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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琪从宪谷中的府邸之中出来,回望了府门一眼,叹了一口气便上了马车。
“我等着你问我一些争霸,夺权之外的事情,可是整个谈话至始至终你都没有问过。既然你不问,那我自然也是不会说的。你问我如何争霸天下,如何可以独揽大权,我就把这些方法都告诉你,不过等你得到最后的果实时,可不要后悔!
“道德功利,你知道功利二字,但没有了道德,功利只会引发无尽的争端罢了。拥有权力,是一件十分诱人的事情,因为放佛一切都可以被自己操控。但控权操枢,实是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有我教给你的东西,你不会粉身碎骨,但是那份孤独无助,反复猜疑的苦楚,你还是要承担的,只希望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蓝琪上了马车,嘲讽一笑,然后自语说道。
蓝琪一直洞察着一切,对于宪谷中和安云老臣之间的矛盾,也是洞若观火。
安云老臣因为经历了太多事情,是没有什么激情的,对于一切事物都采取了谨慎的态度。安云的老臣们为了一些小事就可以争个不停,但对于事关全局的大事,却没有人敢说话了。因为小事上犯了什么错,凭借他们的身份地位,都可以轻松摆平;但是大事上出了问题,便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而宪谷中则有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在这个乱世之中建立一番霸业。安云的老臣对他也算忠心,但是小事上争吵不停,大事上不言不语只求维持现状,宪谷中对于他们早已经不耐烦了。
蓝琪清楚的知道,当年他提议废除宰辅,实行内阁之时,安云的一干老臣已经对他不满了。虽然宪谷中对于他很是支持,并多次想要委任给他要职,但蓝琪还是明智的拒绝的,几年来除了日常公务之外,便是读书写字,侍弄花草。不是蓝琪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只是他知道时机还没有到。
如今经过几年的发展,安云的实力初步恢复,宪谷中的权威也初步确立,一场改革势在必行,蓝琪的心中也是激荡的。
但他知道他必须忍耐,他不能和安云的权臣们正面交锋,也不能被宪谷中猜疑。他现在有了一定身份地位,但比起斗争的双方来说,这点身份地位还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他只能忍耐。
蓝琪是一个不甘平凡的的人,他不愿被安云的权臣们压着,也不愿意只当宪谷中的幸臣。但蓝琪也不是一个愚昧的人,时机没有到来之前,他是什么也不会做的。
当斗争一场之后,宪谷中渴望忠臣之时;当争斗一场之后,安云的权臣们渴望安宁,准备妥协之时,也就是他大展宏图的日子。蓝琪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一杯茶,一本书,蓝琪回到了府中,又过上了清闲的日子。这个时候,他很怀念和韩桃子相处日子,心有所想,便将韩桃子寄来的书信又读了一遍。
其实远在东南的韩桃子也是很想蓝琪的,因为在东南这个地方,有太多的纷纷扰扰,让人已经不知道真情为何物了。
韩桃子初到东南,东南的士子们便经常邀请她,参与一些诗画会之类的活动。但韩桃子看的很清楚,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跟有一些轻浮之人,更是当面说一些轻佻的话。因为人人都以为,她和范拘义有暧昧的关系。
韩桃子不喜欢这一切,就不再接受那些士子们的邀请,但一番矜持,更是让她的名声在东南传来开了。
后来范拘义带着她去探访一些有学问的人,让她见识到了,东南士林的另一面。
在远离繁华,歌舞声消失不见的地方,有人在默默的整理着经典,校对着前人遗留下来的书籍,只为给后人求学提供方便;更有人一心在家乡传播文教,资助贫寒无法生活的人,设立书院让更多的人可以读书识字。
韩桃子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心中也是无限感慨的。
同样都是读书人,有些人卖弄一些无病呻吟的诗词,相互吹捧以显示高明;而有些人,忍受着孤独和寂寞,精研义理,只为寻求心中真正的学问。
有些人聚在一起,口口声声天下国家,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忠义,背地里却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而有些人,默默地讲学,静静的传播文化,让一个又一个的人,获得知识,明白大道理,从而过上幸福的生活。
韩桃子在范拘义的指引下,见识到了东南的另一面,和这些真正有学问的人相处,韩桃子终于能够展开心怀了。
刚一开始,这些不爱浮华,爱真知的人,对于韩桃子可是没什么好气。有些人看在范拘义的面子上,稍微恭维两句;有些人直接横眉冷对,根本不搭理韩桃子。
但韩桃子毕竟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加上她诚心求学,很多脾气古怪的高人,最后都接受了她,愿意和她探讨学问。
韩桃子这个名字,一时传遍了整个东南。在浮华的世界里,士子们都说韩桃子是一个难得佳人,能和总督大人扯上关系更是身价倍增,只引得许多的人想要一睹芳容,邀请她出席诗画会的请柬从来没有断绝过。
在孤独却厚重的世界里,那些有一定学识的人,都知道范拘义身边的这个女子,实在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他们都为范拘义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佳偶,而感到高兴。
这些传言从来没有断绝过。韩桃子只想安安静静的学点东西,不愿理会这些,也只能闭门不出,远离那些风言风语了。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今天范拘义的正室夫人找上了门来,以一副宽容大度的态度表示,愿意接受她进入范家,只希望她可以一心侍奉范拘义。
韩桃子见范拘义的正室夫人都找上门来,已经知道事情是躲不开了,便决定想办法把事情澄清掉。
