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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两人在回廊见过一面后,四五日都没再见过。江流年背后上的伤口已结了痂,除了还有些痛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上官封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只不过元气大伤少了三四成内力,身子骨看起来比从前弱了些。
风轻沙将画像给上官安平看过后,她面上虽没有表现出多少愉悦,但至少肯戴上面具,接纳一些亲近的人来看望她。
近日武林动荡不安,多地发生爆炸伤亡,当地官员将事情上报给朝廷。天子震怒,一道旨意敕下,将此事交由贤王全权处理,并特令问天城和清风山庄协助,抓获刹罗界余孽,揪出制作火硝石的人。
前有多门派紧追,后有朝廷支持,刹罗界一时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手余的火硝石不多,方圆百里山脉都有人把守,根本运不来硝土。
江流年知晓这些消息,还是从风轻沙口中得知的。现在连圣上都知晓火硝石的存在了,还要揪出会制作的人,其意思太明显了。
这东西出世时间距此朝代还有一千多年呢,一旦皇家构建火硝石基地,将来定用于战事,到时候硝烟炮火里又该多多少亡魂。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官封知晓自己会制作火硝石,到时候别为了皇家利益,把我给供出来吧。
自己可以迫于他们的权势将火硝石制作出来,可是自己一走,本体啥都不知道,天子一怒,再把她拖出去斩了…
江流年实在不敢往下再想,看来必须去找问无恙,她可以不在乎她,但是一定不会不在乎她五师妹性命。
江流年越想越急,越急走的越快,直到撞上迎面来人,她看也不看对方是谁,绕开步子打算从旁侧过去,谁料对方同方向挪动身子挡她。
这下江流年恼了,用力推开对方身体,还不忘指着他鼻子大骂,“你眼瞎呀…”
当抬起头看到对方时,气焰一下子灭了,手臂僵在半空中,只见一名白净俊秀公子正试图站稳。这公子怎么这么眼熟呢?江流年脑袋一转,灵光一闪,侠义堂的楚云轩!
站在一旁的雪无痕怎料到江流年会做如此举动,他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指着江流年大喝,“臭丫头,是你走路不看路撞上人的,赶快向楚兄弟道歉!”
江流年朝他不屑地撇撇嘴,等转向楚云轩时立即恢复灿若桃花的笑脸,语气一点也不乖张泼辣,“楚兄弟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没摔着吧。”
楚云轩走近,托住江流年弯下的双臂,脸上并无责怪,“小事而已,江姑娘无需挂怀。说起来应是楚某的不对,先前一直忙于其他事,还未曾当面向江姑娘答谢救命之恩呢。”
“楚兄弟客气了…”江流年也慌忙托起楚云轩要作揖的手臂,然后冲雪无痕嗤了一声,“臭小子,学着点,你看看楚兄弟多有绅士风度…”
“绅士风度?”雪无痕早就对这些听不懂的话见怪不怪,倒是楚云轩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没事没事,夸你呢…”江流年懒得解释,随便打个哈哈,“对了楚兄弟,看你们神色如此紧张,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先前江姑娘中的那支镖查到来历了,我们怀疑是东方家所为,今日收到侠义堂线报,东方羡鬼鬼祟祟出门,似乎要去见什么人,我们正打算去议事厅向大家汇报此事呢。”
大家?莫非问无恙也在议事厅?说不定跟着他们一块去,还能听到有用消息呢。“楚兄弟,我和你们一起。”
进了议事厅,果真见到好多人,比上次还要多,都是各大帮派的头领,贤王贤世子也在这。
听到脚步声,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来人,当问无恙看到站在他们身旁的江流年,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目光迅速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几日不见,气色好多了。
江流年顺着投过来的目光看去,两人刚刚有交集,后者便将脑袋偏到一旁,一气呵成自然而然,不加任何情感。
江流年觉得憋屈,这次也不知道做错何事又惹恼问无恙了,她的心情怎么像六月天气说变就变,不对,六月天气也没有她变得快,难道她有两面性?正低头想着事情,手臂就被人悄悄拉到一旁。
“五哥?”江流年吃惊了一下下,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幸好其他人没注意到这里,“这几日都没见到你踪迹,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几日我随贤王抓捕刹罗界余孽,倒没顾得上你。对了,我看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一会儿我派个人将你送回家,约摸这几天阿娘也要回来。”
“阿娘要回来?她回来做什么?还有,我在这好好的,干嘛回赵府…”说到这里,江流年下意识往某个位置瞥一眼,只见问无恙正襟危坐那里,低垂着头,手指敲着案桌,似乎在想什么。
“我本计划元宵过后回九疆,这不又出这些事情了吗,我飞鸽传书于父帅阿娘,他们不放心你,所以要回来瞧瞧…”
赵弘年在耳边继续说着,江流年早无了听的心思,因为眼神一直关注的人已站起,在厅内掷地有声说道,“我先前一直怀疑东方家和刹罗界有勾结,这次东方羡掩人耳目出门,想必见的人一定和刹罗界有关,我要亲自去一趟醉花楼打探。”
话音刚落,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响彻整个厅堂,只见江流年站在角落的位置举手嚷嚷,“我也去!我也去!”
