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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不厌诈。”
洛水,大开天,右洛。
开天宁家的长子宁圩正在隔江眺望。
直到有人前来到身后,他才回首开口。
“宁远有动作了?”
“是。”率领玄机营的三弟宁圴在宁圩身侧,露出一脸志在必得,“她接了饵,也抛了饵。”
“一切亦如你、我所料。”宁圩颔首。
他与宁远从小争夺胜负,非常了解彼此的长短,自然就能扬长避短。
好比他这位性子急躁的三弟,却是这辈宁家人里摆弄机巧奇阵的第一人,是能为自己如虎添翼的战力,自小就主动与三地走的较近。
宁圩问:“三弟,你兵阵布到何种程度了?”
宁圴对长兄合拳道:“万事俱备,只待大哥一声令下。”
“好。”宁圩满意道,“那就来看看我们那位自视甚高的长姐如何惨败吧!”
“兵不厌诈。”
稍早之时,宁远站在左洛江畔,轻声低语。
时值鸷鸟月初,正是春季。往日滔滔奔流的洛水,因寒冷的天山岭依旧冰封、纵贯三地的运河带走了大部分水量以及少雨的时节,中下游逐渐开始断流。
断流期将会持续近三十日,正适合隔岸对峙的敌我双方一决胜负。
“禀元帅,方才俘获三名玄机营的斥候。”
身着天帝兵元帅营号衣的宁远亲卫合拳单膝跪地禀告。
“疑似为今夜奇袭而备。”
“不。”宁远说,“他们在抛饵。”
“元帅是说——”亲卫惊疑不定地问,“探子是假的?”
“真假参半。”宁远说,“他们抛饵,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效仿。”
宁远一身雪亮银甲,背覆迎风招展的赤红披风,头顶盘出三层髻,各挂一枚固定用的环状紫金发簪。皆是符合王族与元帅的规制,却未配任何神鸟灵兽及兵器。
到亲卫来禀报前,她已犹自盯着河床许久未动,仿若一尊雕像。
此时她正率领百万天帝兵陈兵于左洛距山影神壁百里处,雉战、玄机、左边及部分右翼营则以宁圩为帅,陈兵右洛。
双方兵力在伯仲之间,战船及其他水军装备都在先锋营,二人只好隔着洛水两岸对峙。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若要让金印易主的胜负变得“顺理成章”,最好还是选择宁家最擅长的“平原战”来决一胜负。
“我们彼此皆知胜负不看奇谋亦不看诡道。”宁远对亲卫说,“你可知,胜负在何处?”
“这……”开天宁家不是只武不文的莽夫,亲卫着实揣度不透元帅的心思,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看右洛战雉尚未升空,应当只是虚招。”宁远无意难为亲卫,“所以,这场胜负是在看谁先沉不住气。谁若先动,谁就得败。”
亲卫当即恍然大悟,合拳道:“请元帅下令!”
宁远依旧目不转睛地眺着彼岸,头也不回地道:“传我的令:派出一队机灵的斥候去右洛,能否刺探军情不是关键所在,切忌要不着痕迹地为敌军所虏,适时宣称‘我方人困马乏、巡守松懈’。”
略顿之后她又补道:“如此,宁圩必捉摸不透我的打算,肯定会打消原本的谋划,短期内亦不会再攻。”
“是!”
