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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终究还是答应去劝说谢良,她可以大义凛然的陪着自己的夫君为报恩而宁愿背负永世骂名,但她腹中的孩子不可以。所以,她妥协了。
谢良被抓以后就被单独关押,容昭倒是没苛待他,除了没有自由以外,吃穿什么的都不曾马虎。
袁氏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看见他负手站在窗前,眉目凝思,似乎有什么心思。听到开门声,他眉头一皱,沉声道:“都说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别想着劝说本将投降…”
他满含怒意的转过头来,未说完的话却在见到阔别多日的妻子之时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夫人?你怎么来了?”
他大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惊讶之后又是关切又是焦急的问:“他们抓了你?可恶,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这帮禽兽…”
“夫君。”
袁氏打断他,摇摇头。
“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你放心。”
谢良松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探究的盯着她,“他们抓你来这里,是不是想让你劝我归降?”
他虽是将军,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粗人,此时定下心来立即就猜到了其中弯弯绕绕,当即沉了脸,冷哼道:“他们休想!”
“夫君,你切勿动怒,听我慢慢说。”
袁氏想安抚他激动的情绪,谢良却冷声道:“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罢,如今我兵败被擒,生死都由别人操纵,实不该连累于你。我这就写下休书交予你,你我不再有夫妻之名,他们也就不会因我而迁怒于你。那容昭虽然是别国将军,此刻又进犯我大燕,但他为人还算君子,不会牵连无辜…”
话未说完便见妻子眼中含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的凄惶隐忍让他心口绞痛,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想伸手揽她入怀,却觉得手臂沉重无法抬起。只得偏开头,默不作声。
半晌,袁氏才走过去。
“夫君。”
谢良叹息一声,回过头来。
“夫人,你不必说了,摄政王对我有恩,我不能…”
“可若他们说的是真的呢?”袁氏道:“夫君你也一意孤行吗?”
她抬起头来,目光如水,直直看尽他心底。
谢良眸光一跳,坚定道:“摄政王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是呢?”袁氏步步紧逼,“夫君你这样做岂非为虎作伥?”
谢良眼神一沉,“夫人!”
袁氏低垂着眼睫,“夫君,我看见他们手上的玉玺了,我虽然没见过真正的玉玺长什么样子,但你以前受到朝廷敕封的圣旨我却见过,那印记,一模一样。玉玺何等重要?若她们不是真正的皇室公主,身上怎会有玉玺?而且纯悫公主的身份,怕是做不得假…”
谢良眸光微微一震,似乎有什么裂开,却没说话。
“夫君,其实你心里也有怀疑的,是不是?”袁氏定定的看着他,“若北齐真想借口讨伐大燕,三年前就可以,何必等到今日北齐朝堂大清洗百废待兴之际?而且三年前大燕宫变,帝后薨逝,朝局混乱,摄政王又因燕宸公主之死而郁郁寡欢。那个时候才是大燕最弱之际,别拿北齐大燕联盟一事来自我安慰。若北齐真的只是因为两国联姻而不敢趁人之危以免落人话柄,今日之举又是为何?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有不得不讨伐大燕的理由。”
“别说了。”
谢良被她一番有理有据的劝说搅得心乱如麻,狼狈的撇开头。
袁氏却摇头,“这几个月以来摄政王的态度本就很是怪异,尤其是前段时间逼迫淮安侯带兵回京,才让他们势如破竹的攻到稷城来。夫君本不糊涂,其中利害关系,当比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妇人懂得多。”
谢良动了动唇,反驳的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袁氏又道:“你我夫妻多年,你知我断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可能受人蛊惑背叛于你。你为臣子,效忠皇上,那是本分。可若你效忠之人本是反叛之奸臣呢?夫君你还要白白的送上性命吗?”
谢良沉默。
“大丈夫立于天地,报效国家战死沙场与有荣焉。可是…”袁氏眼中含泪,轻轻道:“你可有想过你的父母,想过我,以及…”她颤抖着唇瓣,泪水夺眶而出,嘶哑道:“我们的孩子…”
谢良悠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慢慢抚上自己腹部的手,整个人如被定住一般,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夫人,你…”
“我怀孕了。”袁氏流着泪,说:“孩子已经快三个月,大夫说我这一胎来得不易,要好好将养,不可情绪波动,更不可劳累。”
谢良怔怔的看着她,浑身血液燃烧得沸腾起来,突如其来的狂喜淹没了连日来兵败被困的阴影,让他激动得不知所措。
“夫…夫人,这是真的?你真的…”
袁氏点点头,脸上漾出一抹笑意。
“是的,夫君,你要做父亲了。”
“夫人。”
谢良感动的一把拥住她。
成亲多年,他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唯一遗憾就是不曾有一儿半女。如今得知妻子有孕,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上天厚待我谢良,上天厚待我谢良。”谢良激动的喃喃自语,紧紧的抱着袁氏,道:“夫人,谢谢你。”
袁氏含着泪,没有说话。自从丈夫被抓后缠绕在心里的担忧惶惑不安在这一刻终于稍稍散去。她靠着他温暖的胸怀,只觉得一直未曾提心吊胆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再怎么坚强,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当日得知夫君被抓的时候,婆婆当即就晕了过去,若非知晓她腹中已有胎儿,婆婆只怕受不住打击就这样去了。
直到今日,她总算再见到了他。
生活在这风云乱世却好不容易安稳几年未曾有战争之中这几年鲜少分离的夫妻,在敌人的营帐内,深情相拥。
泪水洒落脸颊,淹没在此刻两人相拥的温馨中。
……
走在回廊上,容昭侧头看向身侧的秦鸢,道:“鸢儿,你在想什么?”