这嗓门自然引得其他人注意,赵弘年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拉紧她要移动的身体,低声嗔道,“小妹,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对于他的阻拦,江流年有些不悦,打开钳制在胳膊上的手,大步从角落跨出,站在厅堂中间位置,对着问无恙说道,“阿恙,我和你一起去。”
问无恙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赵弘年,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她,透过那双眼睛都能听到他对她的哀求,他对她们的担忧,只不过羞于出口。
这件事要成为两家人的耻辱吗?想到这里,问无恙眼前一黑,大脑嗡嗡作响,心海控制不住地灼烧,压的她喘不过气。
问无恙用强烈自制力控制住身体站稳,藏在衣袖里的玉手咯地吱吱响,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狠下心冷漠地面对她,“五师妹还是待在府内好好养伤吧。”
一听称呼变了,江流年就抓狂,问无恙你到底是个什么性情呀!!可是还要一脸璨笑面对她,“二师姐,我的伤已经好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去嘛,多个人多个帮手。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哎…哎…二师姐…”
问无恙根本不听她讲完就抬步离去,江流年急忙紧追,看到这副情景,坐在一侧的问云帆很纳闷,这俩丫头闹什么呢?如果最后真是闹得不可开交,也不知是喜是忧…
江流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问无恙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问无恙并不受到影响,安排了一队人马,其中也包括雪无痕。
雪无痕不堪其扰,直接揪起江流年领口甩到一边,“我说你个姑娘家,上赶着去醉花楼干嘛,不会是…”说到这里,雪无痕瞧四下无人才凑到耳边小声说,“你不会是因为好女色,所以要去青楼找姑娘吧…”
“你说什么胡话呢!”江流年用力拍了一下恶嘴坏笑的人,瞪眼怒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两人互怼之际,赵弘年也从厅内出来,眼神颇为严厉,“小妹,我已经安排好马车送你回府,你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回去!”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非要我回赵府呢…”江流年也急了,这种被人管束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干脆向赵弘年撂起挑子,“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里的事你不准掺和,今天必须回去!”赵弘年的表情一板一正,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这次真拿出当哥的架势,拽起江流年就要走。
雪无痕在一旁不仅不帮忙,还煽风点火,那样子说多讨人厌就有多讨人厌,“五师妹你就不要在这胡闹了,听赵兄弟的话还是回赵府吧…”
江流年好想上去抽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再睁开就变了神情,右手直接抓向赵弘年右臂一抻,脱离他的束缚,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才一本正经说道。
“五哥,我想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请你不要像小孩子那般管束我,在事情没有做好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赵弘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还留有内力划过的残痕,抬起头一脸错愕,然后又变为无辜,“小妹,你要和我动真格…”
这眼神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这古代小孩怎么这么脆弱呢,想当初你提剑和我切磋,也没见不真格呀。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呐,我都说了我不回去…”江流年正烦躁地解释,耳后传来一句冷音。
“五师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听赵公子的话回府去吧。”大家循声看去,便见那人站在那里。
脸庞姝璃淡粉黛,秀发半挽青丝垂,黑眸疏离染涟漪,眉梢远雾潜留香。
