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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没有撒谎。”绿鸢并不畏惧秋明玉。“小姐的衣服刚刚换下,还没有洗。三小姐若是不信,奴婢大可以拿出来给三小姐亲眼验证。小姐今早去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就是穿得那身衣服。”
秋明玉气得脸色铁青,若非老太君在此,只怕她会冲上去赏绿鸢两个巴掌。
“明明是秋明月打翻了我的药,还把小翠扣留在雪月阁。你这贱婢居然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谁给你的胆子?”她说着,眼神凌厉而森冷的看着秋明月。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秋明月还没说话,绿鸢就冷了脸色。
“三小姐,这事儿单由奴婢一人说了不算。若你不信,大可以传小翠来问话。”
秋明玉冷笑,“小翠自踏出皎院,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不定,她已经回不来了。”她眼神森寒,语气透着嘲讽和暗示意味儿。
秋明月忽而讶异的惊叫一声,“为什么?三姐,小翠早就回去了啊?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回去?”
秋明玉恨恨的瞪着她,“别给我装。说,你把小翠藏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她杀了?你这个狠毒的贱人,竟然连一个丫鬟都不放过。”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她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是因为她脸颊实在太过红肿,一说话就会牵动皮肤而疼痛。而且说话也瓮声瓮气,她觉得丢人,是以一直忍着。现在,她实在忍不住了。
“住口。”老太君实在讨厌这对娇蛮的母女,“别忘了,你是一个大家闺秀,你出去看看,这京城有哪家的大家闺秀像你这般随口的粗言?”
秋明玉不甘心,道:“祖母,如果她不是心虚,刚刚为什么不敢出来?还有,小翠明明就被她扣押了,她非但不承认,还唆使丫鬟倒打一耙。今日这事儿若是不说清楚,以后孙女也没脸见人了。”
老太君瞥了眼她红肿的脸,淡淡道:“你也知道自己没脸见人啊?早干嘛去了?整天就知道咋咋忽忽,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秋明玉被呛得一噎,还么开口,就见秋明月抬起了头。
“三姐,你怎么知道此刻小翠还没回去?”
“笑话。”秋明玉鄙夷的看着她,“若非小翠迟迟未归,我没事跑到你这破地方来干嘛?快说,你把小翠藏哪儿去了?”
秋明月脸色仍旧有些白,凤眸柔软如水,在那一瞬间却闪过秋明玉看不懂的幽暗笑意。
“不成想,三姐竟如此爱护一个丫鬟,实在令妹妹我汗颜。比起姐姐来,妹妹我连自己屋子里的丫鬟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为我所累,受人责打辱骂,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低头,眉眼一抹黯然。
情势立刻就变了。所有人都想起并看向仍旧还没有处理身上伤痕的醉文等人,眼中不乏同情唏嘘之色。
秋明玉瞪了秋明月一眼,“少废话,快把小翠交出来,交不出来就说明你心虚。”
秋明月幽幽说了一句,“爹官拜刑部尚书,一生审案无数,从无差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如三姐姐这般,随意问几句,再加上自己有意识的猜测,便定了案?”
“胡说!”老太君沉了沉脸,对着秋明玉道:“闹也闹过了,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还想把这雪月阁翻一遍?”
秋明玉就是有这个意思,她断定小翠还在这雪月阁里,只要找出小翠,秋明月的谎言不攻自破,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寻求老太君庇护。
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得意的看着秋明月。
“若她心中无愧,也不怕搜查。”
秋明月此时嘴角才掀起一抹冷嘲,声音却仍旧细柔而隐忍。
“三姐,你别太过分了。”她瞳孔盈盈,贝齿咬着唇瓣,很显然在压抑着什么一样。
秋明玉不屑的看着她,“怎么?你心虚了?”
