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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山,飞瀑之下,李昂站在潭水中,身子被冲得不住本无法在水流里稳住脚步,更遑论挥动手里的大剑。看着站在水中,依然握着大剑,面容冷酷的李昂,岸边的吴睿看向手里的怀表,按照罗马计时,李昂已经在水里整整站了半个小时。
“上来。”合上鎏金的怀表表盖,吴睿朝瀑布下的李昂喝道。听到吴睿的喊声,李昂从轰鸣的水声里走向了瀑布外,他每走一步,气息就屏断,稳住脚步之后,才复向前行,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走了好长时间,才上了岸。
时已深秋,就算穿着单衣,也已经叫人有些冻得受不了,李昂脱去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抹干身上的潭水,敞开胸膛就站在山风里,他的身子打着颤,刚才在潭水里,几乎榨干了他浑身的力气。
按照平时练枪时的呼吸方式,大约一刻之后,李昂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看向了脚上绑着的木块,解开木块,他走到岸边一方巨石旁,绑上了重达四十斤的铁块,提着大剑,开始了单手拔剑刺出,前冲直劈,回身横斩这三个简单而重复的动作。
巨石上,吴睿持着钓竿,甩上了一尾肥美的大鱼,落进了身旁的竹篓里,这时他看向了重复三个动作的李昂,从巨石上一跃而落,忽地欺身直进,打落了仿佛随时就会倒下的李昂手里的大剑,将他甩入了水里。
水花飞溅里,李昂浸在潭中。忍受着浑身仿佛要碎裂的痛苦,按着‘极柔’地呼吸方式回气。直到过了很久,他才从水里上了岸,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吴睿生起的篝火旁,烤熟地十几条大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李昂也不说话,坐到火旁,安静地吃起了鱼。
看着李昂一口一口,细细地嚼着自己烤的鱼,吴睿忽地开口了,“你真地只有十九岁?”李昂那种对自身近乎冷酷的强大自律,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这十天里随他练剑的是个身经百战,从修罗杀场回来的男人。
李昂瞥了眼吴睿,并没有回答。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可以学成吴睿地杀人剑,因为他的训练方式太过极端。从一开始就在挑战人类的身体极限。
“我想知道,我在瀑布下的那种呼吸锻炼方式,和我平时练的呼吸方式,会不会相冲。”李昂吃下最后一条鱼,看向了吴睿。
“你早上练习枪术时的呼吸方式,是道家的内呼吸吐纳法。可以强壮脏腑,持之以恒的锻炼下去,十年之后你可以成为一流的高手,而且那种呼吸方式,利于战场上的久战。”吴睿看向李昂身旁地大剑,“我教你的呼吸法,是墨家地外功,追求的是强大的瞬间爆发力,这两种呼吸法并不冲突,只要你这样练下去。等到能将这两种呼吸法融会贯通,你才算真正的步入高手之列。”
“你练习的枪术是‘极柔之枪。极圆之枪。’我教你的剑术则是‘极刚之剑,极方之剑。’”吴睿加了几段枯枝,将火烧得更旺,“柔和刚,圆和方,其实是可以并存地,刚柔并济,外圆内方,就是武术的最高境界,练到了那个境界,才是真正的千人之敌。”
“军队里修炼的都是极刚极方的武术,所以自开国到现在,极柔极圆的武术只有少数人会,而能够将两者都锻炼到极致的人就更少。”
吴睿说完,拿起了自己身旁的长剑,让李昂卸去腿上的铁块,和他对战,在实战中点拨李昂对剑术的理解。
“我地杀人剑,和刀术相似,只是变化更多…刀过于重视攻击,防守上不行…普通的剑,攻守虽然平衡,可是在战场上,面对身披铠甲地士兵,攻就显得太弱。”吴睿手里的大剑,威势惊人,攻起来和斩马重刀不遑多让,而防守时,靠着双刃剑锋,寓攻于守,精妙无双。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停了下来,吴睿看着强提大剑的李昂,静静道,“你的理解力让我很意外,剑术上的招式,我已教不了你,我最后要告诉你的就是,武术的锻炼,追求的是最强悍的身体,力量和速度,当你的力量和速度凌驾于你的对手时,再精妙的招式也只是死招,毫无用处。”
“真正的杀人剑,追求的就是一剑毙命,但不是刺杀剑术那种偷袭式的一剑毙命,而是在堂堂正正的对战中,将对手一剑毙命的剑术。”吴睿还剑入鞘,看着李昂道。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李昂每天在接近身体极限的负荷下,脚上绑着巨大的浮木,在瀑布的冲击下,拿着重剑,练习剑术。
十一月,长安下起了小雪,小叶山中,李昂在刺骨的寒冷中,挥剑横扫过身前的瀑布,风雷般的剑风声里,瀑布在短短的刹那间像是被斩断了一样,出现了断流。
撤去脚上的浮木,李昂单手提着大剑,看着对面的吴睿,举起了大剑,他终于练成了杀人剑里的‘分水断流’之境,有了可以和吴睿一较高下的实力。
吴睿看着面前凝神静息,单手握剑,却稳如山岳的李昂,双手握着长剑,小心地错开了脚步,三个多月的苦修,已经让他面前的李昂无论身体精神都已处在了巅峰,这一战,他或许会败。
落下的小雪,渐渐大了起来,就在风乍起的刹那,李昂和吴睿同时挥剑,两柄大剑劈斩在了一起,巨大的力量对撞里,吴睿输了,他退了半步。
李昂的大剑横亘在退后半步的吴睿咽喉间,吴睿放下了手里的大剑,高声笑了起来,惊起了无数林子里的飞鸟。看着收剑的李昂,他扔掉了手里的大剑,“武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以后不可能仍像这段时间这般苦练。所以你现在能一剑击败我,并不是你真正地实力,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我知道。”李昂看了眼手上剑身有些龟裂的大剑,答道。
“去找工部
,他铸剑的本事是长安第一。”吴睿看着打算离开的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这三个多月里,没有问过我一句关于外面的事情,你?”
