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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怎、怎会是他们?”
龙泉,运河河道。
正在抢掠的水匪们打从看清商船上升起的“风”字旗帜后,纷纷去看匪首的脸色,抢掠的动作也因此停了下来,看似既想跑又怕跑了被匪首秋后算账,更不想放过已经到了手的这么多肥羊。
抱着宁堪大腿的众人看清旗帜后大松一口气,纷纷放开双手,让宁堪得以脱身出来应付围攻。
匪首大声骂道:“快杀了手边的那些人,赶紧拿了东西走——”
匪首一句话,众匪就找到了主心骨,登时朝周遭挥刀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宁堪,没了束缚的他自是不畏袭向自己的水匪,当即一跃而起,数棍挥开挡住去路的水匪,飞快的将周遭的水匪打得七零八落,再也爬不起来。
等他确定周遭再无危险,便又几步跨上旁边的船缘,抬手往自己脑门搭了个凉棚。
迎着正午的烈日,他眯起了眼,清楚地看到北面来了许多艘挂着“风”字的小船。
这伙以“风”为旗号乃是镖局专用的镖旗,行起事来却跟方才饭桶似的无名镖局完全不同。
小巧的“风”船前面皆装有带尖刺的铁盾,虽然行船速度略慢,一路却能势如破竹,但凡与水匪驾乘的小舟相遇,都能借力水流将其撞碎,迅速帮商船清理出了一条可突围的水道。
他们在催促商船迅速向前脱出的同时,还派了不少镖师登上商船,动手帮忙解决水匪,保护百姓和船工。
宁堪放下手猛揉了好几次眼,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站在风字船首的那个人,难掩激动的挥舞起胳膊,以洪钟似的大嗓门隔着数丈高喊:
“总镖头!”
“哎?”
满脸刀疤的芙风楼总镖头循声回望,看清招手的人是宁堪,惊讶之下不忘替他隐瞒身份,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莫非是因为你大姐的事?”
“我大姐?”宁堪闻言一惊,忙问:“我大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等会儿——”
说话间,总镖头已经纵身落到商船甲板上,落在了宁堪身边。
“先解决这些无胆匪类!”
芙风镖局本就是运河水道起家,往常道上的水匪颇卖几分面子,只要看见挂“风”字旗帜的船与车,多数会放人一马。现在世道越来越乱,出行的人少了,可劫道之人反而多了,自然僧多粥少不够分,有些胆儿肥的即便看见风字旗也不就不想卖面子了——眼前这撮就是。
宁堪嗓门本来就大,调高嗓子喊人时连自喻声气过人的匪首也被压了一头。
芙风楼总镖头带领的芙风镖局众镖师,身法如风,拳脚雷厉,此等悍匪在他们手中根本不是对手,不仅驾船直接撞碎了无数水匪的小船,还赤手空拳的揍得众水匪吐血昏厥。
“东西不要了!全部给老子往南面撤——!”
匪首见手下的三脚猫杀几个平民还成,对付芙风镖局根本不堪一击,当即下令从南侧逃遁。
那几个贪恋财物的没来得及跑,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果断丢下不管,带着那些听话的直接跳船。
水匪来的快逃的速度竟也不慢,不过一刻有余,除开倒在地上动惮不得的以及贪财被芙风镖局拿下的小部分人,其余竟已游到了远处的小舟上,飞快纵船离去。
“追!”
总镖头方才一声令下,却被宁堪一把拽住。
宁堪这几年也不知吃了什么,力气大了数倍,他自己却毫无自觉,一把将总镖头拽了个跟头,差点跌了个狗吃屎,气得总镖头那脸上的刀疤都拧在了一起。
总镖头刚稳住身形,来不及吼他一句,就对上了宁堪凝重的脸色。
“怎么了?”总镖头忙问。
“有地方不对劲儿。”宁堪目不转睛地盯着撤退的水匪们,脸上竟然满是愁云,眉心也打了个死结。
他虽然一贯没心没肺,可毕竟是开天宁家的嫡系,自幼所学的便是与沙场有关的东西,无论他自己承认与否,开天宁家的种种都已深植在他的血骨之中,让他生出某种卓绝的“本能”。
宁堪边死扣着总镖头的肩膀不松手边盯着撤退的水匪们,看似在忌惮水匪再度杀回来,实则无一疏漏地仔细观察了对方每一个举动。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让他觉出更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水匪袭击商船时,行动本就十分迅捷,可惜宁堪当时尚在船舱里,没能看到水匪登船的过程,直到外面爆出惊呼他才出舱,只来得及看到那一片混乱与血腥。
现在他见到水匪撤退,便能举一反三,联想到之前水匪来袭时的违和处。
水匪本是从远处行船而来,镖局则护卫在商船附近,按道理前者登船的速度绝无可能快过镖局的保护,而足以应付一般水匪的三脚猫镖局竟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在劫道伊始就被水匪压制。
再对比水匪撤退时面对江湖中水陆两通、名声在外的第一镖局芙风镖局,一开始竟然不是惊惧逃遁,而是犹疑不决,更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匪首,显然是把“是战是逃”的决策交给了匪首,并且能无条件遵从。连个稍微大点儿的江湖门派都能在群战中分出三五个派系,这个不听那个,那个埋汰这个,更不用说那种土匪窝里头出来的群匪了。可他们不止在关键的时不止知道等待匪首的命令,还在匪首命令下达后迅速执行,除了因为撤得慢被留下的零星几人,竟有多达九成的水匪都安全逃脱了。
