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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九日,萧正时所带领的礼部官员以及宫女嬷嬷们接容悦进京。
这日容昭刚好调制好了最后一道解药——黑色曼陀罗花汁调和鸡母珠粉制成的丸药,一日两粒早晚服用,连续三日之后,体内余毒尽解。
因为急着去见姐姐,容昭把六粒药丸交给了紫姬,出门前一再叮嘱务必要看着时辰给赵沐服用,务必要亲自给他服用,决不能假手他人以防不测。紫姬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连声答应着给容昭换好了衣裳,送他出门。
萧正时接了容悦一行人等进京,进京之后并不急着进皇宫而是住进了礼部的驿馆。等钦天监择吉日良辰行册封礼之后,容悦便直接住进皇宫。其实皇上纳个妃子又不是娶皇后,原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但萧正时这次却特别认真,一切礼仪规矩都按照礼制来,一丝一毫都不马虎,好像是做给谁看一样。
容昭从萧正时府中出来的时候带上了盛穹,如今盛穹是萧府的家丁,对外说是萧府管家指派给容昭的随从。
“一会儿见到我姐姐,你把这幅死人脸给老子收起来。”容昭在进礼部驿馆之前寻了个空叮嘱盛穹。
“属下明白。”盛穹低声答应着,脸上依然是一片灰败之色。
容昭听了这口气就觉得别扭,遂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看了他两眼,经过这一路的奔波以及几番变故,原本强悍凶猛的盛穹瘦了两圈,脸上原本浓密的胡子被刮了个干净露出白净的面皮,就算不易容也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再加上心爱之人另嫁他人,这糙汉子此时是心如死灰,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两分弱不禁风的文人气息。
“果然是相由心生啊!太他娘的神奇了。”容昭忍不住叹息。
盛穹听了这话,不由得低下了头。曾经他是展翅草原傲世苍穹的雄鹰,现在却成了一介文人门下的寄生虫,这种落差让他生不如死,若不是心中还怀着一份念想,他只怕早就横刀自刎了。
容昭一看盛穹的神色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因劝道:“行了,你也别太难过。我告诉你,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盘儿都他娘的是假的,只有活着最重要。没了性命,就算封你当天王老子,有什么意思吗?”
“公子说的是。”盛穹闷声应道。
“好了,把本公子的名帖送上去吧,就说本公子有急事见萧大人。”容昭说道。
“是。”盛穹从怀里拿出早就预备好的名帖,上前去双手递给礼部驿馆门口当差的差役。
萧正时身边正围着十几个司仪官商议接下来的册封事宜,有人拿了容昭的名帖上前回说靖西候容世子说有要紧的事情见大人,当时萧正时拿到名帖第一反应是睿王出了什么事儿,忙吩咐来人:“快去请容公子进来说话。”随后又跟面前的司仪官说道:“诸位先去忙吧,晚饭后咱们再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众人齐刷刷的朝着萧正时躬了躬身,各自散开。
容昭被带到萧正时面前,不等行礼问安,萧正时便急切的问:“你怎么找这里来了?可是睿王的病……”
“大人放心,睿王安好。”容昭赶忙回道,“我来这里赵大人是想请大人行个方便,让我跟我姐姐见一面。”
萧正时听了这话才舒了一口气,抬头又看见容昭身后的盛穹,皱眉问:“这人的事情如今已经办妥了吗?”
“已经办妥了,多谢大人。”容昭忙道谢,然后又问:“大人,麻烦你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我姐姐吧?算起来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况且等她一进皇宫,我在想见一面可就难上加难了。”
“说的也是。”萧正时缓缓点了点头,心想既然萧家已经跟容家绑在一起,那么这点小方便也还是应该给的,于是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宫里女官:“你带容世子去见悦妃娘娘。”
女官躬身应了一声,上前又对容昭说道:“容世子请跟我来。”
容昭没想到萧正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意外之余很是惊喜,忙朝着他躬身道谢,之后才跟着女官往后面去见容悦。
盛穹一路紧跟,心里比容昭紧张百倍有余。
女官带着二人走到后面一处宽敞的五间抱厦跟前站住脚步,转身看着盛穹说的:“外男仆从不得入内。”
“哦,这位姐姐,他是我的侍从,不是外人。”容昭忙道。
女官微微蹙眉,不高兴的说道:“悦妃娘娘身份尊贵,按照宫中规矩,世子爷也不能随便拜见的。何况是一个随从?”