青衫儒雅修别致,间系白玉挂红佩,右手负后拿银剑,如描身材肩削成。如有女子藏娇媚,不失玉人落凡尘。
这下江流年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美不可方物,着了男装的问无恙,依旧如谪仙让人失了魂魄,由不得她不看痴傻。
问无恙盯着江流年静静地看,很平静,其实不然,在江流年转身看过去瞬间,那心底的湖泊渐渐泛起波澜。
一旁的赵弘年和雪无痕也被问无恙这身打扮惊艳到,风姿绰色勾千世,秋水流转迷浮华,让人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其实这个时候赵弘年就在想,如果问无恙和江流年其中有一人为男子,两人倒也般配的很,只是可惜…唉…
“小妹。”赵弘年走上前挡住两人相交的视线,拉上江流年手臂,“小妹,回府吧。”
问无恙自然知晓赵弘年意图,失落垂目瞬间淡淡说了一句,“四师弟,我们走吧。”
看着他们背影,江流年更加敌视眼前人,今个赵弘年怎么了,纠缠着让我回赵府,可是我还有重要事情找问无恙商议呀。
看赵弘年态度这么强硬,江流年只好假意顺从,在五哥监督下进了马车,其实还没出这问天城,江流年便悄悄溜回去,直接去找月轻影。
那时候月轻影正与风轻沙讨论割皮之术,抛开之前对她的成见和身份,风轻沙觉得月轻影很多见地特别大胆,想法也不再禁锢,从她言论中自己似乎打开另一扇新大门。
看她们在那高谈阔论,夸夸其言,上官安平就很不高兴,有种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面具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月轻影,恨不得扑上去咬她。
“轻影,轻影!”门一下子推开,江流年躲躲藏藏跑进来,正见风轻沙和月轻影两人对坐桌案边,面前摆了一堆医书。
见来人,月轻影来不及露笑,就被江流年拉起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醉花楼,乃清水镇一家普普通通烟花之所,上下共三层。即使未开春,门口仍站有很多穿薄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揽客。
与醉花楼对立而矗的是一处酒坊,坊内第二层有几人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目光凛厉地盯着进出对面楼的人。
除此之外,街道路边卖饼的小商,打铁的铺子,做工的匠,来回走动叫卖的小贩,眼珠都时不时关注着楼内一举一动。
见来人,坊内所有人对着男装的问无恙有些吃惊,陌上颜如玉,翩翩少年郎,这么俊美的男子是谁呢?
“侠义堂的弟兄辛苦了,无恙在此谢过。”问无恙一出口,大家才恍然明白过来,没成想一个女儿家穿起来男装,竟把他们直接比下去。
雪无痕和其他几位侠义堂弟兄扮成恩客进入醉花楼,银子一展自然吸引众位姑娘的眼球,左拥右抱进入楼内。
金漆白玉阶,红纱彩灯挂。歌女水袖飘飘舞,乐曲和奏音升平。香烟缭绕人声鼎沸,嘈杂一片,其实细细听来多是男女调笑。
老板花月娘穿越人群中,酒场逢戏这种事早就轻车熟路,挂着谄媚笑不厌其烦,杯中酒下肚信手拈来。
听到来者附耳说的话瞧向门口,只见几名富贵公子气度不凡,那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扬起手中秀绢打招呼,“呦,几名公子看着眼生呐!”
花月娘阅人无数,看人眼光毒辣,一看一个准,所以在瞧到雪无痕时,脸上笑意减少许多分,“这位公子倒是眼熟。”
雪无痕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来了,上次是和江流年一块来的,是为了探查月轻影有没有栽赃问天城通敌一事。
为了将她视线移走,雪无痕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闪闪发光在花月娘眼前来回晃悠,“你说的是这个看着眼熟吧。”
“哎呦,公子诶!”花月娘一合手,那笑脸大大张开,直接将金子囊入怀中,“几位公子楼上请!”
雪无痕眼睛一勾,朝着其他人示意一下,又抬起眼珠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楼层,然后将目光锁定某处。
三楼最偏里的一处雅间,门扉紧闭屋内静谧,倒与整座楼的气氛格格不入。许是坐落位置不太好,只有几丝光线隐隐约约透射过来,显得十分压抑。
一人端坐桌子前,他面前是一面纱珠帘,帘前站一人背对他,只看其身影不见其面容,“没想到东方公子会选择在这见面,还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多日不见,原本文秀俊雅的公子清瘦显骨感,脸庞多些刚毅,眼神深邃多些焰红,举手投足利落干脆。
“小心谨慎总没错。”东方羡声音冷冷,似乎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如今刹罗界已成众矢之的,武林各大门派对你们虎视眈眈,我这身边又无会辩识硝土的人,要去哪里为你们找硝土?”
