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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及贸易善后总章程》签订了,关于广東省一直以来的所有悬案全部解决,谈判自始至终都在朱敬伦的引导之下,他当然要获得最大的利益,可以说这份章程的出台,最大的好处是为新安的发展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新安就是后世的深圳,这里的发展潜力毋庸置疑,优良的港口条件,控扼珠江咽喉的地理位置,整个中国比这里地理位置好的地方屈指可数。
只不过这个时代,新安的深水港优势还不明显,因为海船可以直达广州,所以短期内,朱敬伦必须打造其他优势来奠定新安的贸易地位,将广州的贸易接引过来,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章程签完了,但是关于章程的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这虽然算不上什么条约,但依然是有法律效应的,是应该执行的,朱敬伦可不是满清皇帝,完全把条约当成缓兵之计,所以朱敬伦谈判的时候比满清官员认真,因为他是打算认真执行的。
将签订的章程原本送去广州,这得朱敬伦亲自去送,因为其中有相当敏感的内容,比如那些俘虏问题。一般情况下,抓到那么多俘虏,柏贵这样的官员恨不能全都送去京城邀功,然后皇帝会全部砍了献祭太庙,向祖宗汇报自己的功绩,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朱敬伦确信,洋人的军舰会再一次兵临广州,所以他最紧要的是说服柏贵放弃这个功劳,释放那些俘虏。
以为要颇费一番唇舌,可没想到的是,柏贵并没有多少犹豫就一口答应了,其实朱敬伦还是没有彻底摸透这时代的朝堂,假如柏贵把这些俘虏都给了咸丰,咸丰未必高兴,因为这等于给咸丰出了一道难题,砍了脑袋献祭爱新觉罗的祖先确实提气,可洋人铁定要找麻烦,到时候咸丰也不好办,尽管表面可能还要赏赐,心中却会恼恨柏贵。因此这是两面都不讨好的事情,柏贵绝对不会做,当然放了这些俘虏,又会惹来非议,肯定会被清流弹劾他。
相比皇帝的恼恨,柏贵就不太在乎清流的弹劾了。
接着朱敬伦又详细的向柏贵汇报了章程的主要内容,将专业的个别内容向他解释一番,如引水权这样的专业词汇,柏贵这样的官僚不可能了解。这份章程的总内容柏贵还算满意,尤其是在他刚刚收到朝廷委任之后,朱敬伦就谈成了这样一份怎么看表面上都无损国格的章程,无异于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而且其中有些内容,在柏贵看来,是能大做文章的,比如那个俘虏伙食费的问题,虽然明确说是伙食费,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洋人给大清掏钱,柏贵觉得这很有文章可做。
“好好好,换约之前确保洋人本来广州了?”
最满意的,还是这份章程让洋人明确承诺不来广州了,之时柏贵有些担心洋人的信用。
朱敬伦道:“回制台大人,得做两手准备,广州需得加固城防、炮台。下官请修赤湾、九龙炮台,如能让香山知县重修三娘仙山等处炮台,必能与新安诸炮台合为江口第一屏障。下官再请重修虎门要塞,再铸金锁铜关。”
虎门要塞可不是一座炮台,而是由一个庞大的炮台群组成,沿珠江口两岸密布了十余座炮台,有如老虎的上下颚,扼住珠江口大门,加上江中的上下横档,大虎、小虎诸岛的防御工事以及当年江上还有拦江铁索、木排,号称“金锁铜关”。
有这道金锁铜关,就能将珠江口一带从穿鼻洋西岸的番禺、南沙和东岸的东莞、太平(虎门)一带洋面全部封锁,阻挡敌人沿江而上。
以赤湾、九龙炮台防御新安和赤湾等港口,以三娘仙山炮台防守南海港口,在以虎门要塞封锁珠江口,广州城外诸炮台防御广州城,只要能够防住,即便自此发生战争,就算打不过英国海军,也不至于丢城失地。
柏贵点了点头,没人相信洋人,从皇帝到大臣。
清廷之所以签订天珒条约,那是因为英法联军攻陷了天珒,当时桂良上奏说,“此时英、法两国和约,万不可作为真凭实据,不过假此数纸,暂且退却海口兵船。将来倘欲背盟弃好,只须将奴才等治以办理不善之罪,即可作为废纸。”清廷从来都将这些条约当作缓兵之计,老实说第一次鸦爿战争后签订的南京条约,其实清廷根本就没有认真遵守,比如广州城始终坚持不让洋人进入贸易,为此地方当局鼓动了广州人的反入城运动,这也是英法发动第二次鸦爿战争的最大原因之一。
柏贵同样不相信洋人,他们对洋人的态度向来都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则抚,运用的完全是历代中原王朝对待边塞游牧部落的经验。
柏贵也希望自己能对抗洋人,也知道修复那些炮台有大用,只是虎门要塞先后两次被洋人摧毁,修复等同于重建,所费巨大。
“奈何款从何来?”
柏贵叹息道,这场仗之前,广府虽然也有多次小刀会等会党起义,可毕竟是富庶之地,每年还能向曾国藩协饷百万两,洋人打过来之后,两广就自顾不暇了,他这个新任总督上任之后发现,府库早就空空如也,哪里能抽调银饷重建炮台群啊。
朱敬伦笑道:“下官在新安所设厘局,预计年抽厘可达百万,用来修炮台还算够用。”
柏贵不由惊道:“怎抽如此之多?”
