直的立在原地不遮不挡,似乎已陷入极度惊恐不能自行超脱。我一声金刚狮子吼:“不穿衣服就给老子滚下水去!”肉/体应声两眼一翻,惊厥过去,“扑通”一声直挺挺的砸进潭里。
讲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虽从没窜过澡堂子,但大小场面好歹也见识过一些。平日如果撞见这种情形,不过一句叨扰,路过就结了。但今天我戴着个未成年的草包挂件,那么眼下这阵仗,就得另当别论了。
“什么癖好!羞不羞耻!”骂骂咧咧松开戴银,小家伙却没有动静。压着火气偏头一看,草包目光涣散,鼻孔里猥琐的伸出两根稻草来。我无话可说,张嘴又是一句国骂。
戴银还在发昏,我把她放在地上。走到潭边,水面很平静,潭水深不见底。
怎么没动静?我眼皮跳了跳,肉/体是昏厥着掉下去的,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凝视水潭半晌,一道黑影从水底浮上来,轮廓逐渐清晰,水面也有了波动。我心头一松,刚吁出一口气来,“哗啦!”那影子破出水面,肉/体胡乱扑腾着,两手在空中乱抓。
……这丫究竟是何方仙物,不会水也敢来雪芽潭洗野澡?无知者无畏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憨憨了吧!我正惊奇不已,肉/体忽然呛声喊了句“救我”,已然非常孱弱!
得嘞,先救人吧。我飞快的把手机塞进外套兜里,脱了外套甩在地上。正要下水,视线无意从潭中扫过,心中“咯噔”一下:那肉/体挣扎出水面的一瞬,露出腰身上密密匝匝缠绕的一圈又一圈黝黑的长发,那是女人的头发!
完了!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