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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分兵了()。”
史可法一直都在城头关注,虽然他将事情交给了俞国振,但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当发觉贼人的一支开始分开,大约有三四千人的模样,渐渐向着北城转移时,他立刻遣人来通知俞国振。
“我知道,你回报史参议,他若是闲着无事,不妨去写几首诗,点评一下国朝人物。”俞国振举起手,旁边的使女给他的杯子里倒满了热水,他慢慢呷了一口:“城上风大,不宜多呆。”
说这话的时候,俞国振确实已经不在城头,他在城下的一处背风处,看着泥瓦匠们正赶着封城门。
所谓的封城门,并不是将城门洞堵起,而是顺着城门洞两侧,砌一座小型瓮城。这瓮城甚狭,一马转身都不易,而且大至在齐胸高处,还留下一排排碗口大的洞眼,到时若是贼人破城而入,那么便可以通过这些洞眼,用长矛缨枪向里刺杀。
不独是俞国振现在在的东门,其余四门,也都在做同样的工程。
史可法的使者带回了俞国振的话,史可**住了,旁边的张溥也只有苦笑()。
“俞济民这人,倒是有古名将风范,惜哉,非科途出身,也不知何等人物,才可以用之。”张溥在旁笑着道。
“他在坐什么?就是坐在那边喝茶?”
“除了喝茶,便是看前面工匠修墙。”
史可法在城墙上转悠了两下,还没有等他想清楚,就听得北城处喊声如雷。
原来牙白水已经带着自己部下到了北门,他稍稍休整,便开始分四处负土填壕。这一次可不是试探攻击,他一出便调动了两千余人囡此声势极大。
“去北城,去北城!”史可法心乱如麻,立刻下令道。
他带着他的亲卫去了北城他一去,那知州罗之梅自然跟着,转眼间,原本在东城城头的一大群人,便向西城蜂拥而去。
城下的张可望看到这一幕,舔了舔唇角,脸上浮起一丝戾气。
“少将军,看起来城头这些人并无多少经验,莫非那个俞国振不擅守城?”身后有人道。
要知道守城之时,应该做的是安定人手分守四方,再留一支预备队在危机时刻用。若是有需可以抽调别处有余力者部分守军,但唯独不能象现在这般,牙白水在北城攻击,那么整个东城城头便都空了下来。
“只怕不是俞国振不擅守城,而是那个分守四府的史可法愚笨。”张可望冷笑道:“能让二大王都吃亏丧命,怎么会是一般货色恐怕又是曹文诏之流啊。”
一听“曹文诏”这个名字,身后的贼将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怕什么,那厮已经死了()。”张可望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曹文诏为大明一员悍将,洪承畴转战陕豫大半功劳倒都是他挣来的。但在洪承畴手中,他不仅功劳不得上奏,甚至因为洪承畴的指挥失误,而在去年六月丢了性命。张可望在张献忠军中,没少听过曹文诏的威名,但他内心里,却隐隐觉得,那是自家未曾独当一面的缘
此时张可望,正年少气盛,大有天下英雄唯己一人之感,唯服义父张献忠。
“小人哪会怕曹文诏那个死鬼!”那贼将讪讪笑了起来:“不过,少将军,如今东面这边守兵明显少了,咱们要不要乘机拔了牙白水的头筹?”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以为有那么容易,俞国振会露出这样的破绽来?”见部下还不服气,张可望又撇了撇嘴:“不信,你且去试试。”
那贼将当真领着本部一千人马准备攻城,张可望目光闪动,看着城头,那个让他父王都觉得有些难对付的俞国振,究竟会将防守的重点放在哪儿?
“城北那边如何了?”俞国振小憩一觉,醒来后觉得异常香甜,听到城北喊声一片,便向身前的齐牛问道。
“史可法带人去了,据说厮杀得甚为凶猛,北城壕沟已经被填起,贼人三次上城,三次都被赶了下去。”
“这个史可法,说了让他回去写写诗评评人,去凑什么热俑,若是武崖指挥,如何会出现这等事情!”俞国振听了之后甚为不满:“孙克咸也跟在他身边凑热闹吧?”
“是。”
俞国振安排的守城人选,北城为叶武崖,南城为高大柱,他自己兼顾东、西二城。他皱着眉,叶武崖终究是有些畏惧史可法这样的朝廷大员,才会给史可法拿走了指挥权。另外,孙临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只怕也在旁替史可法出谋划策了。
他们倒未必是有意夺权,但他们的存在,确实‘坏了俞国振原本尽可能减少自己伤亡的计划()。
“咱们自己人伤亡如何?”