秋明月不说话,秋明玉便更加得意了,认为她害怕了。
“你要是现在交出小翠呢,这事儿就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你打翻了我的药,就去给我重新熬一碗吧。”
让她一个主子去做丫鬟做的粗活?秋明玉分明就是在侮辱她。
秋明月抿唇,依旧没说话。
大夫人冷冷的开口了,“怎么?你是明玉的妹妹,不过让你熬一碗药而已,至于那么委屈么?何况,那药还是你打翻的。自然该你自己弥补过错。”
秋明月还是不说话。
大夫人沉不住气了,“你——”
老太君却淡淡打断了她,“来人,去看看小翠在不在皎院。”
大夫人一愣,接着就是不满。
“娘,你——”老太君分明偏帮着秋明月。
老太君淡淡道:“若小翠没有回皎院,到时候你要查这雪月阁,我也不反对。”她深知大夫人是什么性格,今日这事儿若不说明白,大夫人得抓着这事儿借题发挥好几天。
大夫人一想,这话也有道理。虽然与自己预期的效果不一样,但是结果一样就行了。
“好,那我就等着。”她拉着秋明玉坐了下来,眼神斜挑而得意的看向秋明月。仿佛在说,这次你死定了。
秋明月不予理会。
老太君转过头来,握了握秋明月的手。她立刻倒抽一口气,轻呼一声。
“疼。”
“小姐。”红萼和绿鸢立即想要过去,可是两人现在还跪着,老太君不发话,她们也不敢起来。
老太君朝着珍珠帘子唤着早已见势退出去的陈大夫,“陈大夫,你进来吧。”她又挥了挥手,示意绿鸢红萼起来。
绿鸢红萼谢了恩站起来,走到床头两侧,放下薄薄的纱帐。陈大夫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太君。”
躺在窗内的秋明月问了一句,“陈大夫,劳烦你待会儿开一点外敷的药,我的丫鬟都受了伤。到底是女孩子,身上留了疤总是不好看。”
陈大夫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虚弱的情况下还顾忌自己的丫鬟。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共收道:“是。”
帐内,秋明月轻轻笑了一声。
她靠在十香浣花软枕上,眼神晶亮,带着雪霜般的笑意。
“多谢。”
她伸出手,放在白色垫子上。
古代男女大防严谨,便是看个病,也必须以屏风或者帐幔挡着。这还是普通富贵人家,若是宫廷之中。御医给后妃看病,一般都相隔一丈之外,以红线绑住手腕,视为悬丝诊脉。
她就这样躺着,并不担心陈大夫检查出什么来。
把了一会儿脉,陈大夫收回手,道:“五小姐无甚大碍,只是刚刚或许受了刺激,身子有些弱,喝几天药就可以了。”他目光又落在秋明月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手上,“五小姐能否拆了绷带,老朽得看看小姐伤势如何。确定会不会因伤口而感染引起发烧。若是那样的话,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秋明月在床内嗯了一声。
“绿鸢。”
“是。”绿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露出伤痕斑驳的手来。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那只手,原本白皙修长,十指纤细而娇嫩,很美的一只手。可是如今却惨不忍睹。手背手心几乎伤痕交错,手指也被大大小小的刺刺破划伤,好多地方连皮都脱落了,伤口边缘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丝。整只手完全就血肉淋漓,令人见之欲呕。
大夫人已经捂着唇呕吐起来,秋明玉脸色也变了变,本来以为秋明月就算真的伤了手,也只是做戏而已,并不会伤得有多重。没想到,她居然能对自己如此狠心?
绿鸢和红萼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流出泪来。
老太君身后的韩嬷嬷沉香等人已经别过了脸去,不忍再看。
老太君看着那只手,想伸出手握住她,却又怕弄疼她,只得放弃。
“明月,疼么?”她声音里满是疼惜和慈爱。
纱帐内,隐约见秋明月摇了摇头。
“已经不疼了。”
老太君眼露心疼之色,“孩子,苦了你了。”她低头,用袖子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又对同样惊讶皱眉的陈大夫道:“陈大夫,明月的手会不会留下伤疤?”