“那你就在这儿等我吧。”容昭无奈的说道。
“……是。”盛穹躬身应道。
容昭跟着女官进了屋门,转过屏风便看见容悦正端坐在榻上低头喝什么汤,旁边站着绿云和绯衣,还有梅若等人,血点儿原本蔫头耷拉脑的趴在地毯上,听见动静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容昭后立刻起身窜上来,一跃之下前爪就搭上了容昭的肩膀。
“宝贝儿!哎呦,你慢点……”容昭也很高兴,一把抱住爱犬往一侧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血点儿越发高兴,干脆骑到容昭的身上去,拼命的摇着尾巴呼哧呼哧的把口水糊了它主人一头一脸。
“行了!行了行了……嘿!够了啊!别舔了……”容昭双手抱头连声呵斥,然而此时此刻他这个主人在牧羊犬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这回可真是撒了欢儿了!”容悦笑着起身走到容昭跟前,蹲下身子摸了摸牧羊犬的后背,叹道:“一直见不到你,这家伙最近连肉都不吃了。来的路上在马车里一直闹腾,刚进驿馆的时候还撒欢儿呢,结果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你,又蔫儿了。”
“乖,乖……快起来,再闹等会儿我走的时候还不带你。”容昭抱着牧羊犬的脖子笑道。
血点儿一听这话立刻不舔了,老老实实的放开容昭闪到一旁蹲在地上等。
“我滴个娘啊!”容昭抬手抹了一把脸,皱眉道:“姐姐快叫人给我弄洗脸水来吧。”
梅若早就不等吩咐去弄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听见这话忙笑道:“公子快来擦把脸,这衣裳也弄皱了!”
容悦伸手把容昭从地上拉起来,一边亲手给他整理衣袍一边细细的打量着他,打量了好几遍之后方叹道:“竟然瘦了这么多!”
“这几天是有些忙,没好好睡觉。不过没啥,等过几天好好吃饭睡觉,准能养回来。”容昭说着,接了梅若递过来的热手巾擦脸。
“我听萧大人你这阵子一直住在他的府中,可是真的?”容悦关切的问。
“是真的。”容昭擦了脸把手巾丢到脸盆里,转身吩咐梅若和绿云:“你们两个去外边守着,我跟姐姐有几句要紧的话说。”
梅若和绿云等人答应着出去,并反手关上房门。原本绯衣还想把血点儿带出去,无奈这家伙软硬不吃,只是一味的贴在容昭脚边,寸步不离。
“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这一路上萧大人都对我礼让有加,我总是觉得怪怪的。”容悦拉着容昭的手去榻上坐下,急切的问。
容昭笑了笑抬手把血点儿的脑袋按到自己腿上使劲的撸了几下狗毛,方把自己给睿王解毒以及跟萧正时和德妃谈的那些话简要的跟容悦说了一遍,容悦听了之后恍然道:“这么说,以后咱们就跟萧家绑在一起了?”