“这一点武崖拿捏得还挺准,主要是史可法自己的那些人手,他指挥得到城中的官兵和反正的俘虏,却指挥不动咱们的人。武崖故意将咱们的人编为一棚,最关键时才出击,因此避免了一尽伤亡。”
替叶武崖说话的是田伯光,齐牛可说不出这么利落的话来。俞国振看了田伯光一眼,叶武崖在家卫少年中人缘不是太好,田伯光能为他说话,倒也是件难得的事情。
“我要知道具体……”
就在这时,南城处突然传来警钟之声,紧接着便是连成一片的呐喊,分明是贼人又开始攻南城了。
“声东击西?”田伯光好奇地问道。
他倒是不担心贼人能破城,毕竟南城之上,可是高大柱在亲自镇守
“仍然只是试探。”俞国振冷笑了一下:“献贼在流寇当中,最是狡猾奸诈,唯有闯贼堪与并论。此次来攻城的,无论是不是他本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全力攻击,毕竟我们击杀张进嘉之事·已经足以让他们认识到我们的厉害。”
“那依小官人之见,贼人主力,究竟会如何攻城?”
“今日只是试探·明日才见真章。”俞国振笑道:“且养足精神吧。”
正如俞国振所说,一下午的攻城,只是试探,从未时三刻攻城开始,到酉时二刻贼人收兵造饭,当史可法喜气扬扬回到城中,俞国振却连城墙都未再上去。
“俞济民,今日之战·当真惨烈()。”击退了牙白水,史可法自觉也算懂了些守城之术,他特意来到俞国振这边:“汝之家丁,出力颇多·本官自会为汝上书请功。”
俞国振却是一笑,没有说什么,史可法旁边的严觉受不住了,他心中对俞国振颇有怨恨,特别是在知道自己的家人几乎全部被贼人害死他更是迁怒于俞国振·当下便喝道:“俞国振,休要以为这无为城离了你就不行,今日我们在城上浴血奋战,就连史参议都亲冒矢石,你这厮却躲在城下睡懒觉……”
“今夜我在城上值守·克咸,你先去睡,待后半夜时来换我。”俞国振懒得理他:“你记着,我让你换我,不是让你替我去指挥我的人,也不是让你将将士拿去送死的。”
孙咸脸色顿时红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不知道一向对他甚为敬重的俞国振,这时为何会如此不留情面。
“济民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史参议不是听不进雅言者。”还是张溥,算是在俞国振这里吃多了苦头,总算了解他的脾气,苦笑着道。
“我不知道史参议亲冒矢石,杀死了几个流寇,是不是起到了最关键作用。”俞国振见张溥直问,他也便直答:“是不是敌我双方都已经力竭,史参议上前即可一锤定音?”
史可法顿时脸红了。
“调过头来再想一想,矢石无眼,若是史参议方才为贼寇击杀,那么无为还要不要守?”俞国振又笑问道:“或者史参议是觉得,前线战士杀敌立功很好玩,你也要去玩一玩?”
“你!”史可法修养再好,这时也忍不住:“俞济民,你当本官是如此贪功小人?”
“我当然知道你史参议不是,但今日你在北城守,高大柱在南城守,北城伤贼多少,可有统计?”
“杀敌足有五百,伤敌过千()。”
“史参议调动多少人手在北城守卫?”
“两、两千人。”
“可曾动用佛朗机炮?”
无为城中堪用的佛朗机炮,除去俞国振他们缴获未拿出来的四门,还有六门。听到俞国振问起此事,史可法有些郁闷:“六门。”
“自身伤亡几何?”
“伤亡过三百……”
“是啊,我家卫总管高大柱在南城督守,自己只有五百余人·杀敌数也有三百,杀敌过千,没有佛朗机炮,只是凭着箭矢滚木,自身伤亡是二十七人。”
说到这,俞国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史可法,没有再说什么。史可法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俞国振的意思。
同是守城,他史可法上的墙,动用的守军人数是南城的四倍,使用的武器是向来以犀利著称的火炮,但战果也只是略强于南城,而且自己的伤亡损失还如此之重!
“北城贼悍,南城贼,南城贼……”严觉还待为史可法分辩,可是被俞国振笑吟吟的目光盯着,终于闭紧了嘴。
终究是读书人,终究还是要些颜面。
“或者要说,南城贼不如北城贼悍勇,事实上呢,若是主将无能,贼人自然悍勇,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觉得甚有道理,一只狮子带领一百只绵羊,可以击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百只狮子。”
这就是指着鼻子大骂“将无能累死三军……”了,史可法原本还想在俞国振面前炫炫自己的战绩,此刻也羞愧至极,人家俞国振还未上城,只派了一个管家,就已经比他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