女人的手就等于第二张脸,如果因此带上了疤痕,以后嫁了人,肯定会遭到夫家嫌弃的,她不得不问清楚。
其实秋明月自己倒是不慎在乎。莫说是一只手,便是毁的是她的脸,估计她也只会有几分可惜罢了。毕竟无论生得多美,也终究不过一张皮相而已。女人的容貌就像花儿一样,美,却凋谢得快。青春就那么几年,等到人老珠黄了。那些浮华的美丽,最终也将变成松弛的黄皮,流逝在无情的岁月里。
脑海中突然划过一张风华绝大的脸来。
那个人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不知道自己这双手若是布满了疤痕,他还会不会嫌弃?
这个想法一晃过脑海,她自己便是怔了怔。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看来最近她还真是被他荼毒不浅。摇摇头,企图挥去那人的影子。却在下一刻,一张朦胧的,同样妖孽的脸浮现脑海。
温润的眼神,如雪的白衣,风姿如仙,眉目如画。
那样的男子,一生高华。怕是不喜有任何污点存在于生命中吧。
秋明月再次愣了愣,怎么又想起凤倾玥来了?
看来最近她的确疲惫了,脑子里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她摇头的时候,帐外已经响起陈大夫的声音。
“原本这些伤疤不深,只要日日上药,是可以恢复的。只不过五小姐这手,伤痕交错,许多还连皮带肉。要恢复倒是不难,可是若要保证不留下丝毫疤痕,只怕有些困难。”
老太君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了,“有什么药可以彻底祛除?”
陈大夫皱眉想了想,道:“有是有,只不过…”
老太君一听有戏,立刻道:“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言。”
陈大夫道:“宫中有一种秘制的祛疤药膏,叫做‘冰肌雪玉膏’。只不过此物难得,便是在宫中也极为鲜少。老朽听说,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各有一瓶。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可话外之意,却是不言而喻。皇后母仪天下,身份何等尊贵?德妃也背景雄厚,两个女人都不是一般人。切莫说寻常人没机会进宫,便是进了宫,谁又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这两位施恩授予顶级‘冰肌雪玉膏’?
老太君眼神暗了暗,“就没有别的药膏了吗?”
陈大夫下意识想摇头,而后又似想起什么。
“有。”
老太君眼神又亮了,“什么药?”
“据说水镜坊中有一神奇香料,可去除疤痕,不留丝毫痕迹。叫做玫瑰玉露液。只不过这种香料很难得,一般人便是有钱也买不到。而且听说这香料是水镜坊的老板独家所制,没人知道它的配方和制作工序。更不可思议的是,据说它的用途比之皇宫里的‘冰肌雪玉膏’更神奇。”
老太君再次皱眉,“又是水镜坊?这水镜坊不过开张几个月,名气都快传遍大江南北了。那水镜坊背后的老板,倒真是神秘。”
陈大夫不再多言,只一支笔刷刷写好了药方。
老太君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沉香,带陈大夫去账房支银子。顺便去把药抓了。”
“是。”沉香走过来,“陈大夫,这边请。”
陈大夫站起来,对老太君拱了拱手,又道:“五小姐伤的严重,这段时间内切记莫要沾水,也不要吃辛辣之物,一面伤口感染发炎。”
“谢陈大夫提醒。”
老太君奔来想让陈大夫给秋明月看看脖子上的伤痕,不过想想一个闺阁少女,怎能让男子看了脖子去?便也罢了。明日还是让老太爷禀了皇上,找来宫中女医官来看看吧。
陈大夫走了后,屋内顿时又寂静下来。
秋明玉和大夫人听了陈大夫的话,自然是开心的,得意的。一只手算什么,最好是把秋明月的脸也给毁了,她们会更兴奋。
绿鸢和红萼再次把纱帐撩开,然后再找来药膏。
“小姐,你忍着点疼,很快就好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老太君看她故作笑颜的样子,难免心疼,怒声斥道:“那个叫小翠的也太没眼力介了,居然让你伤得这么重。犯下如此大错,便是打死也活该。待会儿她来了,我定要好好责罚。”
秋明玉咬牙,小翠怎么样都是她的人。老太君当着这么多人放了狠话,岂不是在当面打她耳光么?