话音刚落,一封东西从纱珠缝里投出来,稳稳当当被东方羡接住,打开信封一看,这人唇角冷嘲,将信纸揉成一团。
殊不知问无恙悄然躲在雅间暗隔,用内力沉着呼吸,气息看不出一丝起伏,仔仔细细去听屋内对话,可惜距离有些远他们过于小心,问无恙也只是听个大概。
一曲舞罢,乐师按乐器止音。舞女合扇遮面退,又上来一批舞女,音奏还未起,座下就有宾客不满了。
有位身着锦衣的贵公子借醉酒撒疯,跑到高台之上将舞女哄走,将乐器狠狠摔在地上踩几脚,“天天都是这一套曲目,小爷听都听烦了,能不能弄点新鲜的招式,别让爷的银子白花!”
座下宾客也跟着起哄,嘶嘶嚷嚷闹成一片,花月娘刚刚和一位贵公子碰了酒杯,一听这闹声,赶紧让其他姑娘帮忙招呼,她华衣一晃轻步走向高台,好声好气拽住闹事者,“这位爷是对我们曲目哪里不满意呢?”
一看是花月娘,贵公子借着酒劲甩开她,指着这些舞女乐师不满道,“你听听他们弹的这是什么曲子,你再看看这些舞女,整日跳这些,烦都烦死了!”
“原来爷是对这些不满意呀,你等着,我把我们楼里最好的乐师最好的舞女找出来,让公子们开开心!”花月娘嘴上虽这样说着,其实内心底气也不足,楼里跳的最好的弹的最好的都在这里了,一时间去哪里找呢。
“老板娘,老板娘…”有名小厮慌慌张张跑来,然后耳语了几句,花月娘一听先是一惊,然后面色又变沉重,还要对贵公子喜笑颜开,“这位爷请稍等。”
话罢,花月娘急匆匆去了后厢房,等看到站在院内的人回过头,震惊得倒吸口凉气,手心涔涔出汗,然后才知晓要躲着什么,慌张拉上这人手臂,“怎么是你呀影姑娘,你说你走就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月轻影眉目一挑,笑得煞有风情,可是也藏不住眼神里的锋芒,葇荑覆上花月娘手背,“花姐姐别这么激动嘛,我来自有要事求你。”
花月娘一听自然不乐,上次就是因为她威胁自己进入楼内当花魁,那几个月不仅要好生伺候她,每天还过的提心吊胆,到最后还丢给自己一摊子破事,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受到她威胁。
花月娘脸色一变,将手抽出来,示意了身边几个壮汉,“影姑娘,我是看在曾经有交情的份上才好声好气请你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江流年见势挡在月轻影前面,这几个莽汉可不是自己对手,顺便再报一下上次之仇。
月轻影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动手,然后对着花月娘笑说,“刚才花姐姐挨近我时已中了七魂散,七日之内若没有解药可就七窍出血而死,不知花姐姐现在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你!你!你们!”花月娘这下后怕了,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道了,怎么就忘了这女人下毒的本事了。
花月娘有些气馁,认命地说道,“说吧,影姑娘找我何事,不过丑话说到前面,要命的事我可不干!”
半个时辰后,一女子穿一袭火艳红衣,手拉悬挂在上空的红绸,掠过座下众宾客,从三楼赤足滑向高台。
那衣服薄如蝉翼,轻盈涅槃,女子站稳台面微微抬颌,面纱之上那双眼睛微微一勾,便摄人心魄。
瞬间座下鸦雀无声,这些人因这一个眼神举杯停箸,都像失了魂魄纷纷从位子上站起,围着高台只为凑近瞧红衣女子。
“叮!”屏风后传来一声弦音,高山远水不止,让这些失了心魂的人惊醒过来,红衣女子也像得到什么暗示,抬起手臂舞动手指,脚步曼妙身姿轻盈,拉起红绸又从高台飘飞,灵动得就像是仙子,众人惊呆着眼睛追着红衣女子跑。
琴音脆如清水,如黄莺出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幽音不绝绕人耳,倘若入心扉定豁达通明,配上这舞绕梁更添细腻绝美,只可惜宾客只顾得仰头意想那红衣女子,谁有心情听那琴音呢?