“在想…”秦鸢抿唇,道:“幸亏当日战场上你对谢良手下留情没拿他做垫脚石,否则剩下袁氏这一对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容昭却没接话,他知道她是在避重就轻。刚才隔着门,听见谢良和袁氏胡诉衷情,她只怕想到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吧。
也正是因为那个孩子,所以她才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对苏陌尘的恨。
她曾也即将为人母,也懂得一个母亲的心情,所以才会对袁氏格外同情和感同身受,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容昭猜得没错,秦鸢的确想起了自己那个尚在腹中便流逝的胎儿。
初始知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满心惊惶不知所措,后来又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陷入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可孩子尚且不足三月,便迎来了噩耗。
一场厮杀,一场宫变,满地尸首,成为了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靥。
如今的袁氏,可不就和三年前的她一样么?
她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难道也要让袁氏面临自己丈夫因为被奸臣蒙蔽犯上作乱牵连全族甚至连腹中胎儿也不保的下场?
不,那才残忍了。
“依你看,谢良会不会被袁氏说动?”
容昭默了默,沉声道:“谢良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一直记着当年苏陌尘提拔之恩刻意忽视一些事情。如今作为旁观者却是他妻子的袁氏说出来,没有任何利益分歧,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去面对。再加上如今袁氏怀着他的孩子,即便他肯为了报恩舍弃自己这条命,也断然不可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妻儿老小。所以,他会投降的。”
秦鸢点头,嘴角又噙起一抹笑意,“谢良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位明事理的好妻子。若换了旁人,只怕只会在家哭哭啼啼怨天尤人,他全家老小也得跟着他陪葬不说,还得落下一辈子的骂名。”
她叹息一声,“谢良该好好感激他这位妻子才是。”
容昭笑笑,“若袁氏不是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谢良也不会对她如此情深意重至今不肯纳妾。”
秦鸢不置可否,“说起来,谢良挑媳妇的眼光倒是不错。可选择主子的眼光就…”
容昭突然回头盯着她,“你怎么不说我的眼光也不错?”
秦鸢一怔,反应过来后嗔他一眼,“贫嘴。”
容昭笑嘻嘻的正准备说什么,迎面玄瑾急急而来。
“王爷。”
秦鸢挑眉,玄瑾已经被容昭派出去出使任务,好久没出现了。此时这样风尘仆仆的,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容昭收了笑,道:“说。”
玄瑾看了眼秦鸢,道:“北齐那边传来消息,安国公被皇上收了兵权,全府上下百余口人全部下狱。”
秦鸢愕然,“你说什么?”
容昭示意玄瑾退下,这才回头对秦鸢说道:“江月清和容煊死了。”
秦鸢震动,“是…皇兄?”
