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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夫妇和陈夫人在沪上停留了几日,便分别启程返回故地,临近农历年,族中家里事务繁忙,也容不得他们逗留太久。
谢道中夫妇已经知道婉恬要随乔治回英国了,他们想劝诫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因为他们对大洋彼岸的生活一无所知。
“现在去了,还会来的吧?”最后还是秦夫人先问的,“距离农历年还有两个多月呢。”
“是的,还会回来。”乔治道,“我们只是回去庆祝圣诞节。”
秦夫人点了下头:“那农历年的时候,你们就能回老宅来过了。”
这倒让乔治和婉恬双双吃惊,忍不住对望一眼,婉恬道:“母亲的意思……是我们过年可以回老宅?”
“那不然呢?”秦夫人不看他们,口中絮絮道,“万家团圆的好日子,你们俩在上海,孤苦伶仃的,还不如回老宅……还是说你们不愿回来?”
“不是的!”婉恬急忙道,“我们从英国回来就去老宅,帮母亲的办年货。”
秦夫人点了一下头:“出这么远的门,路上要当心,看好财物,莫与人生摩擦。”
婉恬一一应着,直到谢道中咳了一声打断她们:“好了,走吧。”
谢怀安夫妇跟着他们一并回镇江,共同为即将到来的农历年做准备。照孙先生定下的规矩,这一年按照西历被称作1913年,但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却都照老年历的习惯,叫民国一年。
虽然已经嫁出了两个姑娘,但谢家在民国一年的年夜饭依然丝毫不显冷清,世家大族总是如此。
吴心绎独自掌过一回家,在帮秦夫人打理年务的时候,说话便有分量多了,但先前把各府的小姐奶奶们叫到老宅使唤的事终究办的得罪人,因此外七府里对她不满地太太也大有人在,明里暗里都想在口舌上给她个下马威。
但吴心绎不理会她们,问的话多用是和不是作答。她脸上笑容淡淡的,绷的矜贵又自持,去拿眼睛打量人的时候,竟显出几分深不可测之感。
明三太太又冲上来找不自在,故意问她:“安大奶奶打算几时回娘家去呢?”
吴心绎瞥她一眼,淡淡道:“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
明三太太也不是真正关心她几时回娘家,只不过是起这个由头供他做文章罢了,等她答完,立刻又接道:“怎么不把亲家公亲家母接来一并过年,人多,也热闹。”
吴心绎笑了笑:“三太太是打算将惠萍的父母接来吗?”
明三太太笑容满面:“我是没这个打算,但惠萍父母是盛情邀请我,叫惠萍回娘家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将我带去,一起吃这个回门饭,我是有点动心的,大奶奶知道,惠萍娘家殷实,她妈妈又爱看戏,新近收了个水磨班子,听说唱的可好呢。”
“三太太有耳福,我要恭喜你。”吴心绎点了下头:“不过老宅倒没这打算。”
明三太太又笑:“也是,亲家公亲家母远在山东,来一趟折腾的很,交通也不方便。”
吴心绎懒得与她争个口舌之先,敷衍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明三太太笑意更深,兴致也高昂起来,又开口准备说什么,但吴心绎却忽然道:“惠萍,去厨房问问有没有姜茶,拿来给各位太太暖身子。”
三太太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吴心绎挑了挑眉:“惠萍身子不便吗?那就叫宛婉去好了。”
谢宛婉是四府的小小姐,生母是四府老爷新纳的妾,今年刚十四。因为修庆老太爷的缘故,四府的规矩跟老宅一样严,未出阁的小姐和嫁进来的的儿媳也要像丫头一样服侍长辈。因此她没什么好膈应的,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吴心绎含笑望着门外:“宛婉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都说修庆老太爷治家严,果然所言非虚,家风正,家里小辈言行就正,我瞧底下这些小妹妹们,真是没一个能及得上宛婉的。”
三太太的脸色已然难堪至极,冷笑着接话:“那大奶奶看你妹妹婉贤呢?”
吴心绎又把目光投到婉贤身上,笑着唤她:“阿贤……阿贤,三太太问你跟宛婉谁强呢。”
婉贤比宛婉大了一岁,但因上学早,她已经快要读大学堂了,宛婉还在镇江女中里读初三。她自恃年长,不与小妹妹争前后,当即摆手:“嫂嫂取笑我,我哪能跟阿婉比,阿婉将来要比我厉害的。”
四府太太赶紧跟她客气:“阿贤这是高赞阿婉呢,她能安安稳稳将书读完,我们做父母的就心满意足了,女孩子家,不指望她能多厉害,只消找个好婆家,能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就够了。”
婉贤眨巴着眼睛笑:“四太太一篇慈母心,只是没想到如今世道有变,只平安便已不易,还谈何喜乐?”
