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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霁雯半点没有要伪装自己的意思,经秦嫫一番话醍醐灌顶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欠妥,忙就坐直了身子问道:“他走了多久了?现在去找还来不来得及?”
把人抓回来吧。
“……”小茶顿觉人心太过善变,世态过于炎凉。
“奴婢听刘全儿说,他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走了,想想都已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小仙心内感受繁杂地说道:“如今再去找,只怕来不及了。”
整整两个时辰,纵是边吃边玩儿中途再顺便睡个午觉也够出城的了,还怎么可能找得着人?
冯霁雯拍了拍额头。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太爱意气用事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该就是来日的她了。
这回她将人赶走,日后这兔崽子若果真引出了什么麻烦出来,她被牵连的几率虽然不大,可一旦被牵连上,后果想来是极严重的。
虽然这么想显得她尤为的怂,不敢担事儿,可特么的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黑锅她真的是不想背啊!
惜命如她,半点也不想将自己无故置身于如此险境当中。
冯霁雯这厢不顾人道主义精神,满脑子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兀自懊悔间,那边却听了外头守着的丫鬟来禀,说是和珅回来了。
这个时辰,也该从宫里回来了。
算一算,好像还比平时晚了些。
他回回从宫里归家,总会在第一时间回到椿院,让下人跟冯霁雯打个招呼,自己则是回房先行更衣、收拾妥当之后。再过来冯霁雯这儿。
正处在自己的情绪当中的冯霁雯闻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太太不如将此事同大爷说一说吧。”秦嫫同冯霁雯劝道:“大爷到底懂得多一些,兴许有解决的办法也未可知——”
见冯霁雯面露犹豫之色,她便又道:“自古以来夫妻一体,此事虽非您的过错,但到底也非同小可,不管日后有没有麻烦。还是趁早同大爷把事情说开了为好。”
夫妻之间过日子。讲求的就是一个坦诚和沟通。
冯霁雯听罢点了点头。
秦嫫的话她明白,却不是全部都赞同的。
她赞同的是如今她同和珅名义上是夫妻关系,两个人是绑在了同一条船上的。她若有麻烦,他必也落不得好;
不赞同的则是秦嫫那句‘此事虽非您的过错’——
人是她救回来的,玉佩是她收下答应去转交的,怎么不是她的过错呢?
她虽觉得自己倒霉撞上了这等麻烦事。然而一人做事一人当,怪她就是怪她。
只是她向来是最怕连累别人的。
是以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瞒着和珅。
冯霁雯这边抱定了主意要将此事原委向和珅坦白说明,却不料他早已得知。
“伊江阿都同我说了。”和珅说道:“那个叫阿炎的孩子,想来确实不简单。”
当时冯霁雯在淑春园里险些被当做偷窃犯,事后自然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按着阿炎的嘱咐将玉佩转交给鹤公公。
她余惊未了。却也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关键,于是当即便托了伊江阿去打听这位鹤公公的背景。
伊江阿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百事通,大大小小的事情皆瞒不过他的眼睛。明面上看着就是一不羁子弟,实则耳目遍布京城上下。这一点,冯霁雯是从和珅这里得知来的。
和珅所言非虚,得了冯霁雯的拜托,伊江阿问了个事情大概,很快便查清了鹤公公和阿炎的关系。
结果是鹤公公为杭州人士,家中没有亲眷,在京城更没什么有来往的远房亲戚。
这便说明阿炎必然是在撒谎了。
冯霁雯一时倒忘了自己请伊江阿帮着查鹤公公一事了,眼下想来他同和珅关系好到如此地步,会跟和珅着意说起此事也不足为奇,便道:“此事还多亏他帮忙,若不然更是一团乱。”
话罢,又有几分歉然:“也怪我太过于大意了,救他回来之后没弄清他的身份,便擅自做主将人留在了家里,今日又这般贸然答应帮他转交东西……还因一时脑热,将人给赶走了。”
自责有一部分,更多的还是怕连累他。
因为二人并非真正的夫妻,她才更怕将他牵扯进来。
“夫人不必过于自责。”和珅仿佛根本未将此事视作一桩麻烦,听她半点不为自己辩解,张口便是悉数自己的罪行,反而忍不住露了几分笑意,道:“夫人这些举动,皆是出于人之常情,并无过错。若真有过错,也该怪我才是。”
怪他?
冯霁雯愕然地看向他。
本以为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岂料听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怪我未有及时提醒夫人该着意提防陌生人等,近来对家中之事也疏漏了许多。也怪今日夫人在淑春园中遇到麻烦,我未能及时出现,让夫人无辜受了这样一场惊吓。”
冯霁雯:“……”
这都关他什么事儿啊?
哪里有这么个算法儿。
她自己惹来的麻烦,本就该她自己担着。
这位爷还真是个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儿的主儿啊。
秦嫫却不这样想,她看向坐在那里一身常服的和珅,无声地笑叹了一口气,满眼欣慰之色。
姑爷能这样护着太太,将太太的事视作自己的事,实在难得。
可惜她家太太并不愿领这份情。
“爷这话说的言重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件事情上是我做的不对,回头我必多加反省,好好地长一长记性。”冯霁雯一脸真诚地自我检讨了一番。又将事情分的极清楚,与和珅说道:“只是我怕会因此种下什么祸根,来日再有什么影响——”
这才是眼前的重点。
和珅见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气息,不由有些想笑。
“夫人多虑了。”他说道。
见他这么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冯霁雯微微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夫人今日在淑春园中虽将那块来路不明的玉佩示出,可归根结底。当时在场之人的注意力都在八阿哥丢玉这件事情上。而真正经手细看过这块玉佩的只有那两位嬷嬷——她们当时认不清那块玉佩,事后又如何能有理由‘认得清’呢?”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冯霁雯被他说得一怔。
对啊……
那块本不是八阿哥的玉佩,却被她们误认为是八阿哥的玉佩。这为一个‘认不清’。
纵然日后这块玉佩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可一不在她身上,二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在淑春园中所示出的那块儿……纵然有人怀疑,却也根本没办法将脏水硬泼到她身上来。
她长这张嘴是干什么用的?