亲卫执令退下,只剩宁远一人继续伫立眺望。
乌金西沉,将宁远的影子拖得狭长,她才终于有所动作。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未及孩童拳头大小的印。
此印通体非金,乃为赤红,好似问天金殿那般,以金线嵌在其内为骨,盘绕出无数符文,却既无“天帝”二字,亦无“元帅”二字。
中央的金线绘出两环交叠新月,旁边环绕着六灵神图腾,整体庄严且华美,好似能夺魂摄魄。
这便是自初代天帝得天启以来、开天宁家世代相传的元帅金印。
宁远目光垂落,盯着金印许久没有眨眼,那副婉约的眉目使之乍看好似邻家长姐却莫名极衬那身银甲,将温婉与英挺的矛盾融聚于一身。
“我的好弟弟,”她对帅印低语,“虽然你迫不及待想要这东西,却得看你有无本事来夺。”
数百丈开外,天帝兵元帅帐内。
营帐前的火把方才亮起,宁远的四弟宁坛已在沙盘与地图间来回逡巡了数十回。
“希望诸事切勿如我所料。”
宁家这一辈中,最擅诡道的就是宁坛。
他的声音与脸色凝重的如出一辙,惹得杵在帅帐门口、尽量假装自己是件陈设的钱大管家不禁好奇出声。
“四公……呃,四弟是在担忧金印之争?”钱普吞吞吐吐地问。
战事虽起,他却更担忧自己没演好这出“良配”的戏码,而被宁远结果了自己这条小命,急忙端出了应有的“姐夫”架子。
宁家兄弟阋墙,钱普被殃及池鱼到如今,已不指望还能辩白得清,只想知道宁大元帅什么时候能大发善心,放他回去继续做个普通的管事。
以宁坛聪颖,早已拆穿了钱普,只是假作不知且不打算说破罢了。
“虞宫内乱方止;蜀地新败不久;天都府大门紧闭;龙泉内乱祸及全土;湘西趁机夺得东龙泉;嵩峻欲兵出逻桐;淄州举棋不定;我开天……”宁坛说到此处自行沉寂,摇着头叹气。
他指尖滑过挂着的羊皮地图,道,“我总有种诸事太过‘顺理成章’之感。”
“顺理成章不好?”钱普不通战事,听得是稀里糊涂。
“战场瞬息万变,绝无可能‘顺理成章’。”宁坛说,“不止不好,还十分的不祥,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故意为什么?”钱普愈发莫名。
钱普保住了宁坛妻子的胳膊,武人的天性让他对这位“假姐夫”多了几分信任,并不避讳地道:“我感觉有个幕后之人在故意促成……”
“促成什么?”钱普快给这关子卖得急疯了。
宁坛说:“促成宁家的金印争夺。”
“啥?!”钱普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宁坛的话让他心惊肉跳,再也不能置身事外,惊慌失措地问:“如、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我们一旦开战,那人会如何?”
“牵一发而动全身。”宁坛说,“无论此人的目的为何,一旦我们开战,无论帅印归大姐还是大哥,都会累及八郡。到时候,我们开天宁家就是引起全土动乱的罪魁祸首,是败者。宁家历代所累计起来的威名,都将毁于一旦。”
他说:“我们将背负不忠不义之名。”
钱普拔腿就往帐外跑:“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元帅!”
“不行!”
宁坛抬手拦下钱普。
“这些目前还只是我的推测。”他说,“而且,大哥的实力不容小觑,大姐眼下必须专注金印战,不能让她为我的揣度分神。”
否则,帅印亦是不保。
钱普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吓得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我专精于兵法里的诡谋之道。至于奇玄、人心与武艺等,均无法与兄姐们相提并论,不过尔尔。”
宁坛视线不离沙盘与地图,轻叹。
“我只是隐隐有这种古怪的‘顺理成章’之感。”
而他的感觉一贯很准。宁坛咽下了这后半句话。
“可惜,我无法佐证自己的猜测。”宁坛叹道,“若是样样精通的二哥在就好了。”
钱普闻声在心底狂摇头,心道:那说不定就更乱了!
“也罢。”宁坛有些走神,没能注意到钱普,径自说道,“事到如今,你我得想个法子,帮大姐防住这个‘万一’之时。”
“什么?”钱普大惊,“我帮忙?确定不是帮倒忙?”
宁坛是宁远的弟弟理所应当如此,怎么还把他也给算进去了?
“姐夫。”宁坛伸手揪住十分想落跑的假姐夫钱普,很不拿他当外人地说,“都是自家人,若有万一之时,请务必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
钱普疯狂摇头,他就是外人,也做不到将生死置之度外。
与之同时,洛水左岸,宁远的亲卫亦在她身侧合拳。
“禀元帅,他们上钩了。”
“好。”
宁远终于背身回首,朗声如雷鸣般下令。
“点战雉兵一万,獠马兵三万,发动奇袭!”
“是!”
伪诏天二十四年,鸷鸟月中,若影神州史上牵连最广的战役、将以开天宁家的金印争夺战为幌子,在洛水两岸拉开序幕。对峙于洛水两岸的远圩二人,皆成竹在胸的认定诸事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时间暂且退回到月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