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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每次回来周家,必定是要吃过晚饭才走,这时天还早着呢,容家就来接人?周氏心中,生起不祥之感。求救似地瞧向周太太,周太太的眉微微一皱,反而去推自己女儿:“你家来接,你就先回去。你怕什么,横竖没有真凭实据,他敢对你怎样?横竖家已经分了,到时你就搬出去,和姑爷好好地过日子去。”
就那么些银子,怎么好好过日子?周氏忍不住去扯帕子,周大奶奶已经笑着把小姑扶起,送她到外头。来接人的是陈婶子,瞧见周大奶奶送周氏出来,陈婶子就立即上前给周大奶奶行礼:“舅奶奶好,原本二奶奶难得归宁,本不该来接,只是今儿和平常不一样。这才遣小的来接。家里还有事,原本小的该去给亲家太太磕头的,也只有请舅奶奶代了。”
周大奶奶是有巴不得周氏倒霉的心,要你贪心不足,一年五六千两银子,就算散漫些,也够花了。偏她不够,还要想着自家帮忙去帮她夺家产,输了一次又一次,还不甘心,活该。
但当着众人的面,周大奶奶也不能露出来,只把陈婶子扶起就道:“小姑是容家媳妇,这家里有事,小姑自然该回去。婆婆那会怪罪你?”说完周大奶奶吩咐打赏了陈婶子,也就瞧着周氏坐上轿离去。
周氏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很想问问陈婶子,到底是为什么要急吼吼地把自己叫回去,可陈婶子闭着嘴一个字不说,周氏也只有把话都压在心里。
周容两家相隔并不算远,不一会儿容家到了。陈婶子扶周氏下轿才对周氏道:“老爷说,请二奶奶直接去前面厅上。”这话,声口明显不好。周氏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但还是扶了丫鬟的手就往厅上去。
还没到厅上,就听到传来容二爷的哭声。这让周氏的心越发紧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厅上去,就见厅里人不少,除了远在京城的容畦,剩下的人都来了。包括已经搬出容家的容大爷夫妇。容二爷跪在那里,伏在地上只是呜呜地哭。
周氏心疼丈夫,也就跪在他身边,对容老爷道:“叔叔,您对夫君恩重如山,若要打骂,也是该的,可是夫君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待。”
“很好,你们真不愧是夫妻,真是一心一意。你们以为,我念着旧情,几次三番放过你们,你们就可以越欺越上?老二,你平日自诩聪明,今日怎能想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若我容家真的根基断了,你有什么好处?”
容二爷仗着的,就是容老爷拿不出证据,因此虽然在哭,不过是在容老爷跟前装可怜,听到容老爷这话就抬头看着他:“叔叔,您也晓得,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侄儿自然不会去做。谁做的,侄儿是不晓得,可是这个黑锅,侄儿不背。叔叔若要因此迁怒侄儿,侄儿也认了。毕竟当日侄儿无衣无食无依无靠,是叔叔把侄儿带在身边,教导不说,还助侄儿娶妻生子。休说只是诬陷侄儿,就算您要了侄儿这一条命,侄儿也任凭叔叔拿去,绝不敢有怨言。”
是啊,自己是没证据,可是,就算是没证据,这件事也不冤枉容二爷。容老爷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容二爷,叹气道:“是啊,你就仗着我拿不出证据,你这样聪明,怎会露出行迹给我瞧呢?今日,你我叔侄,恩断于此,从此之后,我不过是你同族堂叔,再无抚养之恩,也无教养之责。家已经分了,你们夫妻,拿着那份家业,出去过日子吧。”
恩断于此,容老爷说出这四个字,只觉得心如刀绞,看向容二爷的眼也变的空洞。当日,这四个侄儿陆续到了自己身边时候,容老爷不是没有幻想过,四个侄儿,承欢膝下,到时兄弟众多,何愁女儿没有臂膀?