这一笔账,她又记到秋明月身上了。
秋明月对她仇恨的目光视若无睹,对于她来说,秋明玉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嫉妒心重,又不够聪明,整日只知道张狂刁蛮,像个疯狗一样乱吠。这种人,不值得成为自己的对手。
她微笑对老太君道:“祖母,她只是不小心而已。用不着如此动怒。”她眼神真诚而清澈,道:“您年纪大了,万不可为了这等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否则,就是明月的罪过了。”
老太君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呀,就是太过善良了,所以人家老是欺负你。”
老太君这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人家’就是指大夫人和秋明玉。
大夫人不堪忍受众人异样的目光,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在老太君威压的目光下不敢发作。手上的帕子早就搅成了麻花状,仿佛那就是秋明月一样。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见她幼稚的动作,心中觉得好笑,对老太君说道:“祖母常说,家和万事兴,明月一直谨记在心,不愿祖母为难操劳。”
老太君又是叹息一声,意有所指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乖巧懂事,我也就清净了。”
秋明玉脸色又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做,老太君就是不喜欢自己。而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一个贱呸生的女儿,凭什么得到老太君如此宠爱?
她不甘心,不甘心。
秋明月道:“祖母言重了。”
老太君不再说话。
这时候,老太君刚刚派去找小翠的丫鬟凡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穿绿色衣裙的丫鬟,低着头,面容清秀。看着眼生得很。秋明玉见到她,却是脸色一变,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翠?”
大夫人脸色也变了,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更加阴毒警戒。
凡山带着小翠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君福了福身。
“太君,奴婢到皎院找来了小翠,已经带她来了。”她让开一步,小翠低着头跪在地上。
“奴婢小翠见过太君。”
秋明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小翠,你…”她刚想质问,小翠是何时回去的。老太君却挥了挥手。
“起来吧。”
“谢太君。”小翠站起来,仍旧低着头,好似有些害怕。
“抬起头来。”老太君淡淡吩咐。
小翠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神布满了疑惑,还有一丝惊怕。无意间对上秋明月含笑的双眸,她似被电击了一下,脑海开始晕眩,一串串文字快速跳跃在脑海,然后生根。
秋明玉已经不淡定了,低喝一声。
“小翠,你刚刚去哪儿了?何时回的皎院?”
老太君皱眉,不悦的看了眼秋明玉。
秋明玉却没看到老太君警告的眼神,她死死的瞪着小翠,大声道:“我不是让你去熬药了吗?药呢?是不是被人给打翻了?”这话就有明显的暗示味道了。如果小翠聪明,就该顺着她的话说,然后自己就顺理成章的把矛头指向秋明月。然后…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你既然都说小翠没回去,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的药被明月给打翻了?何况凡山可是我的丫鬟,她说在你的皎院找到了小翠,你刚刚却口口声声说她被明月扣押了。无凭无据你就这般诬赖她人,笑笑年纪心思不纯。哼,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秋明玉被呛得脸色阵青阵白,“祖母,我…”
她急急的就要解释,大夫人却拉过了她,给她使了个颜色,才和颜悦色对老太君道:“娘,你别生气。之前是我见小翠一直未归,便让人去寻找,却发现小翠被明月的丫鬟带来了雪月阁。所以…”
老太君又哼了一声,“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到雪月阁里来要人,还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你当这里是你的芙蓉院?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大夫人表情有些讪讪的,再次瞪了眼秋明月,回头又恶狠狠的看着小翠。
“小翠,你说,三小姐的药呢?去哪儿了?”
小翠看着老太君,缓缓开口。
“适才奴婢端着药,不小心撞到了五小姐。药汁溅到了五小姐的身上,弄脏了她的衣服,还因一时失重而摔倒在地,双手扑在花丛中,割伤了手。奴婢很害怕,五小姐却没有怪罪,只带着红萼和绿鸢回去了。临走时,还好心的让奴婢重新去给三小姐熬药。”
“奴婢怕三小姐责怪奴婢没有办好差事,又怕被人看见,就从小路匆匆去了厨房,迷晕了厨房的管事杂役,又重新熬了一碗药,给三小姐送过去了。”
完全与大夫人和秋明玉的说法背道而驰,倒是和红萼绿鸢的说法不谋而合。
小翠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寂静,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老太君脸色黑得堪比锅底,大夫人脸色却是惨白如纸,根本就无法接受这翻天覆地的事实。
“你说谎。”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秋明玉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掐住小翠的脖子,狠狠的盯着她。
“你这个该死的贱婢,你在撒谎。说,是不是秋明月指使你这么说的?你是不是和她串通一气想要陷害我?”