最后便是作为头领的匪首。他与芙风镖局的人刚一接战就意识到手下们不是镖局的对手,当即竟不恋战、不贪图财物,如同进攻登船时一样令手下迅速退走,并且一眼挑中了芙风镖局船只人数最少的南面,甚至没有多等那些贪财的手下半刻,以弃车保帅的卓越决断力保住了大多数手下……以及,匪首口中那句“撤”之后仿佛还藏着一个字,被匪首直接咽了回去。
不同出身之人本就有不同的说话习惯。匪首先前言辞粗鲁,惊慌之时也该说“快跑”一类的话,而不是“撤”。这个字让宁堪当即联想到“撤退”一词,可对于水匪来说那两个字过于文雅了,不像是匪徒会用的词。
“别追了,都先回来。”总镖头行走江湖已久,看到宁堪如此严峻的神色,自然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即更改了命令,并抬手拦下了想追出去的属下,压低声音问,“宁小将军,那些水匪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宁堪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先询问道:“我记得水匪好夺财物而鲜少取人性命,可方才那些却见人就杀,他们看似在抢财物,实则只为杀戮,也杀得有些过于利落了。”
真正的亡命之徒毕竟是少数,否则天下早就不止这般乱了。
宁堪见总镖头满目狐疑地点着头静态下文,便挠着脑袋,硬着头皮不太确定地说:“我觉得那些人不似是匪,而有些像……兵。”
宁堪在总镖头惊骇地注视下,一咬牙把自己的揣度倒了个干净。
“我觉得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水军,你们若是去追,搞不好会折在里面。”
“水军?”
总镖头闻声一愣,周遭最训练有素、亦是让人最容易联想的便是——
“是湘西水军?”
宁堪颔首:“八/九不离十。”
八郡中只有虞宫不置水军;开天虽有水军,却只在洛水练兵驻守,作用是守备运河,却从不离开开天境内,更不涉及它郡;龙泉和蜀地只在泊水置水军,运河河道的水陆则由开天宁家防卫;淄州贫弱无多少钱粮置水军,泊水一带只有斥候,南面的赤水也是为了要防虎狼的逻桐才砸锅卖铁才凑了五千;嵩峻距离泊水隔着两个州郡,水军自然也置在赤水……所以,提到水军精锐,最先能想到的都是湘西水军。
总镖头不是庙堂中人,宁堪最近几年又如同避世般居于沁园,除非他主动问,否则旁人是不会跟他提及庙堂中的消息。等总镖头跟他详加说明了一些泊水以北近年来尽人皆知的“局势”,他才推导出一部分利益牵扯,猜测到湘西此番的确极有可能是针对龙泉而来。
可是,湘西距这条人工运河还隔着宽阔的近半龙泉郡土,就算从泊水逆流而上,也该惊动了龙泉的探子,毕竟各郡相互布置探子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尤其是龙泉这种位于要冲、周遭谁人兴兵都会来借道的兵家必争之地。
那湘西为何要放着南面方才遭遇东山影神壁外扩、内政纷乱的逻桐不打,反而要攻龙泉?
这自相矛盾的地方,让宁堪一时摸不着头脑。
“此地不宜久留,尽快弃船上岸。”宁堪当机立断道。
“不是我不信你。”总镖头犹疑片刻,道:“我们到还好说,可你空口无凭,想要这船上的人舍下一整船的货物跟你走,只怕……很难。”
宁堪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宁可要钱也不要命?”
总镖头颔首:“他们这些跑船的很多都是要钱不要命。”
宁堪闻声哑然了半晌,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陡然改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水匪的小舟好像去而复返了?”
总镖头难掩惊疑:“去而复返?”
“不好了!”
总镖头尚且来不及回身去看,就被手下镖师的高声疾呼打断。
“怎么了?”他忙问。
“好好的怎么又不好了?”宁堪再是如何没心没肺,也经不起几个时辰内的连番变故,“快说!”
总镖头带来的本就是专司护卫水上镖船的镖师,各个水性极佳,在船上也如履平地,不会随便落水,加上现在天气又热,都穿着一身短打,即便溅了些水在身上,也很快会给烈日晒干,可那大喊的镖师腰以下竟然一路滴着水跑到了总镖头面前,让人一看便知他刚从齐腰深的水里爬上来。
“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到底怎么了?”总镖头急道。
那镖师忙连珠炮似的说:“我觉得这商船行得速度有些慢,便带人下去查看船舱,发现船底不知何时被人凿了许多窟窿……”
漏了水的船自然会拖慢速度,幸好窟窿不算太大,镖师当即找了几个船工,带着东西下去修补,本想着怎么也能撑到上岸。可修了半天,船的速度不快反慢,只得召集所有船工下去检查。
结果发现,任何一艘大船赖以支撑的、最基础、亦是最为重要的部分断了。
总镖头怪叫:“你说什么断了?”
“龙骨。”镖师说,“这艘船的龙骨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