“不是萧家,还能是谁家呢?反正公孙家跟平南王府以及襄南王府是拴在一起的,早就是我们的仇家了。而周家……除了有个皇后之外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再说,那个周皇后表面上贤良实际上心狠手辣,碧梧书斋一事咱们已经跟她势不两立了。”容昭平静的看着容悦的眼睛,说道。
“嗯,你说的没错。萧家很好,几百年的世家,人脉广泛,基业深厚。你又有恩于睿王,德妃在宫里,萧大人在礼部,睿王又是少年英才,不管从那一方面都足以跟皇后和公孙家抗衡。咱们能跟这样的家族结盟,实属万幸。”容悦伸手握住容昭的手,低声叹道,“昭儿你为了给我铺路,实在是辛苦至极。”
容昭轻笑道:“姐姐之所以被皇上看中封为悦妃还不是因为我?如今我也不过是动一番心思寻一个好的盟友罢了,说是为姐姐铺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自保?咱们姐妹之间若是说起这些话来,只怕说到天亮也说不完了。”
“这倒是,咱们两个人之间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容悦说着,伸手把容昭揽进怀里,又低低的叹道:“之前我还担心这一进宫门深似海,你一个人在这上京城里无法立足,如今好了,有萧大人和睿王两个人在,我倒可以放心了。”
“姐姐无需担心,我别的本事不行,我自保还是可以的。”容昭笑嘻嘻的揉着血点儿的脑袋说道。
“然而这上京城中步步惊险,纵然有萧家和睿王府护着你,也不能太大意了。更不能任性胡闹以至惹祸上身。这里毕竟不是边疆西凉城,那些权贵们个个儿都比猴儿还精明,这时时刻刻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姐姐放心,这个我知道。”容昭见到自己最在乎的人,这些天来心里的阴霾全都散去,满心里都是高兴,因拉着容悦起身说道,“姐姐你来,我给你看个人。”
“什么人?”容悦纳闷的跟着容昭起身走到窗户跟前。
容昭抬手轻轻地把窗扇推开一个缝隙往外看,果然见盛穹正在一侧的廊檐下往这边瞧,那眼神好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看到了家,十分的殷切十分的渴盼,却又带着几分忐忑。
“姐姐你看。”容昭闪开身子让容悦从窗扇的缝隙里往外看。
容悦狐疑的瞄了容昭一眼,果然凑过去顺着容昭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她便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脸色灰白身子僵直,连呼吸都忘了。
那个曾经千百回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强悍身影如今却形销骨立,然而不管他瘦成生么样子,换了什么样的衣裳,容悦都能一眼认出他来,这个人就像是用钝刀划在骨上的一道伤,即便痊愈,适逢阴天下雨依然会隐隐作痛。
“姐姐?”容昭伸手揽住容悦的肩膀,低声说道:“他没死,是我把他带到了上京城。”
“他为什么不去死!”强烈的恨意袭来,容悦的肩膀开始微微的颤抖。
容昭用力的搂住容悦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别生气,他也是被人算计利用了。你也知道飞云涧偷袭我们的人根本就是两拨人,其中一拨是这个混蛋,他是真心的喜欢姐姐,想带你走。另一拨是临阳郡主安排的所谓江湖杀手而实际上是平南王赵烈和肃王赵润暗中蓄养的杀手。而这个混蛋当时也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他们不过是想时候把这笔账都赖在他的头上,把他当成替罪羊而已。”
“别人怎么算计我,怎么追杀我,我都不恨。可是为什么他也会……”容悦恨得咬牙切齿。
“他那个脾气姐姐还不知道吗?一根筋到底的。不过他早就追悔莫及了,若不是念在他对姐姐痴心一片的份上,我也不会饶过他。只是……他也是一代猛将,若是就这么被人算计死了也太窝囊了。今天我带他来,原本是想让他在姐姐进宫之前见一面的,只是这里的规矩太多,宫中的女官不让他进来。”容昭无奈的说道。
“谁要见他?!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这个人!”容悦说着,鼻子一酸,忙别过头去躲开容昭的视线,偷偷地掉下两行眼泪。
容昭看着她乌黑的发髻轻声叹道:“姐姐,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
“那又怎样?!”容悦依然嘴硬,然而心里的痛楚却越来越狠,眼泪也越来越凶。
“没怎么样,我只是想让姐姐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而且他现在是萧府指派给我的随从,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容昭说着,缓缓地伸出手去搭上容悦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容悦没反应,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姐姐怀着绝望的心情进宫。后宫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上对姐姐也不过是片刻的真心,将来有一天若是姐姐遇到什么事情绝望了,也请你一定要想一想,宫墙外还有一个男人真心的爱着你。”
“昭儿……”容悦伸手把窗扇猛地关上终于哭出声来,“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姐姐,你还那么年轻,我不想你以后的日子都系在一个五十岁老头的身上。”容昭伸开双手紧紧地搂住容悦,心里也是无限的酸楚。姐姐为了他才在皇上面前舞剑,为了他和母亲毅然舍弃自己爱的男人走上一条不归路,若非自己无能,事情又怎么会是这样!