“打不赢你,我就出不去,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会让自己分心。”李昂看着询问的吴睿,答道,“这三个月里地事情我自己会查清。”
“拿着。”吴睿解下了腰间的大祭酒令,扔给了李昂,“我说过。你胜了我,你就是墨家武部的大祭酒。墨家子弟随你调遣。”
看了眼落在手里黝黑的墨家令牌,李昂毫不犹豫地扔还给了吴睿,“谢谢了,不过我不需要。”看着吴睿有些惊愕的脸,李昂静静道,“墨家学社乃帝朝治下。这种东西还是少搞的好。”说完,转身而去。
看着李昂离开的身影,想到他最后那句话,吴睿皱了皱眉,随即轻笑着摇起头来。
小叶山外,李昂看着驻守的百人军队,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他被拖在山中练了三个多月的剑,绝不会是吴睿单单要传自己‘杀人剑’那般简单。
“李大人,请跟我走。”一名穿着黑衣的都尉军官牵着马到了李昂面前。压下心中疑问。李昂翻身上马跟着那一队骑兵奔驰向了远方地苍茫大雪。
一路疾驰,半个时辰后。李昂到了长安都护府在长安城外的大营,策马驰过营盘,李昂到了中军大堂,看着忙碌地军官和参谋们,李昂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在那名都尉军官的引领下,李昂进了中军大堂最里处的内堂,烧着炭火的房间里,老人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他拈起的黑子迟迟未能落在棋盘上。
“末将参见总长。”李昂看着一个人下棋地老人,挺直了身子大声道。他身旁的都尉则是行了军礼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将门关紧了。
“你来帮我看看,这一手该不该下。”抬头看了一眼李昂,郭然将手里的黑子扔给了李昂。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局势,李昂皱了皱眉,黑子要落下的地方,将会自送数子给白棋,虽说可以打开局势,可是胜负仍是难分,的确是难以抉择的一手棋。
拿着黑棋,李昂拍在了棋盘上,没有半分犹豫。看着果决落子的李昂,郭然看了看仍是一身单薄白衣的李昂,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下?”
“当断不断,只会贻误时机。”李昂看着老人藏而不露,隐而含威的目光,平静地答道。
“士兵有士兵地决断,将军有将军的决断,统帅有统帅地决断。”郭然自语着,拿去了被葬送的数枚黑子,叹息了起来,“我想得多了。”说着,他看向了李昂,轻声道,“坐吧!”
“谢总长。”李昂端坐了下来,他此时等着面前这位总长大人给他一个说法。
“吴睿拖住你练剑,是程岳授意他这么做的。”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李昂,郭然目光里闪过几丝赞许,“你在太学,诱逼罗马人倒向安长胜,这一手做得很漂亮。但是你的锋芒太利,让某些人对你心生忌惮。”
“程岳是个聪明人,他和我讲了一些事情,所以我默许了他对吴睿的授意。”郭然看着李昂忽地蹙紧的眉头,静静说道,“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想先知道哪里的事情。”
“末将想知道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太学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李昂看着面前的军堂总长,抬起头问道,他被拖在山中,明显是有人认为他在太学会碍他们的事情。
“太学里,唐州六国的世子死了四个。”郭然答道,“下手的是司马家的刺客。”
“那么让程教长和吴祭酒拖住我的也是司马家了。”李昂的眉头锁得更紧,“我记得总长大人说过,他们和安长胜王子对大秦都是很重要的棋子,为什么司马家?”
“既然是棋子,就随时可以舍弃,再重要的棋子也一样。”郭然在面前的棋盘上拿起了一枚棋子,捏得粉碎。
“除了安长胜王子和天方三国的三名王子,唐州六国的世子对大秦而言,只是普通的棋子而已,他们死了并不会有碍大局。”擦去手上棋子的残末,郭然看向李昂,“唐州六国,是彻底附庸大秦的小国,换句话讲他们国内的国主废立,都要视大秦的意志而定,所以六国国内某些有野心的人通常会找长安的大世家,换取他们的支持,登上国主之位。”
“那些人找上了司马家。”李昂沉吟着道,司马家是八柱国世家里势力最大的一支,他们本就是旧汉的大族,大秦开国时,又出了司马懿这位柱国功勋,一百五十年来,司马家始终如日中天,是大秦排得上号的豪门望族。
“不错,扶助那些人登上国主之位,司马家可以得到的回报可比做任何买卖都要来得大。”郭然冷笑了起来,“不过他们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些。”
看着冷笑的老人,李昂忽地觉得心里涌上一阵寒意,如日中天的司马家,难道到了盛极必衰的时候了。
“司马家的举动我早已知晓,我让你在小叶山呆三个月,就是不想你无意中坏了他们的事。”郭然看着有些不解的李昂,站了起来,看向了身后的巨大地图。李昂随他站起来,也看向了那副河中和波斯的地形图,看着河中唐州六国的位置,他似乎明白了郭然话里的意思。
“此前,波斯人劫掠我朝商队的事情虽说让民间大哗,可是还是不足以让内阁下令全面开战。司马家刺杀四名世子得手,全被算在了波斯人的头上。”郭然看着地图,拳头重重地打在了波斯上。
“帝朝已决定开战了。”李昂的心脏随着郭然拳头的落下,猛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