离开了范拘义的夫人之后,韩桃子回到房间之中。她拿出蓝琪寄来的书信,读起蓝琪句句不带任何感情,但句句充满关切的话,已经明白了,在所有的人之中,只有蓝琪一个是真心对她好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韩桃子从思绪中回来走了出来,起身把门打开,原来是范拘义来了。
“我听说,我的夫人刚才来了,她没有对韩小姐怎么样吧。韩小姐是贵客,她就这样找上门来实在是太无礼了。”范拘义有些局促,话语中带着关切问道。
“贵夫人知书达理,自然不会像山野村妇一样无礼的。不仅没有怪罪我,还对我很客气呢。”韩桃子一笑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让韩小姐受了委屈,可是我范拘义的不是了。”范拘义听了韩桃子的话,松了一口气说道。
“贵夫人很客气,表示愿意让我入范家的门,还说什么要以姐妹之礼相待。我只想问范先生一句,这可是你的意思吗?”韩桃子问道。
“她竟然这么说了?这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韩小姐是什么意思呢?”范拘义半是兴奋,便是紧张,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道。
“我只想知道范先生你的真实想法,请你能够告诉我。”韩桃子说道。
“我的想法吗?她来找你,不是我的意思。可能这些日子我一直夸赞你,让她有了一些想法吧。不过我和韩小姐也是很合得来的,这些日子探讨学问义理,说说知心话,我也是很高兴的。如果能够和韩小姐结成连理,从此荣辱与共,我范拘义也是很愿意的。”范拘义说道。
“其实能够和范先生探讨学问,说知心话,我也是很高兴的。范先生有一片仁爱之心,但是身居高位,没有可以交心的人,也是很孤独的。能够体会范先生的心意,替范先生分担一点忧虑,我也是很乐意的。”韩桃子说道。
“这么说,韩小姐是愿意和我分担一切了?这是在是太好了!如若能够得到佳人,我范拘义一定倾心相待,虽然我已有正室,但我绝对不会把韩小姐放在偏室的位置上。一切迎娶的礼数,和婚后的待遇,绝对不会和正室夫人有什么两样的。”范拘义当即许诺道。
“如果是以前,遇到范先生这样一个有学问,有十分仁义的人,我就此托付终身也没有什么。但是我现在只想问范先生一句,我能了解你的内心,那你能了解我的内心吗?”韩桃子说道。
“韩小姐的内心我当然能够明白了。韩小姐见识不浅,是一个家学渊博的才女;又走遍天下,寻求人间真正的学问,这份毅力也许多七尺男人都比不上的。我可是一直都很敬重韩小姐的。”范拘义说道。
“既然范先生已经知道了,那婚娶之事,还是不要再谈了。我这些年一直想要知道人间真正的学问是什么,如何才能让世人真心实意的爱这个世界。我跟随范先生的这些日子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范先生对天下之人的仁爱之心,更是让我受益匪浅。但我还是没有找到我心中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要继续追寻下去。”韩桃子回道。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有什么难的,江南文风极盛,不乏有学问,有见识的人。我们成婚之后,我会广招江南贤才,探讨天下至理,我想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范拘义有些急迫地说道。
“那找到这个天下至理之后呢?找到了这个天下至理,然后随着我的身体,被锁在深院之中,一辈子都不得伸张,那找到了还不如找不到呢。”韩桃子毅然而道。
“可你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呀,除了这样,你还能怎么办呢?让你为官,去施展你的才华,恐怕你我都会被别人骂死的。我可以保证,当我们成婚之后,一切政事都可以和你商议,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等江南大定,世人享受到了人间至福,这一切都是有你一份功劳的。”范拘义说道。
“对不起范先生,我还是不能答应。我没有找到我心中的东西,所以我会继续寻找下去。也许如你所说的,我一个女子即使有很高的才华,也注定得不到伸张,但我还是不甘心在一个深院之中,就此了却一生。”韩桃子抿嘴一笑说道。
范拘义听了韩桃子话,心中也是震动,他看到了一颗不屈的心,如果韩桃子是男人,把她作为接班人来培养,又有什么不行呢?但是她只是一个女子。
范拘义心神不定,脚下虚浮,忍不住退了两步,站定身体望向韩桃子,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一片苦涩,让他说不出话来。
“范先生,你没有事情吧!”韩桃子察觉到范拘义的不对劲儿,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有些伤心罢了。不能够和知心人朝夕相处,也是我范拘义福薄。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学问,也不能给你你想要的自由,恐怕要留你在身边,也是委屈了你。是我范拘义无能,不能洞察人间真意;是我范拘义无胆,不敢和汹汹的世俗对抗。一个无能又无胆的人,如何能配上你这样一个奇女子,是我唐突了。”范拘义长叹道。
“范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一时还不想结婚罢了。”韩桃子回道。
“韩小姐放心,没人会为难你的。你想要到哪里去,就可以到哪里去;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就可以立刻离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只希望韩小姐的心中不要有芥蒂才好。我范拘义也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范拘义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韩桃子望着范拘义的背影,转过门廊消失不见,心中也是有些感动。
“如果我第一个遇到的是范先生,而不是蓝琪大师,那留在这江南替范先生分忧,也不是不可以。但大师已经把他那份傲气传给了我,我现在又怎能甘心默默无名呀。”韩桃子眼中含泪,叹了一声,便把门关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