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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日,申时初刻,没有仪式,没有鞭炮声,没有喜乐声,苏念锦和董佳婉静悄悄地被两顶粉轿抬进了西苑的牧之院。
昭平县主遣宋箬溪过来为她们安排住处,依照登瀛城的规矩,邺孝良夫妻会在城中住对年,到明年这个进修才搬去良公府居住。给两人住的小院子早就收拾好,就在正院的西北斜角,正房三间两明一暗,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两间,左右耳房各一间,院后还有小水房,煮吃的到也方便。
她们同时进门,没有前后之分,此时地位是基本相等的。因董佳婉已年满十五岁,苏念锦要七月初三才及笄,宋箬溪就依照她们年龄大小,安排董佳婉暂住东厢房,苏念锦暂住西厢房,至于她们以后的排序,那是姜明红的事,她就不越俎代庖了。
“让少夫人费心了。”苏念锦和董佳婉欠身行礼道。
宋箬溪看着一身水红色喜服的苏念锦,眸光闪了闪,妻着大红,妾穿水红,从此以后,正红就与苏念锦无缘了,“两位辛苦了,今天早些休息吧,明天五夫人就要进门了,到时还要辛苦你们帮衬呢。”
“奴婢伺候五夫人是份内之事。”两人齐声道。她们虽然比姜明红先进门一日,却要等姜明红进门认了亲后,她们给姜明红敬了茶,再由姜明红来安排她们侍寝,那时候她们才定下名分。此刻她们还不算正式的妾室,只能自称奴婢。
宋箬溪淡淡地笑了笑,吩咐院中下人好生伺候两位新人,就回中苑去见昭平县主。昭平县主知道人已安顿下来,拍拍她的手,笑道:“大热天的让你来回跑,可累着了。”
“给母亲分忧,是儿媳应该做的,不累。”宋箬溪笑道。
婆媳闲聊了几句,宋箬溪就辞了昭平县主回东苑,在东苑门口遇到邺疏华从苑中出来,“你这里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是出来接你的。”邺疏华回房不见宋箬溪,坐立难安,索性就出来接她。
宋箬溪听得心中甜蜜,嘴上却道:“接什么接,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多事。”
邺疏华对她的口是心非不以为忤,看着她笑,清亮的眸底柔情似水。
宋箬溪从肩辇下来,笑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明天是五弟大喜的日子,父亲提前放人,我就跟着偷偷懒,先回来了。”邺疏华笑道。
“哎哟哟,不得了,师兄学坏了。”宋箬溪惊呼道。
邺疏华将折扇收起,放进扇套里,伸手拿过香绣撑着的油纸伞,牵起宋箬溪的手,笑道:“外面热,我们回房说话。”
回到房中,香朵端来两碗冰镇过的酸梅汤,给两人降降暑气。
宋箬溪接过去,一口喝尽,酸甜冰凉直透心底,感觉舒服到了极点,“再来一碗。”
香朵又端来一碗。
宋箬溪又喝完,“还要。”
邺疏华见她一连喝了两碗还要,劝道:“酸梅汤在冰里镇过,太冰凉了,不能喝太多,会伤胃的。”
“碗这么小,喝两口就没了,多喝几碗,不碍事的。”宋箬溪把碗放回托盘里,“香朵再去端一碗进来。”
香朵站着不动,看着邺疏华,等他的吩咐。
宋箬溪不满地问道:“香朵,你是谁的丫头啊?”
香朵笑,道:“奴婢是少夫人的丫头,可是少城主这话说的在理,为了少夫人的身子,奴婢当然听少城主的。”
宋箬溪苦着一张小脸,摆出闷闷不乐的样子。
邺疏华见她这样,心中一软,道:“再喝一碗。”
宋箬溪转嗔为喜,笑得眼眉都舒展开来,就象灼目的阳光,明媚动人。
“跟小孩子似的。”邺疏华笑道。
宋箬溪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愈加象个孩子了。
香朵忍着笑退了出去。
第二天,五月二十六日,大吉,宜嫁娶。
天气晴好,西苑内张灯结彩,鞭炮声声震耳,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新郎官邺孝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红喜服穿上身上,显得格外的风流潇洒,骑着马前往绮春园迎娶他的新娘。
除了成亲的人不同,成亲的流程基本是一样的,拜堂成亲入洞房。
宋箬溪站在喜堂里观礼,看着顶着红盖头的姜明红,轻叹了口气,才进门,就有两个良妾在后院里等着,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什么样。
“可是站辛苦了?让香绣扶你去偏厅坐着歇歇好不好?”邺疏华听到她叹气,关心地问道。
宋箬溪摇摇头,道:“我没事。”
邺疏华见她脸色尚好,也就没有坚持让她去偏厅歇息。
新人拜堂完毕,送进了洞房,观礼的众人去西苑的桢园吃喜宴。
喜宴,没人会挑事惹闲气,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中途宋箬溪找了个借口离席,实在是被那些有意无意落到她肚子上的视线给打量怕了,不就是成亲八九个月还没怀孕,至于一直盯着她肚子不放吗?她生不生孩子,碍她们什么事啊?