这姐弟俩抱头哭了一会儿,容悦的情绪渐渐地安静下来,她拿帕子沾了茶水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安静了一盏茶的工夫方问容昭:“你看我的眼睛还红吗?”
容昭仔细的看了看,说道:“好了,看不出来哭过。”
“那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容悦说着,慢慢的站起身来。
容昭答应着转身去拿了容悦的斗篷来替她披在身上,然后转身去打开房门。
门口守着的绿云和梅若二人吓了一跳,梅若低声询问了一声:“公子?外边风大,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一声就行了。”
“姐姐觉得屋里闷得慌,想出来走走。你们暂且散了吧。”容昭说着,平和的目光在院子里一扫,最后落在游廊角落里盛穹的身上。
盛穹觉得似是两道利锋扫向自己,身子情不自禁的绷直了,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锁定了容昭身后的那个身影,然后只觉得胸口之中狠狠地一颤。
她瘦了许多,脸上和往常一样没上妆,及腰长发随意散着,只在耳边额前编着几根细细的发辫,耳朵上大大的南红坠子依然是异域风情,整个人看上去少了之前的热情却更添了几分清丽可人。
怪不得那皇帝老儿徒有后宫佳丽三千依然会喜欢这样的女子,盛穹恨恨的想,这样的容悦,试问天下那个男人会不喜欢?!
盛穹看着容昭和容悦两个人肩并肩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他的视线渐渐地压低只盯着她的羊羔皮小暖靴——虽然极度贪恋她的容颜,却不敢多看一眼。即便如此,他依然紧紧地攥着拳头,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用钻心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能动,不能上前去,不能迎着她的目光看,更不能逃。
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那双米白色的小暖靴终于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在离着自己三尺远的地方站定。
盛穹低着头,耳边是风声夹杂着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心上人,容悦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许许多多话都挤在嗓子眼儿含在舌头尖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容昭看看直勾勾盯着盛穹的容悦又看看几乎把脑袋埋进胸脯里去的盛穹,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姐姐,他是容盛,是我的随从。”
“容盛?”容悦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容昭,然而无须多问,下一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容昭再看看盛穹躲闪的目光,心想自己也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于是抬手抱着双臂,吸溜了一口气说道:“哎呀好冷!我居然忘了披斗篷……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了斗篷再来。”
容悦没说话,只是盯着盛穹看。盛穹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容昭看看这两位,心想他们都是经过风雨的人了,应该不会在这儿打起来,我还是赶紧的撤吧。
等着容昭走了,容悦方冷冷的哼了一声,哑声质问:“你现在满意了?”
“悦儿……”
“我现在是悦妃娘娘。”容悦咬牙强忍着心里的悲痛,打断了盛穹的话。
“……是,悦妃娘娘。”盛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慢慢的刺入一把冰刃,冷冰冰的钝痛遍及全身,犹如灭顶。
然而盛穹叫自己悦妃娘娘,容悦心里也宛如刀割。眼泪再也忍不住,即便是仰着脸看着天上,大颗的泪珠也扑簌簌从脸颊滑落。
听见哽咽声,盛穹宛如收到惊吓一样抬头,看见容悦摇着唇默默流泪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住,猛然转身飞一样的逃走。
刚好女官看容悦跟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起久了想要过来劝说,人还没走过来便见那男子急匆匆的走了,女官因上前福身道:“娘娘,外边风大,您身子刚刚大好,还是别在这里久站了。”
“嗯,这风是挺大的。”容悦掩饰着别开脸,偷偷地擦去腮边的眼泪,闷声说道:“我好像又吹了风。”
“就是呢,娘娘快回屋里去吧。”女官说着,上前搀扶着容悦转身回房去。
容昭从窗户里看着盛穹逃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蠢货,身边的血点儿还以为是骂它,便呜呜的叫着绕着容昭转圈儿,大尾巴使劲儿的摇着。
“没说你。”容昭摸了摸血点儿的脑门,低声叹道,“宝贝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吧?”