容昭点头。
秦鸢退后一步,喃喃道:“这不可能,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我放走他们,皇兄也是默认了的,怎么会…”
容昭叹息一声,“鸢儿,你太天真了。容煊虽然已经失忆,但江月清没有,那天晚上她在场,听到了太多秘密,你皇兄的身份不可以暴露。所以…”他眼神暗了暗,“当日有许多事我也不清楚,现在…”
他抿唇,“我怀疑巫族在北齐也有巢穴,而这些年你皇兄一直在和巫族周旋。当日放了江月清以及子凤他们,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我们一走,他便派人截杀。这世上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他看向秦鸢,“我之前只是怀疑,所以才让玄瑾去了一趟北齐,果然不出所料。”
秦鸢沉默不语。
容昭拉过她的手,“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做法。站在他的位置上,没有对安国公府赶尽杀绝已是格外仁慈。以他从前的手段,若非担心你会因此自责难受,断然不会如此心慈手软保留江氏一族性命。”
秦鸢抿了抿唇,目光如秋水绵渺,覆盖着欲说还休的心事重重。
“我知道,皇兄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他虽没说,但他这些年在北齐想必过得也辛苦。他从来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藏在心底,多苦多痛都不会让人知道。哪怕是日日受病魔折磨,哪怕早已力竭先衰,他依旧可以漫不经心的笑…”她咬唇,有些难受道:“我只是心疼皇兄,不希望他一生操劳却从不为自己。”
容昭怜惜的将她揽入怀中,无声安慰。
……
谢良最终还是投降了,为了父母妻儿,也为了心中久藏的疑惑。不过他有个条件,就是和容昭一行人一起去上庸。他始终不相信,当年对他恩重如山的摄政王,会是背主忘恩的乱臣贼子。
容昭和秦鸢都点头答应。
十月初,稷城破。
十月初九,西京郡守交出官印,主动臣服。
十月十六,泸州沦陷。
自此,距离上庸城不过三百里,而伴随着大军的前行,谣言也如雪花般飘向了上庸。整个大燕四分之三城池被拿下,四分之三的子民都相信燕宸公主还活着,四分之三的人都在讨伐着居住在皇城紫宸宫中的摄政王,苏陌尘。
人都有从众心理,当看见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并相信接受那样一个看起来很荒唐的事实,为了不成为例外而被众人讨伐的那一个,即便懵懂无知不了解事实真相,亦会义无反顾的随波逐流。
大势所趋,剩下的,已不必用武力解决。
百姓主动开城门,迎公主回国。
坐在轿子中,听着外面百姓的欢呼声,纯悫笑得十分灿烂。
“姐姐,你听见了么,我们的臣民都在欢迎我们回国,大家都相信我们,并且支持我们把苏陌尘抓起来。”她激动的抓着秦鸢的手,道:“姐姐,我们的大仇即将得报,大燕即将重回我们手中。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秦鸢拍了拍她的手,柔柔的微笑。
“是,我们回来了。”
三年前的隐忍蛰伏,将近半年的征战,时至今日,她终于重回故国,离那座皇城越来越近。
而此刻,上庸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大臣们进宫觐见遭到阻拦,甚至都无法回家。皇城军和禁卫军将整个上庸层层包围,不许百姓喧哗也不许有任何动乱发生。
敌军越来越靠近,百姓们心中惶惑,却不敢声张。往日的繁华还在,却变得沉闷了许多。
紫宸宫。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尽天走了进来,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公子。”
苏陌尘慢慢抬头。
“还有几天?”
“最多不过七天。”
“好。”苏陌尘嘴角微微上扬,“七天后,打开城门。”
尽天一震,“是。”
他并未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出声询问,“公子,如今朝中人心惶惶…”
“无妨。”苏陌尘不为所动,“等她拿下上庸,拿下皇城,他们就安分了。”
尽天不解,“公子既要为公主扫除所有阻碍,为何不干脆将那些别有居心的大臣杀了呢?”
“现在死了,以后她拿什么来杀鸡儆猴,拿什么来威震百官,威震天下?”苏陌尘淡漠的声音夹杂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与情谊,都埋葬在这空荡荡的紫宸宫,消弭无踪。
“有些人,总是要留给她发泄的。”
今天目光动容,忍不住说道:“公子,您有没有想过,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公主?或许…”
“她是会知道,但不是现在。”苏陌尘道:“时机未到。”
今天忽然变得很激动,“可等时机到了,对公子您来说就晚了啊。您何苦让燕宸公主这样误会您?”
苏陌尘摇头,“我早了容昭十多年,却依旧输在了起点。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即便让她知道真相又如何?他们之间本就是个错误,那些隔在他们中间的恩怨情仇早已随着时间腐烂成殇,即便那不是他们的错,但他们却不得不承受命运的安排,接受这些本不该属于他们的爱恨。
三年前那一场大火早已烧毁了他这一生唯一的希望,哪怕他能颠倒乾坤,哪怕他能让她重生,哪怕他能补偿,可有些错已成事实,谁都无法漠视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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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兵临城下。
早就接到命令的守军大开城门,等待大军入城。然而所有皇城军已然云集在此,等着最后的殊死一搏。
秦鸢早已从马车中走出,和容昭并肩高踞马背上,看着这座昔日最熟悉的城池,此刻心中百感交集。而那些从前守卫皇城的兵马,却手执刀剑,直直她的咽喉。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苏陌尘呢?还躲在皇宫不敢来见本宫么?”
“大胆妖女,休要辱没摄政王。”
守将怒斥的话还未说完,容昭直接隔空一掌打过去,他肩头重重一痛,退后几步,背贴城墙,嘴角溢出浓浓的鲜血。
“将军——”
周围的人大惊失色,全都围了上去。
容昭已经对着身后大军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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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撑不下去了,明天写终极对决吧。嗯,不过表担心复国了就没事儿可写,还有好多事儿得解释清楚,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