大喜的日子,园中的回廊和亭榭上挂着红红的灯笼,照映着亭台回廊一派深邃幽静,宋箬溪穿着软底的绣花鞋踩在坚硬的青石路上,缓步而行,没有太阳的炙烤,夜晚比白天要凉爽。
忽然前面假山边的花丛里似有人影一晃,宋箬溪吓了一跳。香绣上前两步,拦在了宋箬溪前面,厉声喝问道:“什么人?出来。”
从花丛里转出一个人来,“七姑娘。”
那人站在阴影处,宋箬溪看不清是他的相貌,听他用她未出阁的身份来称呼她,知道他必是闽国人,眸光微转,“大人可是喝醉酒迷路了?”
“七姑娘,可还认识在下?”那人向前走了两步,廊下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
宋箬溪看清了他的容貌,想了一下,喊出了他的名字,“左冬年!”
左冬年轻笑出声,“在下很荣幸,七姑娘还记得在下。”
宋箬溪警惕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毓娴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左冬年换了称呼。
宋箬溪淡淡地道:“左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左冬年看了看香绣、青荷和红绡,问道:“郡主可知道,皇上为何会封你为郡主,并将你赐婚给邺少城主?”
“师兄进宫向皇上请的旨。”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郡主可想知道?”
“左大人来此,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原因吗?”宋箬溪勾唇冷笑道。
“郡主,可知道五国与登瀛城联姻的目的是什么?”左冬年没有说出另一个原因,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大人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皇上会同意赐婚,多亏了贤妃娘娘向皇上进言,贤妃娘娘说七姑娘在寺中住了五年,熟读佛经,是个超然物外,不通庶务之人。可是这几个月看来,七姑娘的所作所为跟贤妃娘娘所言相差甚远,郡主当真是深藏不露,不止通晓庶务,还聪慧过人,手段高明,居然能令一个要皈依佛门,心慈手软、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成长为一个精明强悍的少城主。”
宋箬溪微微蹙眉,细想他话中之意,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来,她超然物外,不通庶务,邺疏华又是心慈手软,四大皆空,等邺繁百年后,登瀛城交到这样两个人手里,很容易被人操控,闽帝把她赐婚给邺疏华的目的莫非是想兵不血刃夺取登瀛城,将登瀛城纳入闽国的版图?
“看郡主神情,应该是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左冬年笑道。
“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是照他意思去做。”宋箬溪冷冷地道。
“既是如此,郡主就不应该留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养虎遗患。”
宋箬溪一怔,“你是说那八名宫女?”
“在下言尽于此,郡主保重,告辞。”左冬年说罢,转身要走。
“左大人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宋箬溪向前追了一步,沉声问道。
“姑娘善心有善报。”左冬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宋箬溪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主仆四人回到喜宴上,宋箬溪神态自若的应酬着众女眷。
女眷这边的宴比男宾那边散得早些,宋箬溪心中存事,没有等邺疏华,先行回到漱玉院,把事情跟蚕娘等人说了,“你们觉得她们八人有什么异常?”
蚕娘等人低头回想。
“哎呀,奴婢想起一件事来,上回,奴婢看到她们养了几只鸽子。”薄荷微皱眉,“少夫人,这算不算异常?”
“养鸽子?”宋箬溪眸光一闪,“她们养的是信鸽,用鸽子往外传消息。”
“这些该死的东西。”蚕娘骂道。
宋箬溪面色微冷,道:“这事情,先查清楚,如果能抓到证据最好,抓不到,也要把她们弄出去,只是她们毕竟是陪嫁来的,无缘无故的,我要将她们撵出去,会引来不必要的闲话,得要想个什么法子,名正言顺的把她们弄走。”
绿袖压低声音道:“奴婢到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奴婢知道有一种草药会令人腹泻不止,症状很象肠辟。肠辟是可以传染的,她们同吃同住,一同感染了,为免她们传给别人,要移到城外隔离。”绿袖道。
“你明天就出城去找这种草药,要在这几天内把她们给我弄走。”宋箬溪一想到,身边暗中有人居心险恶的监视她,浑身就不舒服。
“奴婢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绿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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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肠辟就是痢疾,在古代称肠辟,咱写古文,就用古代的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