小翠被她掐住脖子,满脸青紫,呼吸不顺畅。
“奴婢…没有撒谎,三小姐,饶…饶命…”
所有人都被秋明玉这个举动给惊到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直到小翠开口,老太君才蓦然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道:“快,快分开她们,快——”
“是。”于是又是几个丫鬟一拥而上,使劲儿把秋明玉给扯了开来。
小翠身子失重,立刻瘫软在地,扶着脖子,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秋明月被几个丫鬟拉着,还在疯狂的大叫。
“放开我,你这个贱人,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秋明月,你这个贱人…”
老太君悠的站了起来。
“住口。”
震怒的声音,冲破耳膜。却不是老太君。
秋明玉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却见大老爷铁青着脸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沈氏。沈氏倒是没想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先是惊了惊,而后目光下意识的落到秋明月身上,随后立即惊呼一声。
“明月。”
她忽然就冲了过去,眼眶泪水盈盈,双手似想要抚摸她的脸,又怕碰疼了她一眼。
“你,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秋明月没想到沈氏这个时候会跟着大老爷过来,也是一愣。她下意识就想要偏头避开。大老爷却已经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根本就不理会大夫人和秋明玉。
“老爷,你…”
大老爷走到窗边,目光却是落在秋明月的手上,脸色一变。
“明月,你的手怎么了?”
沈氏这才发现秋明月的手还缠着绷带,脸色又白了白,立即紧张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月,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怎么回事?”她一走进来就噼里啪啦几个问题问出了口,甚至都没发现老太君还在一旁坐着。
秋明月既无奈又感动,低声道:“姨娘,祖母还在这儿呢。”
沈氏抬头,这才发现老太君,脸色又是一白,连忙屈膝行礼。
“妾身不知老太君在此,妾身失礼,望…”
“好了。”老太君扶住她的手,“起来吧,别那么多礼节了。”
沈氏确定她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目光又从秋明月的脸移到这满屋子的人身上,眼神疑惑而询问。
秋明月低低道:“姨娘,你先坐下,这事儿有点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一点也不复杂。”老太君却是冷声开口了,眼神冷冷的扫过大夫人和秋明玉紧张害怕的脸色,直接对大老爷说道:“卿儿,废话我也不多说。这件事的起因,就在这个叫小翠的丫鬟身上,你自己问她吧。想必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我今日若是不来,估计你就见不到明月了。”
老太君这话说得有点严重,却丝毫不夸张,大老爷脸色又变了变。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外面一片狼藉,夏桐等人全都衣衫凌乱,脸上、手上,都有伤。他急急地走进来,却不想,明月伤得更重。又见到大夫人和秋明月,不用说,大老爷光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今天的事只怕又与他这个愚蠢的发妻有关。
大老爷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也不去歪厅,直接吩咐红萼搬了凳子过来,就坐在这里审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来告诉我?”
大老爷浸淫官场多年,又是刑部要职,他的专长就是审案破案。当他拿出在刑部对付犯人那一套威严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就凌厉起来。让人看着就莫名心惊胆战,首先就心虚了几分。
大夫人本来还想说几句,可是看着大老爷那样的眼神,她心中颤了颤,始终没敢多说一句话。秋明玉已经浑身发抖,红肿的脸也开始泛白,眼露惊恐害怕。
老太君对小翠道:“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小翠用手平复了心跳,脸色微微好了一些,正准备说话,大老爷却眼尖的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和秋明月如出一辙。
“等等,你脖子上的伤痕怎么回事?”