“呜呜——”血点儿见主人高兴,一时也兴奋不已,一双前爪子抬起来搭到容昭的腰上,伸着脖子求抚摸。
容悦进来便看见这一人一犬抱在一起腻歪,于是叹道:“你这辈子就跟血点儿过吧,我看它离开你也是不能活。”
“还别说,我真有这个意思。”容昭把血点儿从身上扒拉下去,转身坐在容悦对面,又凑近了看她泛红的眼睛,低声说道:“姐,你别难受了。我会替你管教那家伙的,早晚把他管教的比血点儿还忠心。”
容悦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啐道:“这一路上我都听萧大人说你年少轻狂目中无人,你还不改改!如今又胡说八道起来了。”
其实容悦这个人性子直爽,伤心的事情也就是一阵儿,过去了就会压在心底,没有特别的状况是不会被挖出来的。容昭这次带盛穹来见她是真心想给她希望,让她知道皇宫外面还有个人心心念念的向着她,将来在宫里如果过得不顺心也不能气馁,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
至于怎么样才能守得云开,容昭没说,只是悄悄地塞给容悦一个小药瓶,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药剧毒,服用后会让人立刻毙命,但七日之后若有解药,可还魂。”
容悦捏着这只小瓶半天没说话,只呆呆的看着容昭。
容昭还当是把她吓着了,又小声安慰道:“没事的,这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姐姐若是真的遇到了万分的危险而我又帮不上你,你便用这一招‘金蝉脱壳’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容悦小声问。
容昭轻笑道:“人在江湖行走,若没有个一两样保命的绝密武器,晚上是睡不着觉的。”
“你真是……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还有——”容悦说着,又看了看紧闭的门口,凑近容昭的耳边小声质问,“你是什么时候买通了张公公的?”
“嗳!”容昭一听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那老家伙都修成精了,我哪里能买通?只不过是跟他做了个交易而已。这次皇上去冀州行宫他的确是帮了不少忙,但姐姐进宫之后可别以为他就是我们的人了。这老货只是皇上的人,姐姐对他还是要防备一二的。”
“你跟他做什么交易?”容悦又问。
“哎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姐姐就别管了!您以后可就是悦妃娘娘了,要多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宠冠后宫的事情自然不好干,但也不能被那些女人给踩下去。德妃那个人太冷清,她虽然答应会帮着你,但争宠这种事情你还是要自己下功夫的,这个别人不好帮……”
容悦一听这些话,立刻啐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这才跑出来几天呢就满嘴胡说八道的!”
“嘿嘿,这还用学啊?我天生就知道的。”容昭笑嘻嘻的说道。
“又没正经。”容悦瞪了容昭一眼,又叹道:“你一来二去的也大了,姐姐一想到你的将来这心里就像是悬着一把剑。你说你这身份若是叫人发现……”
“嘘——”容昭忙伸手按住了容悦的嘴唇,“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哦!”
容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把容昭的手打开,哼道:“我不说,难道这就不是事实了?早晚有一天……”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容昭肯定的说道,“姐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紫御养身汤可不许再喝了!”容悦低声喝道。
容昭轻轻地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怪物。”
对于这件事情容悦也是骑虎难下,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好在容昭才十七岁,总有几年的太平日子过,于是叹道:“这件事情还是细细的打算吧,你只要小心些就好了,千万不可被人看出破绽。”
“十多年了,何曾有过什么破绽?”容昭笑着反问。
容悦无奈的苦笑:“你天生就是这样一个野性子,再有梅若在你身边,倒是不会叫人起什么疑心。”
“所以姐姐把一切担心都收起来,好好地准备做你的悦妃娘娘吧!”容昭朝着容悦昨儿个鬼脸,又起身有模有样的跪拜下去,高声道:“臣容昭,拜见悦妃娘娘。”
容悦哭笑不得,遂拿了帕子朝着容昭的头顶抽了一下,笑骂道:“快起来!越发人来疯了!”