不,座下还有一人!只见那公子紫服华贵现雍容,头戴抹额高束发,右手撑着桌案枕额角,左手拿合扇轻轻叩击桌面和琴音,似乎特别满意这美妙的旋律,即使微闭着眼睛也唇笑。
一刻钟后坐在屏风后的人玉手按弦,红衣女子也顺着红绸落地台面。众人欢喜,都想凑近搭讪,却被花月娘给拦住,将红衣女子护在身后,“不知各位公子可满意月儿姑娘的舞姿呀!”
“满意!”众公子齐声高亢,现在的心情都一股脑涌在这个名叫月儿姑娘身上,哪还顾得其他。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花月娘谄笑着,脑袋不自主地凑近身后人,“影姑娘,有没有你要找的人呐?”
月轻影跳舞期间都已将这些宾客大概浏览一遍,没发现不对的地方,不过那位公子…月轻影抬起头将目光放远,只见那紫服公子坐在一处不起眼地方,他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
“花老板,别吝啬你手里的姑娘呀,让她继续跳呀,小爷等着看呐!”人群里的贵公子这么一喊,大家又开始起哄。
花月娘特地转后去看月轻影脸色,未闻琴音起,但见屏风后的人从琴案位置站起走了出来。
女子面带微笑,步态缓慢可柔。墨发似挽非挽,斜插一根碧玉簪;双瞳剪水似泓湖,外罩紫色长衫微迆地,里穿裙襦织绣罗,粉色百褶散一圈;白皙的脖颈优美滑腻,就连锁骨也隐隐若现。
“月儿姐姐也跳累了,不如由我为大家唱首歌吧。”口吐青莲句句辉,下一刻直接脚踩迆地的长衫而摔个趔趄。
“哈哈哈!”顿时哄堂大笑,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十分夸张。脸蛋与台面亲密接触的人,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衰过。
“年儿,你怎么样?”月轻影赶紧上前将江流年从地面上扶起来,出了这么大的糗,花月娘覆面没脸看,这姑娘居然连步子都不会走。
“我没事没事…”江流年拍了拍身上的土,还特地收拾收拾着装,看来古代的长衫襦裙,自己实在穿不来呀。
“哈哈哈,让各位见笑了…”江流年笑得十分不自然,这还不是为自己找台阶下嘛,“既然各位这么好雅兴,不如我为大家唱首歌,也好让月儿姑娘歇歇…”
“不可以!”紧接着一声拍案声响起,虽离得远,可是却让聚集在高台上的每个人听得仔仔细细,大家闻言看去,正是那位不起眼的紫服公子。
众人中当然有不乐意的,其中一位贵公子冲着酒劲,也冲着要在月儿姑娘面前表现的劲,边走边指边向紫服公子大声嚷嚷,“你谁呀你,有小爷在,哪轮到你插嘴!”