秋明玉脸色一白,脚下一软,差点晕倒。还好大夫人在旁边扶住了她,可是大夫人自己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太君轻哼一声,“这就要问你那个娇贵的好女儿了。人不大,心肠却如此歹毒,当着我的面就敢杀人灭口。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也听见她是如何辱骂明月的吧?我来的时候,明月就跟这个丫鬟一样。不过这丫鬟还好一点,至少还有人帮忙。方才我来的时候,你那个好妻子,正双手掐着明月的脖子,要把她霍霍掐死呢。雪月阁的丫鬟全都伤的伤,叛主的叛主,她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我若是晚来一步,明月就没命了。”
沈氏身子一颤,双手紧紧拥着秋明月的肩膀,眼泪无声的落下。看向大夫人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仇恨之色。秋明月有些愧疚,她脖子上和手上虽然是真的,但是大多数都是她自己故意弄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老太君彻底厌恶大夫人。不然以大夫人当年在危难之时救老太君一命,只怕无论大夫人做了多少恶事,老太君也不会真正对她失望的。
可是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也是回来的时候才想到要将计就计利用自己来做文章。却忽略了,沈氏看到自己这样受大夫人‘欺负’,会是何感受。心中难免愧疚。
大老爷听闻此话后,却是猛然变了脸色,眼神阴鹜冷沉的看向大夫人和秋明玉,仿佛要将她们吞噬入腹一般。
大夫人被他那样的目光定得全身颤抖,“老爷,我…”
秋明玉从小就怕大老爷,此时更是害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了,眼泪啪啦啪啦掉个不停。
大老爷却只看了她们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小翠身上。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翠身子一抖,有些害怕,却还是一字不差的将刚才那番话叙述了一遍。
老太君在一旁接过话,“夏桐她们,就是因为‘隐瞒小姐未归又欺瞒主子’之罪,被下令责罚。现在你看看吧,整个雪月阁,除了绿鸢和夏桐。便是明月的奶娘,孙嬷嬷,也浑身带伤。你再看看明月的手,那还是手吗?刚才陈大夫说了,她这手伤得太严重。除非用皇宫内秘制的膏药‘冰肌雪玉膏’或者水镜坊的‘玫瑰玉露液’。否者,她这只手就会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
大老爷脸色更沉,看向大夫人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大夫人给撕裂了。
沈氏却突然痛哭起来,她抱着秋明月,眼神一改往日怯懦,而是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看着大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夫人,我知道你恨我。有什么你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针对明月?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秋明月。沈氏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温柔怯懦的。在大夫人面前,更是都不敢大声说话。她这突然的发怒,怎能不让人惊讶?不过想想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遭人如此欺辱,谁能不怒?谁能不痛?
大夫人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沈氏,怎么可能在沈氏面前弱势?所以她不屑的轻哼一声,“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闭嘴。”大老爷怒喝一声,看着大夫人的眼神满是厌恶。
“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非要弄得家宅不宁你就开心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大夫人被大老爷这样一呵斥,眼眶立即就红了。
“老爷,你就这么偏心这两个贱人?”
大老爷猛然站起来,神情恐怖,所有人都是一惊。
“卿儿,住手。”老太君脸色一边,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大老爷的手,生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大夫人。
屋内惊呼声四起,大夫人抱着秋明玉,眼神惊惶而不可置信。
大老爷愤愤道:“娘,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毒妇。不然哪天她就猖狂到无法无天了。”
老太君本来想劝两句,可是大夫人不服气了,她红着眼睛,走过来大声道:“你打我?为了这个贱人,你居然要打我?”她眼神满是不甘和怨愤,还藏着浓浓的仇恨。
“你给我闭嘴!”大老爷实在不堪忍受她一口一口的贱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大夫人,对着她就怒吼出声。
大夫人梗着脖子瞪回去,“怎么?你心疼了?”
沈氏一见这个场面,惊得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抓住大老爷的衣袖,满脸的乞求之色。
“老爷,不要,不要这样……”
大老爷看着她眼神柔和了几分?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毒妇才会这样欺辱你。打你进了这个家门,她就没给你一天的好脸色看。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大老爷说到这儿就有些愤愤不平,看着大夫人,眼含冰霜。
“我容忍你,不过就是给你几分面子。没想到你现在却得寸进尺,登鼻子上脸了。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大夫人心口一滞,刚才老太君说这话的时候,她虽然惊讶害怕,却没有这一刻从大老爷口中说出来让她心惊痛心。她颤抖着手指,“你…你说什么?你要休了我?为了她,你要休了我?”
