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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如水的曦色从东山顶上泻下,静静地漫浸着宁和的金谷坝。
王家院子里,熹微的晨光中,王惠贞正在往地上晒水,带着凉意的水珠从她灵巧的指尖跳到地上,唤起一阵阵泥土的气息窜起来扑进鼻孔。
她扫净了院子,抬头看看天边的曙色,便对着侧房叫道:“云忠,云诚,起床了,读书了。”然后又到自己房中去叫醒和自己同睡的妹妹云彩。
这时,母亲已快把早餐做好,王惠贞趁弟妹们洗脸的时候整理好他们的房间,再洗了手,母亲的早饭刚做好。
娘儿五人便风风火火地吃饭,这时,只有小弟云贤还在睡懒觉。
吃完了饭,站在门口目送两弟一妹的身影在村街拐角处消失,王惠贞才转身进屋,从墙上取了厚厚的垫背穿上,再找背篼背上,对正在洗碗的母亲说:“妈,我去扯猪草了。”便出了门。
临近中午时分弟妹放学时,王惠贞早已找回满满两背篼猪草堆在猪圈墙角,这时,在村校上高小的云彩和上初小的云诚已放学回家了,在镇学校上初中的云忠带有午饭,他要下午才回家吃。
王惠贞又出门找了几处才把在外面和小伙伴们玩的小弟弟云贤找回家,这时母亲正在搅猪食,王惠贞接过母亲手中的桶说:“妈,你去吃饭吧,我来。”
她搅好猪食,提了两桶去倒给那四头黑猪,猪们欢快地吃食,她双臂交叉压在圈墙上,把下巴支在手臂上,看着“咚咚咚”吃食的猪,她欣慰地笑着说:“吃吧吃吧,长吧长吧,长得象牛样大才好呢。”
“大姐,你在跟哪个说话呢?快去吃饭吧,我们都吃完了。”小弟云贤拉着大姐的衣角说。
吃了中午饭,王惠贞又和母亲一起侍弄菜园子,挖地打土,挑水挑粪一直忙到下午
直到天擦黑时,王惠贞还在做白天最后一件事——把昨天洗出来今天才晾干的弟妹们的衣服折放好,她又找出针线要补大弟二弟的两条破了的裤腿。
母亲接过她手里的针线说:“惠贞,你忙了一天了,这点儿事让我来吧,你歇歇。”她笑了笑,把针线交给母亲,这才结束了一个白天的劳作。
洗个脸,梳个头,再换上一件干净的外衣,王惠贞给母亲打了招呼便出门去找好友刘玉叶聊天。
刘玉叶家就住村东头,王惠贞很快就到了她家门口,她敲了门,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刘玉叶的哥哥刘玉强,王惠贞一见刘玉强,马上侧过身低下头,小声说:“玉强哥,请问玉叶在家里吗?”
“哦,是惠贞啊,她在,你进来吧。”刘玉强说着让王惠贞进门。
王惠贞见了刘玉强侧身低头是有讲究的,因为斋姑娘有斋姑娘的规矩,她们和男人说话时,眼睛不能和对方对视,身体也不能和对方正对,要有意侧着身子,把目光投向别处。
如果有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非要看着对方说话时,眼神里表现出来的应是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和紧急性,也就是说要关注事情本身,而不是说话的对象。
不管跟什么人说话,斋姑娘都尽量使用“请”这个字,只要加上这个字后对方听得懂就尽量加这个字。
王惠贞刚进刘玉叶的房间,就被刘玉叶从后面一抱抱住,吓了她一跳:“疯丫头,请快放开我。”刘玉叶抱住她说:“你可学得真快,对我也请请请的,以后不准这样,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王惠贞挣脱玉叶转身看着她笑得红朴朴的脸问:“啥子事让你这样高兴?”
“你猜呢。”刘玉叶用手捂住嘴角,好象要把兴奋按住,可她那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是从眉尖从眼中从手指缝中溢了出来,没等王惠贞来得及猜,她已俯身在惠贞耳边说起了悄悄话:“那个人来我家提亲了。”
“就是他?就是那次我们在乡场上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会用木头雕刻出活灵活现的小人儿的人?他来你家提亲了?”王惠贞也一下子兴奋起来,问刘玉叶。
“嗯,就是那个人,他叫李——当——归,是河西村的采药人,他还雕了两个小人儿送给我呢,你看象不象。”刘玉叶说到“李当归”三个时,就象在一口一个吃三个糖,一脸的甜蜜,一脸的幸福。
王惠贞接过这两个木雕小人儿,一眼就认出来一个是刘玉叶,一个是李当归自己,雕得太象了。
王惠贞笑着说:“你看,一看你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儿,难怪你这么高兴,你们那次是一见钟情,这下你该高兴了,你们——”
王惠贞突然闭住了嘴,把已到嘴边的话咬了半截吞回肚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为斋姑娘不该这么激动,不该话这么多,至少不该表现出来。
“你咋个了?”刘玉叶见状停住了笑问道。
“没咋个——没咋个。”王惠贞低下头,小声说。刘玉叶意识到什么,她挨惠贞坐下,抚住她的肩说:“云惠,哦——惠贞,你看你现在,真是苦了你了,你要是不当这斋姑娘,你和张道松你们——”
“别说了,玉叶,你别提他!”王惠贞象被针剌了一样跳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这都是命啊!你看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就象你是我的影子,我是你的影子一样。”
“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们已是一个在佛界一个在凡尘两个世界了。你有爹有娘。可我没有你这样的命,我爹他——说不在就不在了,我又是家里的老大,我——”
王惠贞说到这里伤心而泣。刘玉叶陪着她无言地流泪。
一会儿后,王惠贞忽然觉得这太不合适,她忙擦了泪水,又给玉叶拭泪,说道:“你看,玉叶,都怪我,今天是你高兴的日子,我不该提这些伤心的事的,对不起!我们另外说点高兴的事儿吧。”
刘玉叶说:“这没什么,我是替你想不完,你这么漂亮,人人都说你是我们这四乡八村的一朵花,可是你看你,你却当了斋姑娘,这——!好了好了,不说我们了,说猪。”
“说猪?说啥子猪?”王惠贞一下没反应过来,笑问。
“说你喂的那几头猪啊,你天天扯两大背猪草喂它们,一定长好大了吧?”刘玉叶又去拿了些瓜子来,姐妹两人边嗑瓜子边聊天。
“你别说,那四头猪还真是肯吃肯长,我看它们一天比一天大,就象气吹的样的,我明天要到奔猪坎那片地里扯猪草,那里的猪草又多又嫩。”
两个密友聊到很晚,虽然一个浸染在世俗的甜蜜里,一个静立在佛界的门槛上,可谁又知道她们的世界不会交叉呢?佛知道?也许佛也不知道。
天已很晚,王惠贞就住在了刘玉叶这里,累了一天,她很快入睡了,入睡不久,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