到时有的是理由来为自己洗脱啊。
想通了这一点的冯霁雯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笨!”
秦嫫则是在一旁满脸费解。
奇怪。
平日里见太太做事。也可称得上一个干净利落,妥当周全的。可怎在大爷面前这么一比,就弱得不行了呢?
或者说是大爷的处事角度跟太太不同。
大爷比较擅于从外人想不到的地方来着手解决麻烦,抽丝剥茧一般。
秦嫫这边正暗暗拿夫妻二人作比较,冯霁雯却是想到了另外一处关键来。
“可若这小兔崽子是个通缉犯。日后被抓着,反过来供出我包庇他,可怎么办?”不是她心胸狭隘。而是一个在她跟前住了大半月,连一句实话都没有的小白眼狼儿。她还要怎么来说服自己信得过他?
“这一点夫人顾虑的极是。”和珅颔首,暗忖了句自家夫人绝不算笨,只是有时候思考问题的方法单一了些而已。
不过这也正常,人在想事的时候,往往都是只按着一条思路走到底的。
不是人人都像他,习惯将事情的方方面面全部想透才觉得安心。
“但夫人也不必担心。”他笑微微地说道:“我想,阿炎绝不会的。”
绝不会?
冯霁雯不知他怎会如此肯定。
她刚要问一问为什么,却见他转回了头来看着她说道:“夫人放心,此事自有我来处理,必不会再出任何差池。”
他眸色清朗,口气却尤为笃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霁雯便知他是不希望自己再多问了。
通过这些时日以来的了解,冯霁雯心知他虽时常爱开个玩笑,但在面对正事时,从不是个会轻言许诺的人——眼下他既这么说,想必定是已有解决的方法了。
冯霁雯犹豫了片刻。
“对于阿炎的身份,我们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她看着他说道:“不管怎么做,足以自保便可。”
和珅闻言思索了片刻。
自保便可。
另一重意思便是,不要去伤害阿炎。
他不禁笑着点头。
虽然他做事讲求的向来都是万无一失,人情二字一直都被摆在最不起眼的位置。
但这个阿炎,他完全没有理由去伤害这个孩子。
相反,他或许还要不露声色地帮一帮他。
因为,他家夫人这场善因,可不能白种了。
受了这么大一场惊吓,不捞点什么回来,未免就太吃亏了。
和珅垂眸吃茶,眼中笑意盎然。
他真是……娶了个福星回来。
只是这个‘福星’却满心觉得自己惹了麻烦,久久无法释怀。
……
今日淑春园内八阿哥丢玉一事,在宫里几位主子们的示意之下,并没有被大肆传开。
中间冯霁雯被误解一事,便也未有被太多人提起。
可今日这场赏花会带给诸人的后续影响,却是一桩桩、一件件地逐渐冒出来了。
先是章佳吉毓被家中再次禁足。
这次禁足直接禁到了七月选秀。
阿桂也因此而发了脾气,训饬了大儿子和大儿媳管教不严,教出了这么一个行为不检的女儿,阿迪斯和瓜尔佳氏夫妻二人因此吃了挂落,阖府上下大半日的气氛都是紧绷绷的。
“临走了也不能叫我省一省心。”书房中,阿桂连夜整理着文书等物,摇头无奈自语叹息。
唯一一个还算满意的孙子,近来也不知为何变得颓唐了起来,他思前想后,只能将原因归咎到了咸安宫官学里。
想来应该是官学里的学业生活太过安逸了,孙子跟着那些不求上进的旗下子弟们相处的太久,沾上了他们身上的坏习气。
章佳家传到这一辈,他对两个儿子都不算满意,一个太文,一个太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这些小辈们翻一翻,阿桂如今最看重的便是韶九这个孙子了。
啧,打小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好孩子,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好在发现的早,刚有要走下坡路的迹象,如今应当还有希望能够掰正的回来。
阿桂细想一番过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来。
他招来了仆人,吩咐道:“去一趟长房,让老大立即过来见我。”
他要跟阿迪斯这个做阿玛的商议商议。
……
同作为乾隆的肱骨大臣,除了阿桂之外,傅恒今日的心情亦不算好。
傅恒夫人自书房中行出,交待了丫鬟半个时辰后再送一碗热汤进去。
傅恒已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整日,不知是在起草什么重要的折子。
“夫人,三爷回来了。”
傅恒夫人回到居院时,从前院行回来的小丫鬟细声地禀道。
“容他回房换身儿衣裳,便叫过来见我。”傅恒夫人一边接过大丫鬟递来的茶盏,一边吩咐道。
“是。”
小丫鬟躬身退行了出去,传话去了。
约是有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福康安便过来了。
他换了一身杭绸绣竹叶纹圆领袍子,在外头跑了一整日,却也不见半点疲态,相反地,一张脸上皆是神采奕奕的颜色,看起来精神极饱满,且还乐滋滋的。
到底是自个儿的儿子,傅恒夫人看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
她禀退了身侧伺候着的丫鬟,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守在一旁看茶。
福康安一瞧这阵势便觉不妙,心下对母亲接下来的话已大约有了计较。
“回来的这么晚,花会结束之后,又跑去哪里了?”傅恒夫人坐在高背椅上,脑后一支琉璃玉钗坠着一串儿月白色的小碎珠子,珠子轻轻晃动间,经灯光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福康安心下皱眉。
这支玉钗,他今日也见冯霁雯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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