紫服公子再抬眼,眼神可怖又充狠意,将手中扇随手一掷,直接将来人打翻。
好厉害的人,自己肯定打不过,江流年心里这样想,却见那人踮起脚尖运功而来,手臂一挥罡气一震,直接将围在台面的人打的流花流水,开辟一条路来。
花月娘欲上前劝解,却被这公子一个眼神吓退,可当公子再将眼神转向高台时,杀意已隐在暗涌下,眸里笑意不羁随性。
江流年站在高台上,上下打量站在台下的人。身形偏瘦长相阴柔,孤影单薄坏笑连连,一看就知脑袋里在想不怀好意的事,不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两位姑娘不仅长相好看,舞跳的也甚美,不过在下更喜欢这位姑娘谈的琴曲…”紫服公子看过来,与江流年对望,两人目光对视瞬间,都互相拧了拧眉。
不多会儿,异口同声出口,只不过一个满腔愤怒,一个浑身颤抖,“是你!”江流年吓得赶紧躲到月轻影身后,可是一想到她没了武功,又把她放在身后挡着。
“呵呵,原来…原来…是玉姐姐呀,好巧,在这里…遇到你…”江流年吓得双腿发软,连声音也颤得不像话,因为她脑海里重重现自己双目被挖的惨景。
“死丫头,原来是你!”玉妃烟咬着字,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审视江流年的目光又多一丝可疑,“没想到你这丫头笛子吹得不行,倒会弹一手好琴。”
听闻这老女人最喜欢弹琴的,再见她着男装来青楼,不会来找圈养目标的吧,乖乖呀,我怎么这么倒霉…
玉妃烟靠近一步,江流年护着月轻影后退一步,最后直接将她们俩逼到高台边缘,江流年向后瞅了瞅,见退无可退,只好又将笑脸面对眼前人,“呵呵,玉姐姐,你说咱俩不打不相识,要不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呗。”
“放了你们?”玉妃烟轻轻吐口,这张脸在江流年眼前无限放大,她吓得要躲避,却被玉妃烟捏住结巴,逼迫她正视。
“我可以放过你身后的这位姑娘,不过你嘛,必须跟我乖乖回去…”玉妃烟又凑近,向江流年吹了一口气。气息洒在脸面,让江流年直接屏气不敢呼吸。
身后的月轻影再也忍不了了,臂弯一勾圈住江流年脖颈,用力将她扯到身后。面纱摘下露出真容,那双眼睛露出久违的杀意,嗜血残酷,“玉妃烟,好久不见。”
“是你?”玉妃烟眼神一恍惚随后又恢复冷笑,“你可是刹罗界正在追杀的人,不过念在你刚才那支舞跳的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当做今日没有见过你,不过这个叫做年儿的丫头,我必须带走!”
月轻影当即笑出声,掩唇一抹便是妩然风姿,缓缓将手伸向玉妃烟,声音幽幽如幻,“带走年儿不如带走我,毕竟我会很多有趣的花样…”
当指尖快要触碰到玉妃烟脸颊时,那双玉手直接被人擒住,只见对方面色不改,但眼神却冷清地盯着她,“就你这双弹不了琴的废手?”说完看了看她手腕处的疤痕,然后很嫌弃地甩开。
江流年见势急忙拉开月轻影,冲玉妃烟昂了昂首,“玉姐姐的武器是古琴,想必你的琴艺造诣不低,敢不敢与我比一场,你若赢了,我跟你走也是心服口服,你若输了,便放了我们。”
“嗬,和我比琴艺…”玉妃烟真不知她蠢还是傻,刚才听这丫头弹了一曲,曲调别致意蕴美,曲风闻所未闻却让人格外舒适,只不过手法略显稚嫩。
“怎么?玉姐姐不敢?我这个两三年没碰过琴弦的人还有胆量与你较量,玉姐姐却犹豫了…”
“不敢?我有何不敢?”玉妃烟变了腔调,上下看了看江流年,把控这样的小丫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死丫头,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毕竟我的手段你不知道,月堂主可是见识过…”
“哈?轻影也惨遭过你的毒手…”江流年先是注意这句话,看了一眼身后的月轻影,只见她神色慌乱,抓紧江流年胳膊,阻挠她过去比琴。
“年儿你别去,玉妃烟琴艺高超你不是她的对手,一旦比输被她抓走,你会生不如死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这样才能活命,自己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在这碰到玉妃烟这个老女人呀。
硬拼是打不过她的,所以只能智取,江流年拍了拍月轻影手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先逃,我们俩谁先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席地对坐,距离不足一丈,其他人早就吓得该逃逃该躲躲,也有不怕死的要观看,刚刚发出一个音符,突然有两三人从三楼破护栏摔下,这下女人尖叫声还有男人低吼大骂声,不止。
江流年先反应过来,直接拍琴案而起,指着玉妃烟就骂,“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脸,就因为怕输给我,所以暗处藏这么多杀手要杀我!”