她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说的话谁会去听?四太太左右也不过笑一笑,敷衍地夸赞一句:“还是阿贤见识高,我们阿婉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婉贤觉察出对方的心不在焉,她无意取辱,当即便终止了这个话题,笑嘻嘻道:“我同阿婉一起去看吧。”
吴心绎又道:“催一催宴。”
谢家的饭桌,男人和女人向来是分开吃的,大年夜也不例外,秦夫人带着太太们在三堂主席上,儿媳妇和小姐们则要走来走去服侍这些长辈,等她们吃完,移步暖阁去看戏了,才上桌吃剩下的残席。
年轻媳妇们不当着婆婆的面,各个都活泼,说说笑笑。厨房按惯例上了几个新菜,奶奶们嘻嘻哈哈地给了赏钱,开始吃她们的年夜饭。
有个小大姐过来,贴着吴心绎的耳朵悄悄道:“大奶奶,大爷叫你现在赶紧过去。”
吴心绎不知道谢怀安这阵子叫她干什么,推却道:“这里一大桌子人呢,我走不开。”
“走不开也要走,”小大姐皱着眉,“安大爷可能突发急症了,我看他脸色很不好。”
吴心绎眉梢挂着笑意,还想再说什么,心里忽然咣当一声,想起谢怀安的烟瘾来。
这么久都没有发作过,老宅又不准抽大烟,不至于赶这个关口发作吧……她极力安慰自己,心神不宁,跟席上人告了罪,压着焦急的情绪,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谢怀安在一堂和二堂中间的角屋里等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见了吴心绎便扑过去抱她:“你可来了。”
吴心绎拿了一把铜子,将那个小大姐打发了,叮嘱道:“别惊动老爷太太们。”
“我晓得,”小大姐只当是谢怀安身体不适,犹自关切道,“今年大寒,大爷可别伤了风。”
“恐怕是前天冻狠了,”谢怀安道,“你去吧,这里叫大奶奶伺候就行了。”
谢怀安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她身上,瑟瑟发抖,正是犯烟瘾的症状,吴心绎惊慌失措地扶着他:“这回是怎么回事?”
谢怀安发着抖道:“我不知道,忽然这样了。”
吴心绎急的一脑门子汗,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要往外走:“我去给你打热水来。”
“别出去,”谢怀安嗓音都有些变了,“当心惊动别人,让我熬过这一阵,你把亵衣撕了,拿布条将我手脚捆上,免得弄出动静来。”
烟瘾发作时间有长有短,短了不过几刻,但长的几个时辰都有。吴心绎照他的吩咐做了,心惊胆战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说上海那边有电话来,不知道是拜年还是另有商业上的事情。”谢怀安腮帮鼓起,咬着后槽牙道,“我本来想去书房,但已经走不过去了。”
吴心绎忙活了好一阵,将他从胳膊到小腿全都捆在了椅子上,又在他嘴里塞了布,谢怀安仰头闭目,口中渐渐呜咽有声,显然是发作的更厉害了。
吴心绎不敢去碰他,坐的远远的,使劲握拳,依靠指甲掐在掌心里的痛觉来缓解心中惊慌焦急的情绪。然而就在这时,角屋的门忽然开了,谢福宁端了一碗热水走进来,口中还道:“听说大少爷……”
他猛地住嘴,因为看清了屋子里的现状:“大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碗放到桌子上,走过去想要解开捆着谢怀安手脚的布条。
吴心绎立刻过去阻止:“不要!福大叔!不要碰他!”
谢福宁已经将谢怀安口中塞得布团取出来了,谢怀安神智还在,口中一松,立刻便用上齿去咬下唇,一下便咬破,疼得他额上立刻浮起一层冷汗。
吴心绎劈手从谢福宁手中夺过布团,想重新塞进谢怀安嘴里,口中还对谢福宁道:“千万不要惊动了老爷太太!”
谢福宁抖着手指向谢怀安:“大少爷这是……这是癫痫了吗?”
他从未想过谢怀安会染上毒瘾。
吴心绎愣了愣,立刻点头:“是,你不能告诉老爷太太,等他犯过这一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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