即便心里打算着家业只能有一人承受,可是给另外三个人备的,也足够他们一生丰衣足食。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容老爷觉得,有人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着自己的脸。
“叔叔待夫君恩重如山,今日叔叔要赶我们夫妻走,我们夫妻自然不敢反对,可是叔叔,您这样偏心,难道就真的没想到我们?若非叔叔当年说过,夫君也会是家业继承人选,我爹娘怎会答应这桩婚事?”周氏听的丈夫哭声,心疼不已,抬头直指容老爷偏心。
容老爷看着周氏,叹气道:“是,我当日是说过,可是,这一切,都是被他亲手毁了。毁在他的自作聪明下面,毁在你,一定要得到容家,可却不做好事,只晓得旁门左道之下。”
厅上除了有容二爷的哭声,再没别的。容老爷看向容玉致,想到父女关系的不好,其中也有周氏出的力,心更痛了。看着周氏道:“我不愿玉致嫁出去,除了她被娇惯得十分任性之外,我还晓得,她无法做贤妻。娶妻不贤,遗祸三代,周氏,今日这样,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们夫妻。”
周氏咬牙看着容老爷:“容老爷这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我身上了?我一个女人,晓得什么,不过竭力辅佐夫君罢了。明明是……”
“二嫂这话,难免有些亏心了。当日,是你说过,要我配合你演一场戏,这样会在父亲面前进言,让我得偿所愿。我一直不肯说出,不过为的二嫂的面子。可是到今日,二嫂还是不肯顾这个面子,那就别怪我说出。”
听到容玉致的话,周氏微微一愣就道:“大妹妹病了一场,聪明多了。可是……”
“二嫂别再说什么可是,若真把你所作所为说出,不过是撕破面皮,这最后一点面皮撕破了,你和二哥,又如何在扬州容身?”容玉致的话让周氏眼神变的有些黯淡,容二爷已经不再哭泣,只是看着容老爷:“叔叔的话,侄儿记住了。叔叔既要恩断义绝,侄儿也只有听从叔叔的。以后,侄儿若做了什么事,叔叔休要怪侄儿狼心狗肺,不顾抚养之恩。”
容老爷的话,还留着最后一点面皮,容二爷这话,就是扯破了最后一点面皮。容玉致不由叹气,到的此刻,眼前那层迷雾散去,才发现,谁是真待自己好的,谁是假待自己好的。
秦氏坐的离容玉致近一些,听到她叹气就伸手握住她的手。容玉致对秦氏感激的笑了笑。
容老爷虽心里已有准备,但听到容二爷这样说,还是觉得心口被人戳了一个大洞,这是自己曾寄予厚望的侄儿,这是自己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忍心赶尽杀绝的侄儿。可是现在,就是他,在这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自己的脸,就是他,在这一刀刀地捅着自己的心。
“很好,很好,有今日这番话,也不算我白养了你一场。”容老爷不怒反笑,看着容二爷道:“你不顾及,那我也无需顾及。你们夫妻,离开吧。”
容二爷站起身,周氏跟着他起身。容二爷对容老爷长长一揖,也不去和容大爷等人打招呼,携了周氏就走出去。房里的那些东西,当日分家时候就已分好,也无需再去多事,盯着他们搬出去。
容大爷不擅唇舌,瞧着容老爷伤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坐在那里。容老爷瞧着这满厅里的人,挥手想要他们全都下去,可一抬起手,泪却已流到衣襟上。
容玉致已不忍心,上前拉住容老爷的衣角,叫出一声爹爹。容老爷低头看着女儿,想要安慰一句,却只觉摇摇欲坠,竟倒在地上。众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起容老爷,嫣然又让人赶紧去请医生。
这边在忙乱,容二爷夫妻已经回到房里,归属于二房的下人们都等在那里。瞧见主人过来,领头的婆子已经上前道:“三奶奶遣人来说,这个月的月例提前放了,以后,小的们就要跟着二爷二奶奶搬出去。”
见下人们个个垂头丧气,周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才道:“不过是搬出去,又不是没吃处住处。你们赶紧去把柳花巷的宅子给打扫出来,那里足有三进,比这里大多了。然后跟着我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收拾一夜也就差不多,明日一早就搬出去。以后各自当家做主,强如在这里受人的气。”
话虽这样说,周氏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泪。容二爷的牙都要撮掉了,以后,自己就要另起炉灶,定要把容家的生意全都抢过来,让容老爷知道,是容老爷错了,并不是自己错了。
那边宅子打扫了一夜,这里也收拾好了东西,等到第二日天明,容二爷去雇了几辆大车,把箱笼装上,连声告辞都没有说,就离开容家,住进柳花巷。
嫣然带着人来把容二爷昔日住的院子都关锁起来,以后,等下一个主人住进来时,只怕是数年之后。秋兰听着嫣然叹气,有些奇怪地问:“奶奶为何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