在礼部的驿馆陪着姐姐哭一阵笑一阵,把重要的不重要的事情都唠叨了一遍,又被萧正时催来催去催了七八次,容昭才告别了亲姐姐带着梅若等自己的一干贴身以及粗使的丫鬟们出驿馆回萧府去。
萧正时心里记挂着睿王,若非等容昭他早就回府了,这会儿一老一少坐在一辆大马车里,萧正时又拉着容昭问睿王的身体,容昭却已经累得没心思说话了,只闭着眼睛靠在角落里胡乱应付,引得萧正时大大的不满。
到了萧府门口,萧正时下了马车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往后面的听雪斋去。
容昭随着他的身后走着,只觉得这以青石铺就的过道在暮色之中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子,浮光山药之下依然是冰冷坚硬,冰冷坚硬之下说不定还是暗室陷阱,不知道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或者杀机。
“你倒是快点啊!”萧正时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终于忍不住回头催促。
跟在容昭身后的血点儿立刻警惕的瞪圆了眼睛,上前两步挡在容昭前面。
“好好好,快点快点。血点儿别闹了,赶紧的跟上萧大人。”容昭一边笑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梅若带着几个丫鬟各抱着大包袱小包袱的随后跟着,一众人等刚到听雪斋门口,便听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差点撞到萧正时的怀里。
“没长眼的东西!混跑什么?!”萧正时气得骂人。
“老,老爷!不……不好了!”丫鬟看清楚来人是萧正时,忙后退了两步,指着身后着急的直咽唾沫。
“什么不好了?快说!”萧正时顿时觉得透心的冷意。
丫鬟从没见过萧正时如此动怒,一时也吓坏了,只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爷把药都吐了!一直吐一直吐,都……都吐绿水了……”
“混账!”萧正时一把把丫鬟扒拉到一旁,抬脚就往里面跑。
“吐绿水?”容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皱眉道:“不能够啊!”
梅若皱着眉头小声提醒道:“公子,您还是快些进去瞧瞧吧。”
容昭看了一眼梅若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一溜儿美俾,无奈的叹道:“行,我的屋子在东里间,你们先去我房里休息,等会儿咱们再慢慢说话儿。”
“公子快去。”梅若心知睿王性命乃是当前头等大事,哪敢多说。
容昭自然也不敢怠慢,睿王身体里的毒虽然他有把握能解,但这其中变化的因素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岔子,一出岔子就是要命的事儿,更何况这最后一道解药不是他亲自盯着的,这会儿他心里也是慌。
屋里,赵沐趴在床上吐得云天昏地,明明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连胃液胆汁都吐出来了,却还是不停的呕。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给王爷吃了什么?容昭呢?容昭呢?!”萧正时快疯了。
“在,来了来了!”容昭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到床前,伸手把趴在床边上的赵沐拉起来,一把掐住他的内关穴并用力的按压,赵沐紧紧地闭着嘴巴撑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渐渐地松懈下来,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好些了吗?”容昭皱眉问。
赵沐轻轻点头,这个时候他双眸含水,脸色泛红,像是被狠狠地蹂躏了一场,全身脱力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紫姬?”容昭皱眉看旁边手足无措的紫姬,问道:“那药丸是按照我说的给王爷服用的吗?”
“是的,奴婢都是盯着时辰给王爷吃的,这刚服用了两粒就这样了……”
容昭眉头皱的更深,转手又捏住了赵沐的手腕来给他诊脉,半晌方问:“除了药丸,你还给王爷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了……”紫姬说着,转头看向在一旁服侍的几个丫鬟,又问:“你们有没有背着我给王爷吃什么东西?”