老太君也是一惊,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保持沉默。
大老爷冷哼一声,袖手一挥,冷道:“是又如何?”
大夫人几乎尖叫起来,“秋仲卿,你要休了我?你居然要休了我?你凭什么休了我?我嫁到秋家近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整个秋府上下大大小小所有事。到现在,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小妾休了我?”
大老爷目不斜视,冷眼看她此刻毫无端庄优雅贵妇姿态,脸色扭曲,眼神恶毒,丑陋得让人观之欲呕。
他眼神再次闪过厌恶,“你不顺公婆,恶毒善妒,欺压姨娘庶女,辱打下人,毫无慈善宽厚之德。你还好意思说为我生儿育女?你扪心自问,你嫁到秋府近二十年,可有为我诞下嫡子?”
在封建男权社会里,女人毫无地位可言。唯一能保证自己地位的,除了出生美貌,嫁人后,便唯有子嗣为之重了。
其实大老爷今日这番话,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其一,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其二,这也算是他们夫妻俩,私下的事,确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来,让人看了笑话去。只不过这个时候大老爷实在愤怒至极,难免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大夫人一生自傲,唯两件事为她心中之殇。
第一就是自己的丈夫心不在她身上,第二就是,她用尽手段,还是只生下了三个女儿。
一生无子!
“林玉芳,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我诅咒你,一生无子!”
轰隆隆!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印染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美妇,眼神漆黑空洞得可怕。而那几个字,更是如魔音穿破耳膜。震得她莫名心慌害怕。
她走过去,狠狠掐住她。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贱人,狐媚蹄子,居然敢勾引老爷,还生下这个孽种。我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看,这个孽种是怎么死的。”她狰狞一笑,退后几步,看着丫鬟手里大声哭吼的婴儿。慢慢伸出手去,掐住婴儿的脖子。
“不—”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回荡在天地各处。
“啊…”大夫人突然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身子也瑟瑟发抖。
“不,不要…我不会生不出儿子的,不会…”
大老爷的话刺激得她回忆起许多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女子凄厉的惨叫。殷红的血,震天的哄雷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你做了皱眉,以为这又是她的什么手段,不耐烦的呵斥。
“够了,不要再演戏了。”
秋明玉自打大老爷说要休了大夫人就怔在原地,此时见大夫人神色失常。她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大夫人,而是突然冲到大老爷面前,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满脸的乞求之色。
“爹,你不能休了娘,你不可以,外公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她脑子一片混乱,只想着如果贪凉被兴隆,自己也不是嫡女了,一辈子就被秋明月踩在脚底了。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方才她情急之下说出的一番话,却是含了威胁之意。大老爷和老太君立刻就沉下了脸色。
“你也给我闭嘴。”大佬也懒得理会大夫人,对着秋明玉冷声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我娇纵任性,蛮横嚣张以外,哪里还有半分名门淑女的模样?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刚刚要不是我碰巧赶到,还听不到你那番言辞呢。”
大老爷对秋明玉既失望又厌恶,“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对上不恭,对下不善。还对自己的姐妹恶言相向,你—秋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秋明玉还没有被大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的喝斥过,一时之间又羞又怒,把所有的恨都转嫁给了秋明月。
“爹,我…”
大老爷却已经重新坐下来,“明月,你屋子里那几个叛徒的丫鬟呢?把她们叫进来。我倒是要看一看,这些人,是怎么个无法无天的。”
秋明月知道,大老爷这是想帮自己清扫內院,更是想杀鸡敬猴。也顺便给自己建立威信。
不过这些事,还是自己处理最好。
正欲开口,万事有丫鬟急急来报。
“老太君,浣衣房的管事王嬷嬷上吊自尽了。二夫人让奴婢来禀报并且请示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