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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传来林太夫人的哭声,行刑的婆子从屋子里退出来,林家下人一窝蜂的涌上去,急喊着:“太夫人,太夫人。”
唯有院子里的两个男人一动不动。
前面的是负手而立的魏元谌,后面的是面色阴沉的崔祯。
母亲被打耳光那一刻,崔祯觉得就像自己被敌将斩于马下,那种羞辱和挫败一般无二。
刚入军营时他就暗下决心,定要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不管是为了护卫大周,还是重振崔氏都是一样,立下军功,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到时候没有谁还会轻视他,大大小小战事无数,不到战胜那日决不倒下,这一路难吗?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大同、宣府他全都去过,敌军列阵于眼前,他从未有过惧怕,没有他崔祯拿不下的战事,战场上他未尝败绩,但他没料到,有一日回到家时却被人斩落马下。
他的笃定,他的自信和威慑,就在那一瞬间全都荡然无存。
“大哥。”崔渭也跟着冲进院子,看到衙门里的婆子立在不远处,再听到屋子里的哭喊声,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就像管事禀告给他们的那样,母亲被魏元谌命人掌嘴。
崔渭红了眼睛,盯着魏元谌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快步向前冲去:“辱我母者必死……”
他刚刚向外跨了一步,手臂就被人紧紧地攥住,然后是崔祯低沉的声音:“你要向钦差挥剑吗?可知何罪?”
“不过一死,”崔渭怒发冲冠,额头上满是青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母亲死,值得……”
崔渭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整个身体扯了回去,他脚下跟着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但他脸上的愤怒仍旧没有消散。
“你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崔祯板着脸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怎容你这样胡乱行事?魏大人这样做……想必有足够的理由。”
“好,”崔渭道,“那就让他说说,到底什么原因能让他折辱诰命妇。”
魏元谌微微扬起嘴唇:“林太夫人是诰命妇不假,不过是个勋贵之母,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为所欲为。”
“林太夫人私自将林润芝带到顾家,本官出言警告,林太夫人却依旧置若罔闻,”说完这话,魏元谌转过头来,看向顾明珠,“指使顾大小姐以吃石榴为由到本官面前拉扯林润芝,此时本官正在向林润芝问话。
定宁侯太夫人和怀远侯夫人乃同族姐妹,顾大小姐是林太夫人的晚辈,还患有痴傻症,林太夫人利用这样一个无辜的晚辈,阻扰本官问案,这可是一个诰命妇该做之事?但本官依旧念她诰命在身,将杖责换成掌嘴,已是给了崔家颜面。
定宁侯若觉林太夫人无辜,可以禀告朝廷,本官在这里说的话,他日到了乾清门也不会更改一个字。”
魏元谌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如今多了几分清正之气,他的那些话掷地有声,让人无法争辩,只要仔细想想那些话,甚至会觉得羞愧。
利用一个晚辈,而且是傻女,这样的手段真的到了乾清门上说,崔氏就别想再抬起头来。
崔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他转头去看林夫人和顾明珠,林夫人神情坚毅,没有任何反驳魏元谌的意思,顾明珠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所以这都是真的,母亲带着林润芝来顾家又是为了什么?崔祯大约有了猜测,恐怕母亲今日登门就是别有用心,魏元谌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对母亲加以惩戒,他明知魏元谌别有用心,母亲却将把柄送到魏元谌手中,无论去哪里争辩都是个笑话。
旁边的初九不敢眨眼,为了配合三爷骗人,他也是用出了浑身的力气,别的话还好,说到顾大小姐有痴傻病时,三爷自己就不会想笑吗?
一个两个演得都像那么回事似的,骗鬼,鬼都会上当。
屋子里哭声本来已经停下了,听到这里又复哽咽起来。
崔渭咬牙道:“你还不是仗着……”
“崔渭,”崔祯打断崔渭的话,崔渭太过冲动,让他留在这里无益,“你去看看母亲。”
崔渭将手攥得“咔咔”作响。
“我的话也不听了?”
崔祯再次开口,崔渭这才将剑归鞘,大步向屋子里走去。
魏元谌淡淡地道:“定宁侯可还有异议?”
“没了。”崔祯回得十分干脆,再纠缠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崔祯转身走到林夫人面前,躬身行礼:“对不住姨母了,回去我会好好劝劝母亲。”
林夫人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崔祯伸出手摸了摸顾明珠头顶:“珠珠别怕,那些事本与你没有半点的关系,最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初九看着崔祯的动作,瞄了一眼三爷,三爷脸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初九心中焦急,咳嗽一声,三爷是不是该提防着崔祯,这崔祯仗着姻亲就对顾大小姐动手动脚,三爷也能忍?
三爷现在没事儿人似的,回到家中不会憋出内伤犯了病吧?
魏元谌看向崔祯和顾明珠,崔祯很是维护这个表妹,当有一天崔祯知晓顾大小姐不但不痴傻,反而聪明狡猾的时候,不知会如何?
是恼恨,还是更看重她?
顾明珠现在针对林太夫人是因为这桩案子,这案子过去之后,顾、崔两家毕竟还是姻亲,他们之间定然还会来往,到时候是敌对还是合作都很难说。
不过,他们会如何相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战马案之后,他与顾家也不会过多来往,这些事与他不相干。
魏元谌吩咐道:“将林润芝和侍奉他的下人一起带走。”那天晚上发生在客栈中的事显然另有内情,林润芝自然不能再留在崔家。
林润芝听到这话一脸恐惧,还好有秋穗在一旁安慰,小孩子就这样被带走看起来极为可怜。
林夫人忙给准备了些东西让秋穗一并带走,望着林润芝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林夫人忍不住连连叹息。
等到魏元谌离开,崔祯和林夫人才走进堂屋去看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被抬去了软塌上,身上衣衫凌乱,发髻松散,脸上一片红肿,比上次在庄子上还要狼狈。
“你就这样放他走了?”林太夫人睁开眼睛看崔祯,“你怎么……不杀了……他?我……我要你何用?”
崔祯整个人看起来比在院子里时还镇定,他定定地看着林太夫人:“母亲想要拉整个崔家为您陪葬吗?”
林太夫人嘴唇颤抖:“你这话什么意思?魏元谌刚刚折辱我,你也要跟着再踩自己母亲一脚?”
“儿子早就说过了,母亲不肯听,”崔祯道,“我拿母亲无可奈何,但当母亲走出崔家,就该知道,不是人人都该给您留脸面,今日是掌掴,明日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将母亲下狱。”
林太夫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崔祯吩咐道:“将太夫人抬回崔家歇着。”
下人抬来肩舆将林太夫人送上马车。
崔渭看向崔祯:“大哥,不能就这样算了,您相信魏元谌这么做都是为了查案吗?他是在折辱我们崔家。
他以为顶着个钦差的名头就为所欲为,他很快就要得意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