几个丫鬟都面面相觑,然后惊慌的摇头。
赵沐有气无力的说了三个字:“莲子粥……”
“莲子粥?什么莲子粥?!”容昭怒问。
一个丫鬟忙回道:“是三姑娘中午的时候来过一趟,说是给王爷炖了粥……”
“粥呢?还有吗?!”容昭气得脸都白了。
“有,还有半碗放在那里呢,王爷吃了两口就没再吃。”丫鬟说着,忙转身去靠山几上端了一直填白盖盅过来递给容昭。
容昭打开盖盅取了汤匙挑了一点粥细看,里面放了薏仁,去芯莲子,糯米,枸杞,还有切成细丁的山药。容昭并没发现什么不妥,遂把汤匙里的粥放到嘴里细细的品了品,忽然大怒:“这粥里有毒。”
“什么?!”萧正时登时白了脸。
“一种名叫黑寡妇的毒蜘蛛,也正好是九连环里第七道毒。”容昭冷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萧正时眼前一片空白,自己的亲生女儿给睿王送来的粥里面竟然有九连环第七道毒?
容昭把手里的汤盅放回去,转身冷声吩咐紫姬:“把今天所有进过这个院子的人都关起来。另外……”容昭说着,转头看萧正时,“至于萧云欣和她身边的人,就交给萧大人去处置吧。”
“那睿王身体里的毒怎么办?”萧正时着急的问。
容昭皱眉道:“六道都解了,难不成还解不了这第七道?现如今是要把这下毒之人抓住才是最要紧的,这里是萧大人府上,容昭不好越俎代庖,但还是请萧大人别让容昭失望。”
“好,那这里就交给容公子了。”萧正时深深地看了赵沐一眼,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容昭也回头看着靠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赵沐,悠悠的叹道:“前几天还怪我多事儿,挡了你的桃花运,如今怎么样了?差点前功尽弃!这幸好我是回来了,我若是今晚留在驿馆不回来,明儿睿王府就得办丧事了。”
赵沐无力反驳,也无话可说,只是看着容昭微微苦笑。
“公子!”紫姬有点看不下去了,忙低声劝道:“咱们还是赶紧的想办法解毒吧。”
“银针。”容昭说着,抬手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丢到一侧的椅子上,抬脚踩着脚踏坐在赵沐的床边。
紫姬忙解了银针包摊开在容昭面前,容昭捡了一跟扁头短针捏在右手,左手捏住赵沐的耳垂用力捻了几下,然后用银针刺了三下,吩咐紫姬:“挤三滴血出来。”
“是。”紫姬忙上前去照做。
容昭又换了一根细细的银针在赵沐的眉心刺了三下,然后亲手挤出三滴血来。接着换针,又刺人中穴。
如此依次在耳垂,印堂,人中,檀中,天宫等几处穴位上各挤出三点血,然后又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塞进赵沐的嘴里,说道:“含着,别吞下去。”
“唔。”赵沐此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便平静的靠在枕上睁着眼睛看着容昭忙活。
“本公子才离开一天的光景,你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真是不叫人省心啊!”容昭叹道。
赵沐嘴里喊着药丸也没力气说话,只缓缓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容昭的袖子。
恰好容昭要起身离开,便觉得袖子被拽了一下,回头看见赵沐幽深的眸子闪烁着歉然的目光,一时心软,叹道:“好了!没事的,大不了给萧大人的账上再多加一两万银子而已,你死不了的,放心。”
赵沐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微笑,他并不是怕死,其实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罪,死亡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只是一想到闭上眼睛就看不见容昭了,就会让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家伙跳脚骂娘,他就有些舍不得。
容昭此时却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琢磨赵沐怎么想,他急匆匆的出去,没过多会儿又急匆匆的回来,手里捏着一个白瓷瓶,近前来捏着赵沐的嘴就把瓷瓶里的药液给他灌了下去,说道:“这个只能暂时压制这‘黑寡妇’的毒,不让你那么难受。但想要解这毒,我这里还却一味关键的药材。”
“没事,我可以等。”赵沐无力的说道。
容昭立刻扁了扁嘴,不乐意的说道:“你能等,我还不想等呢!我这大好时光就整天浪费在你的床前榻边了,多不值得啊!这天气眼看着要暖起来了,我还想去郊外看杏花,赏桃花,摘梨花呢!整天围着你个病秧子转悠,本公子早就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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