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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侯殿下,代掌令大人的船已经转舵扬帆了,我们跟上吗?”
瑞侯穆东来所在的战船上,有一名水军小卒倒挂在桅杆上。
“现在侧顺风,转道后正顺风,逆水行进不会减慢船速,持风如此,大约卯时能至运河龙泉中段。”
这便是说若风向不变,天亮就能抵达此次出兵的目的地——龙泉腹地。
穆东来颔首,也不管那倒挂在桅杆上的兵卒看见与否,径自环视起了周遭战船,好似唯恐出现什么疏漏。
穆东来及其麾下所在的战船上,只有掌舵扬帆之人来自湘西水军,其他都是他从战湘西调配过来的陆上兵卒,水性只能说是会,至少湘西郡土横跨泊水,九成的人都是会水的,这样才能确保在泊水泛滥时不被淹死。至于真要在水上打丈,那可就没多少保障了——这便是此番必须要有水军相助的原因。
战湘西的兵力一贯不多,仅有小十万,不仅是为了让湘西王放心,还因为穆东来平乱时惯用傀儡兵,这支真正的储兵就鲜少折损。当然,他也不会将他们带到沁园的阵法中送死。所以,即便此前送了数万傀儡兵进绝命阵法,他麾下的兵力依旧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世间诸事若能以力破之,谁都不会稀罕阴谋诡计、从中斡旋,穆东来为人虽然极其傲慢且不把麾下的兵卒当人看,却十分看得清局势。
眼下的他不仅受制于人,麾下最好用的谋士于仁也行踪不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傀儡兵也就等于化为乌有。
要他短时间内再找一个能献策、能“变”出兵卒又能得他信任的谋士,这着实太难了。于仁的失踪等于断了他惯用的双臂,他只得搬出这支压箱底的战湘西兵力。
房山所行的“水匪之计”便是他所想出来的、能以最少的折损解决掉运河上所有隐患的法子,让包括商船在内的人,短期内对运河避如蛇蝎,确保湘西水军能悄然由泊水行至运河,拿下运河各处渡口。而穆东来也可以趁机从运河东岸登陆,从龙泉东郡土意想不到的西面,直接攻打龙泉各地城池。
穆东来盯着只余星点亮光的行船,一路如萤火逆流而上。
对他来说,黑夜从来没有过得这样漫长,亦没有比现在更白驹过隙。
天空即将退去黑幕时,桅杆上传来了他等待已久的呼喊。
“看到第一个渡头了!”
……
运河与湘西所夹的那块龙泉郡土,大约占龙泉总郡土的三成多,总共一百零三座大小城池——这便是穆东来向湘西王夸下海口可以拿下的城池总数。
这些作为“戴罪立功”的战果,无疑相当诱人。
湘西王先差人探查好龙泉流民的确多到随时可能生乱,便同意了穆东来的兴兵之请,并且把戚台寅派来与他一同兴兵。
表面上是水陆并进,实则是相互牵制。
湘西王的小心思两位当事者都看得一清二楚,非常配合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湘西王为自己的睿智机敏赞叹不已。
君臣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即便戚台寅揣着一心为臣的心,也扛不住王座上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王不似王的”行为。因而从出征那刻开始,戚台寅就不打算为湘西王或瑞侯所利用,只是在表面上摆出从善如流的模样。
“戚大人,快醒醒,出事了!”