紧接着“嚯嚯”打斗声崛起,两股势力跃然翻身从楼层落下,看戏的人还有其他客房的客人,喝酒调笑的人也急慌慌跑出来,大家都冲大门口挤去。
玉妃烟抬头看向某处,只见那袭黑袍一掀向屋顶爬去,“尊主?”目光一凛拾琴就起,却被眼前一掌挡住。
“哼,不准走!”江流年故意拦她,横在前的手掌被玉妃烟直接劈开,江流年退后几步,眼见那人要濯琴,她立马飞扑抓向古琴面板,两人各持一端较劲。
“死丫头,你出现在这里,我早该发现不对劲!”说完,未抓琴面的手聚力而来,江流年也运掌。
两掌相对,罡气四震,扯的四周桌椅横飞,终于有一方不堪重负倒下,被滚出好远,单膝半曲,吐了一口血。
江流年收了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玉妃烟,“我…我居然打败了玉妃烟…”没人回她的话。
玉妃烟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狠咳了一口,然后艰难地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烈焰红衣的月轻影,脸色平静无一丝感情。
倒在地上的人笑了,然后哈哈大笑,血迹染红了牙齿异常刺眼,眸子猩红地盯着居高临下看自己的人,“解功散,我倒忘了月堂主下毒的本事…”
“我这双废手虽弹不了琴,但对你下毒还是绰绰有余的,玉妃烟。”血刃刻在脸庞,寒冰雕着口吐的每个字,眼里的冰霜寒到对方眸子里。
只见下滑出利刃,杀意顿起。玉妃烟敌视且嘲讽,眼暼了一眼月轻影,似乎做好死去的准备。
“轻影,别杀她!”本架在玉妃烟脖子上的刀也因背后声音停了,温热的血始终染红刀刃,玉妃烟察觉不到一丝痛,与蹲在自己眼前的月轻影狠狠对视,她们都想撕扯掉对方身上每一处血肉。
江流年拉起月轻影,然后看了看玉妃烟,受的伤还挺重的,但还是不放心地问月轻影一句,“她短时间应该站不起来吧。”
“中了解功散,十二个时辰之内内功不会恢复,更何况她还受了你一掌。”月轻影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缓缓说道,眼神依旧冰冷着。
“那就好,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先去打架啦。”月轻影还要说什么,那人已跃身飞起,徒留两人呆在原处,一个唇角挂着嘲讽,一个目露凶狠。
江流年运用轻功,又借助红绸之力在空中回个旋,一脚将身在三楼的黑衣人踢向屋内。玉笛出袖带狠,直接逼退扬刀的黑衣人,又一个回旋踢将人从三楼踢下去。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被救的人先一声道谢,再看到江流年转身那刻有些惊讶,“江姑娘?”
“你看见我二师姐问无恙了吗?”那人指向屋顶,“问少城主去追东方羡了。”江流年抬头,纵身踩住护栏,然后抓住屋檐一角顺攀到屋顶。
站在醉花楼屋顶最高层,全将整个清水镇俯瞰望眼,紧临的整条街道都被封锁,地面上摆放横七竖八的躺尸,路边摊撞坏许多,破碎的瓜果蔬菜散了一地,显然这里经过一场激烈的斗争。
一个衣衫尽破的人趴在地上犹如丧家犬,沾着泥土和血水的墨发将他整张脸掩盖。侠义堂和问天城的人将他围个圈,血滴成柱,刀尖个个指向他。
即使浑身疼痛挣扎,那人仍旧不愿服输,手掌紧贴地面印出血红印子,缓缓拖动身子前移,眼皮一抬那眉骨的血水混在眼睛里,却清晰看到面前站有一人。
东方羡抬头,等适应好血水流入眸子里的酸涩,方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青衫人,然后喉头就是一紧,“你是…问无恙…”
问无恙凛剑,面色平静的可怕,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那双眼睛哑着波涛,黑色瞳孔不断收缩战栗,稍有不慎那杀意就破势而发。
“那日在竹林是不是你投射的毒镖?”语气冷冽犹如一壶冷水浇灌人伤口,疼痛到麻木使人昏厥。
听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话,东方羡忽然笑了,笑得肆意猖獗,给人一种陷入癫疯的假象,“都到这份上了,是我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唰!”银剑一动,抵在东方羡脖子下,接下来问无恙说出更加残酷的话,“看来是你无疑,那我便剁去你左手!”
寒光一闪,那速度快如闪电,没看清手势只觉有一东西抛向半空,紧接着才是凄厉惨叫。江流年从屋顶飞下来,刚刚站稳就见某物落入眼睛里,低头一看正见一只血淋淋还跳有脉搏的手躺在自己脚前。
江流年只觉全身血液凝固,吓得连泪水沫子一并喷出来,跳起来大叫,“妈呀!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