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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不会杀鬼骨,因为我知他在你心中不是旁人能及。可笑的是我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我赌不起你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我赌不起我在你心中分量。”
“我怕我会死在你手里,我是个懦夫。”
“所以你走吧。去北漠,那里有黄沙漫歌,有戈壁荒原,有衬得上你的天边寒月。去雪域,那里有渊湖万里,雪望长云,有我未曾触及的雪山之巅。不要回头,不要望我,随意恨我。”
“下一次见面,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枝若,你我二人,就此永别。”
……
杏国-雪域。
天光乍破,熹微暖光映亮了一地风雪,我一步步走出留宿的旅栈,料峭春风携着一阵清寒气息拂面而过。回头轻瞥了一眼,旅栈门前早已雪满。
昨夜我做一个梦,梦里,我对着一人说了很多话,那是一片白茫,我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醒来唯余离别二字浮悬在心,宛若碎花一片,只觉苍凉,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即熟悉又陌生,欲深想却愈发惘然。
此行杏国,我只为去幻隅,一是想要印证传闻里幻楼的存在,二则因我有所求,求一份可笑的救赎。
街道上行人稀落,城楼上忽明忽暗的灯火伴随阵阵夹杂着细雪的寒风瑟瑟摇曳,往日里不起眼的微光在这里,竟也成了无尽雪夜中唯一可依靠之物。凛冽的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刺骨般的寒意延伸漫透。
我想开一个火系法阵来取暖,失败了几次后才忆起杏国魔法元素稀缺,在这里连最基本的低阶法阵都难以形成。
无奈之下从包袱里找出了一张完整的符咒,伸指轻轻弹了弹,便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肩上。我感受到了某种温暖从手部、腿部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
顷刻间,符咒带来的热度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清晰的寒意以及全身上下的毛孔发出的刺痛感。雪落在我的发上,眉间,我没有伸手抚去,抚走了又如何,雪域的雪,从不会停。
只是一直向前走着。
雪地里反射着某种光芒,在暗处熠熠生辉。我后头,一个身着银色铠甲,戴着深灰骑士帽的武士如同一座大山般屹立在我的身后。悄无声息,我甚至连他是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知道。
我攥紧了手中利剑。
“再往前是雪域的中心,这位公子,您并非雪域之人,没有资格去那里。”他的声音雄浑敦厚,语气威严而庄重,除去压迫感之外还透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
“倘若我坚持要往前走呢。”我淡淡开口。
“您的归宿谁又能知呢?只是上一个似你这般的外人,尸骨已经葬在了这片皑皑白雪,再也回不去了。”武士的语调平静之中蕴含着冷酷。
“我此去归宿并非是雪域,只不过是要穿过这片雪地罢了。”感受到对方言语中暗藏威慑,我谨慎地答道。
“哦?可您的脚下,已踏上尽头。”武士似被我的话挑起了丝丝兴趣。
雪域已是杏国极北之地,他一定是在想,我到底要去哪吧。如今我身在异国,又使不出高阶术法,只能与其周旋。
“实不相瞒,我要去的,是相较于雪域还要更偏远的地方—幻隅。若是放在从前,称不上偏远,不过是一处被世人遗忘的失地罢了。”
我看着武士饱经沧桑的脸开口说道,这幅面孔被凛冽风雪刻下了极深的皱痕,想必是把半生岁月都留在了雪域吧。
幻隅是杏国昔日的旧城,曾繁华一时,却因经历了一些变故,而今已是一座荒芜的废城。
“既然您要去幻隅,想必是知晓其中典故,为何执意去呢。”武士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的话,粗大黝黑的手无意识紧握着他的刀柄,刺刀伫立在雪地上,辉映着点点寒光。
“我是来自帝国联合术法协会的大术法师,久闻幻隅之灾,深感痛惜,特意前来除恶灵,还幻隅一方净土。”
我侧过身子抬眸望向远处城楼,分明是晨时,亮起的灯火却从未停歇,或许诡异的并非灯烛,而是那份黑暗的存在。
闻言武士面上浮现些许惊讶,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名姓?”
我不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打开展示在他面前,这是术法协会对外的通用文书,上面写着要派我要前往幻隅除恶灵的指示,右下方还有一个专属的印章。
那武士盯着文书不愿漏下一个字,眼神落到焰色印章时停住了,他伸出手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一点点微弱的火苗在他的指腹上灼烧着。
是了,帝国术法协会的印章,无人可仿,这是一个通识。
但我做到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鄙人误会了岁珏公子,还以为是些图谋不轨之客......”仔细瞧了我递给他的术法协会文书,武士收起了剑,对我的态度顿时变得恭敬了许多。
杏国国力并不强盛,只因其缺乏能培养术族的魔法元素,只能依靠其他力量流派来支撑国力,例如百年前的巫女族,便是杏国的一大门面。越是稀缺,便越是渴求。越是神秘,便越是敬畏。术士在杏国,地位到底是不一样的。
“无妨,先生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倒是我来的唐突,不曾提前知会,添了麻烦,实在是抱歉。”我语气温和地表达着歉意。
我轻轻拍了拍覆在包袱上的雪,与武士道别,武士让开了道,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我伸手虚扶了他一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想必是感激吧,有人愿意帮杏国处理这个烂摊子。
可惜,这只是我堆砌而成的谎言而已。
我迎着微弱的晨光大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在脚底松软的雪下留下了极深的印记。天还是那样的黑,云层中暗藏着几粒无用的星子,雪域的日光是那样浅。
“公子留步。”武士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心里有些许紧张,回头过,正见他大步向我跑来,越来越近,他身后的雪簌簌而下。
“珏公子,这是我们雪域独有的不灭火,久燃不熄,雪域离幻隅虽近,但毕竟天暗无光,一路寒雪漫漫,公子拿好此物,路上当心才是。”
我一怔,接过他递来的小红烛,烛光微小却被夜幕衬得格外明亮。
“谢谢。”真是个善良又愚蠢的人儿。
我继续向北走,用尽全力地向前奔去。之后武士便再也没有追上来过,他伫立在大雪中的高大身影在我的眼中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万事逐着俗流而去,快春天了。”我望着一片苍茫的前路自叹一声。
我在盛世中求不得的清醒,却在昨夜一场缥缈梦中换来。
“你敢抬头望月吗。”那声音似透过了一段轻薄而泛黄的岁月,顺着寒风回荡在我的耳畔。
到头我仍不敢答望月如何,只敢道春光万里纷纷,不知何人能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