戚台寅被诸多思虑纠结辗转,天亮前刚眯着又被那老兵摇醒,正一脸睡眼惺忪,就被坏消息兜头砸了个头昏眼花。
“出……出什么事了?”戚台寅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忙着问道。
龙泉虽与湘西毗邻,却并非易攻之地。其王冉淮谷,与湘西王有着天壤之别,龙泉本身也是兵强马壮,加上运河所带来的便利,是寻常人所不能想象。
好比这龙泉腹地中央的补给能倚傍运河,比其他只能靠陆路的要快出三倍不止,而且还能省掉不少运送途中所耗费的粮草,毕竟运送粮草之人也是要吃饭的。所以若是没有流民暴动,任谁来啃龙泉这块硬骨头,都讨不到好,反而会磕掉牙。
当然,若能掌控这条运河,局势就能颠倒过来,尤其对湘西来说,不止有了粮道保障,还能成为湘西和龙泉之间新的“郡界”。
戚台寅虽然不懂兵法战术,却心如明镜。
他看得出来此番出兵看似是瑞侯带兵行陆路攻打城池,水军只是把他和他的兵卒载过来罢了,基本与水战无关,名义上他也只是来保障己方运河粮道畅通罢了。
可实际上,瑞侯若是与龙泉开打,必然是从西往东打,那么位于运河上的水军就会成为湘西进军线路的大后方,既要抵御东岸和上游来龙泉兵,又要给西岸的瑞侯人马保障粮草供给。
若水上防线稳固、粮草供给无忧外加瑞侯势如破竹,那水陆两军都可以加官进爵。
反之,若是没有守好己方后背、没有护好粮道,那水陆两军都会腹背受敌,身为水军令代掌的戚台寅就要被架上火烤。
这就是一荣俱荣,败则全由他一人负罪的倒霉事儿,瑞侯也就是在趁机逼他“不求有功、旦求无过”。
本来为这种过独木桥似的出征挂怀,就能让戚台寅夜不能寐,等他还没睁眼就听见出事了,第一个反应是龙泉已经察觉他们的打算,或者是穆东来已经带着他的人马登陆东岸跟龙泉打了起来,而他的水军没防守好后方,那些人也正是从后方绕道而来……那在穆东来看来,就是戚台寅出卖了己方同袍,他一定会用这件事把自己拉下台——这穆东来可是湘西唯一的异姓侯,却被戚台寅搅和了夺王座的图谋,自然会记恨。
可怜的戚台寅连穿戴都无暇顾及,批了件衣服就滚带爬的跟那在老兵身后上了甲板。
可惜他连半只脚都没来得及站稳,就见一支流矢迎面朝自己飞来。
“戚大人,小心!”
老兵疾呼一声,戚台寅亦是瞳孔微缩,好在自小学的姑氏身法宛如本能,险而又险的帮他避过了。
只是避得有些难看,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还没等他爬起来,又有流矢飞来,偏偏他还趴在地上,背上也没长眼睛,就算有姑氏的身法也救不了他了。
“噗”的一声,一支流矢刺破血骨的声音在周遭荡漾开来,接着便是无数流矢钉入甲板以及许多人倒地不起的声音。
惊呼、哀嚎、箭矢破空的声音全都纠缠在一起,完全不给戚台寅反应的暇余。
他一句“传军医”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这才发现中了流矢的自己竟然不觉得疼。
这时候,旁边的老兵哀鸣了一声,戚台寅再也顾不得有流矢与否,当即一个打挺蹿回船舱,小心翼翼地瞥着外面。
就在他这一起一蹿之间,到底是看见了他方才趴下的地方,正半跪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之前帮他看战船传讯的小卒。
小卒被一支箭贯入他左胸口,血却流得不算太多。
戚台寅也算半个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伤口深反而才不见多少血,若是拔了箭,那少年恐怕立刻就会死。
戚台寅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正是那少年为自己挡了流矢,救了自己的性命。
那老兵正拖着中箭的少年,打算将他拖回舱里,这样多少能有些遮蔽,若是箭没射中要害,还有得救。可惜四下都是乱飞的箭矢,水军又多穿方便游水短打背心,尤其现在是炎热的夏季,人人都恨不得光膀子,浑身上下连遮挡流矢用的甲胄都没有。
那老兵拽了几下都没能把那少年拖进舱里,自己却被被一支流矢扎中了胳膊。
戚台寅终于回神,迅速伸手一把扯住老兵的腰带,将他拽回舱内。
甲板上来不及寻找隐蔽的小卒,已经在远处尽数成了刺猬。
戚台寅一时千头万绪,无措而茫然的靠在舱口边,慢慢地滑坐下去。
“唉,白费力气。他运气不好,已经死了。”老兵探过小卒的鼻息知道人已经没救了,直接从他身上扯下来一截破布,扎住自己中箭的胳膊周围,熟练的绑好并拔掉了箭矢。
戚台寅呆坐了一会儿才试着站起来,可他的小腿肚已经不可抑制的抽搐了起来。
数个时辰前那少年还在与他逗趣,现在他却已死在了血泊中,那红色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
“戚大人!”老兵看他神色不对忙喊了一声。
“啊……我没事。”半晌,戚台寅背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暗骂了自己几句“矫情”,这才恢复如常地问旁边的老兵,“这不是刚到第一个渡头吗?我等为奇袭而来,行踪非常隐蔽,对方是如何发现我们,又究竟是从何处来的敌袭?”
老兵递上刚从自己胳膊上拔下来的沾血箭矢。
戚台寅接过来低头一看,双眼蓦地睁大。
箭的羽尾上,有一个偌大的“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