柏贵无论如何难以想象一个厘局就能抽这么多厘金,厘金抽取那都是有定数的,其实抽的很少,曾国藩遍设厘局,光一个HB就设下了近五百处,也不过百万两而已,朱敬伦一个厘局就抽厘这么多,对比湘军被人骂的样子,不知道朱敬伦得惹起多大的天怒人怨啊。
“不可逼索过甚!”
柏贵都有些怕了。
朱敬伦笑道:“下官开征了洋厘。土厘并不算重。”
柏贵这才放心,但又有其他担忧:“那夷人能应允?”
朱敬伦道:“下官有三千洋枪队,不由得他们不允。”
柏贵叹道:“夷人蛮横无理,果然是蛮夷,只认刀子锋利。不过切不可大意,莫要惹来夷患。”
朱敬伦道;“大人放心。夷人有强有弱,英夷强横,故只征英商鸦爿厘金,且只能征到换约前。他者,葡萄牙、西班牙、普鲁士之众,则例征不殆。”
柏贵想了想,点了点头,突然笑了。
“你啊你,就是有些欺软怕硬了。”
朱敬伦道:“大人斥责的是。”
搞外交,还不就是欺软怕硬,真以为那些外交准则有用了,国际间的道德还没进化到那一步呢。
柏贵又道:“不过也只能你这么办夷务才不会惹来麻烦啊。若你在朝中任事,夷务也不会败坏至此。敬伦啊,你可有意去理藩院办差?”
柏贵突然冒出了给理藩院举荐人才的心思,那些人办的事情,连柏贵都看不过眼了。
朱敬伦还真的吓了一跳,但又不能拒绝,还是心里有鬼,不去好似自己贪恋广府一样,给人看出了野心岂非大谬。
“下官听凭大人吩咐。”
柏贵突然又叹息一声,老实说朱敬伦这样懂办事,能办事的人他还真舍不得,尤其是现在看来,忠心也是有的,不然能把到手的百万两银子拿出来给官府修炮台?
“罢了。你去了也不会得到重用,还是在本督手下办差吧。亏不了你的前程。”
柏贵即不舍得,也明白京城官场的猫腻,把朱敬伦这种只会办差,没什么根基的人放到京城去,是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反而不如在自己手下办事,还能充分发挥朱敬伦的才干。
柏贵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些伯乐的眼光的,这种感觉相当不错,连带的看朱敬伦更顺眼了一些。
“既如此,总办虎门诸炮台一事,就交由你负责了。你心中可有章程?”
柏贵想到这里,既然朱敬伦出钱,新安又地处江口,朱敬伦方便一体办理。真能将虎门要塞打造的铁桶一块,真能打造一个金锁铜关,他柏贵在广州也过的安心不是。
朱敬伦立刻回答:“禀大人,下官有一策,曰聘夷人,用夷炮,以夷制夷!”
接着朱敬伦娓娓道来,诉说夷人强主要强在船坚炮利,每每见仗夷兵未到,夷炮已让官兵丧胆,故屡战屡败。夷强在火器,那就请夷人,买夷炮对抗,曰以夷制夷。
柏贵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能没有道理吗,这道理可是李鸿章那群洋务派人精喊出来的口号。
“好一个以夷制夷,只是切勿轻信夷人,当用人为慎。”
柏贵还是不放心洋人。
朱敬伦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小心,精选可信之夷人为教头,募信勇之勇壮,授以火器巧计。不出一年,定把江口打造成铁桶一般,永不让夷人轻入江关。”
柏贵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做事吧。广州这里你不用关心,一切自有本官支应。前日粤海关监督恒祺多次抱怨,迁广州商户赴新安,致粤关关税日减,请于新安再设一关,本督暂且压下了。”
粤海关监督恒祺是一个很愣的人,当日洋人囚禁的四人中就有恒祺,相比伍崇曜、按察使蔡振武等人战战兢兢,他还能大声嚷嚷让洋人马上砍他的头,大有一种旗人子弟养成的痞气,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勇气,但是闹事的胆子这种人却大的很,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主儿。
显然恒祺是找过柏贵诉苦了,柏贵担心恒祺这些人跑去新安,会给朱敬伦添麻烦,怕朱敬伦应付不了这种人,就给挡下了,此时一说,就是告诉朱敬伦,他柏贵在广州,可给朱敬伦挡下了不少麻烦。
朱敬伦立刻会意:“下官多谢大人照拂。”
柏贵摆摆手:“你也不用在广州这里周转了,安心做事就好,那些虚礼不需讲究,现在就回去吧。”
柏贵见上次朱敬伦在广州耽误许多日子,导致英国人的军舰都开来了,生怕朱敬伦又在广州交际,谁知道还会出什么猫腻,他的总督刚上任,一点麻烦都不想惹。
朱敬伦正有此意,立刻拜别。
这一趟广州没有白来,他得到了一个虎门要塞总办的差事,全面负责重修虎门要塞,当然虎门要塞虽然毁了,可是当时的绿营兵们是逃跑了,又不是被消灭了,他们还在。但朱敬伦不打散让他们回来了,等明年炮台修好,中英再次开战,朱敬伦会带着自己的兵进要塞,这座要塞是自己修的,守也要自己守。
守住了珠江口,就守住了一片基业。
没有耽误直接回到新安,此时已经有一群洋人上门了,他们之前就等着英国人谈判呢,现在英国人谈判完了,他们要来一体均沾了。
其中有法国人,美国人,俄国人,荷兰人,比利时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也有普鲁士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