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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唐光明本打算带毛根一起去吃早饭的,结果这小子死活也起不了床。
十七八岁正是瞌睡的年纪,也能理解。
唐光明喊了他半天没有效果,也就罢了。
吃过早饭,他就在宿舍阳台上看了一会儿《思维的乐趣》,到入巷的时候,禁不住使劲拍着大腿。
“哥,你又在高兴什么呀?”毛根叼了一支香烟过来。
“我好象看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唐光明说:“饮食男女只是生物的一种本能,有固然能够使人快乐,但世界上快乐的东西并不只限于此,还有着更高层次的乐趣,比如思考。这人如果要想获得思考的快乐,首先是要学习,如果被剥夺了学习,交流,建树的机会,就失去了起码的乐趣。”
毛根有点慌:“哥,你说人话好不好?”
唐光明:“概括说起来就是,人或许会因为外部条件受到桎梏,但思想却是自由的。让思维飞翔,探求真理,你会感到幸福。”
毛根朝楼下吹了一声口哨:“美女,约吗?”
下面是一群正在去上班的女工,有人朝上面挥了挥手,笑道:“唐光明你个流氓,可以啊,要请我吃饭吗?”
毛根:“是我是我。”
却没有人搭理他。
唐光明这一周上中班,就是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
周惠也来了,她在旁边工位上默默干活。
唐光明想起黄冬昨天说等回家后要收拾她的话,心中担忧。但因为这是人家隐私,也不方便问,就默默打量。
只见周惠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没有伤痕,这让他稍微安了些心。
不过转念一想,师父一向是个要体面好强的人,就算被丈夫打,估计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因为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唐光明心中急噪,好几次都出了错,气得后面的路眉骂:“唐光明你干什么呀,魂不守舍的,你这让我怎么干活啊?不就是你师父被男人打吗,打回来就是了,多大点事。如果是我的男人,早把他给砍死了。”
“打了……”唐光明看了看周惠,心都纠紧了。
但周惠还是那副淡淡地表情,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到了吃饭的时候,毛根照例跑去食堂蹭饭,唐光明实在忍不住了,把路眉拉到自己那桌,悄悄问她是怎么知道周惠挨打的事。
路眉一翻白眼,说是车间里一个同事和周惠老公住一栋楼。
周惠两口子住一楼,见她回家,就跑去听墙角。
“听墙角?无聊。”
路眉眉飞色舞,说:“不无聊啊,周惠一回家,黄冬就问她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你约会。”
“跟我约会,这……这不是诬陷人吗?”唐光明气得脸都红了。
路眉:“唐光明你别怕,黄东就是个疯子,见不得婆娘和男人说话,更别说约起一起出去吃饭了。让他知道了,对着周惠就是一顿打。以前这种事也发生过,好几个男工人被他骚扰,又不只你一个。黄冬就是一时发疯,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不会来找你。”
“问题是我挨打了,他唐光明屁事没有。”毛根不满地哼了一声。
唐光明:“我不怕。”
路眉看了看远处的周惠,满面的精彩:“说起昨天晚上的事,那可有意思了。周惠一回家,他男人就让他跪下,拿起板凳就朝身上砸。说,臭婆娘让你在外面偷人,让你在外面偷人。那蓬蓬的声音啊,满楼都能听到。”
“啊!”唐光明寒毛都竖起来了,手中筷子不觉掉桌子上。
路眉:“你猜后来怎么了?”
唐光明咬牙不说话。
路眉:“周惠说,黄冬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打死我也不认。黄冬说,放屁,你不就是嫌不能生吗,你想要孩子都想疯了,看到别人家的娃眼睛都直了,都走不动路了。谁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没准是后悔和我结婚了,你想另外找个人,你不就是想着子孙满堂吗?老子不定被你绿成什么样了,你说我能不打死你?”
“周惠说,黄冬你要打我可以,别打脸,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咱们家条件不好,不上班就没饭吃。”
“周惠被打之后,你猜她又说什么了?”
唐光明哑着嗓子问:“说什么了?”
路眉:“周惠问黄冬,黄冬今天晚上咱们家吃什么,吃个蛋炒饭怎么样,就是没葱了,要不你去买一点回来。对了,再买点鸡毛菜回来,炒一个……哎,你说她都被男人打成这样还替人家做饭,这是干什么呀?”
毛根插嘴:“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路眉横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住口。”然后叹气:“可能他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互相爱过,但现在这样还谈得上爱情吗?周惠这是软弱,是受迫害综合诊。”
她说得难听,唐光明心中难过,多么温柔贤惠的一个女子啊,即便被丈夫殴打,也想着这个家想着丈夫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这大概就是传统的中国女性吧?
唐光明被黄冬冤枉于周惠有私情这让他很气愤,也有担心那混蛋下来后再来找自己麻烦。但上完中班后,拉长却找到他,说从今天开始加班。
加班意味着高工资高收入,这也是唐光明进厂的目的,外婆还等着药费呢!如果每天八小时工作制,自己还不如回以前那个大都市从新找个工作,虽说生活成本高,好歹能存下钱来。
这一加班就开始了昏天黑地的生活,夜班之后接着早班,从下午四点到次日下午一点,每天十多个小时。下班回宿舍之后,他只想睡觉,连日记都没时间写。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年轻,熬夜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但每天一下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麻木了,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脑袋里好象装了一盆糨糊,整个地凝结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人的情绪也处于绝对的稳定状态,如同一滩死水,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丝毫的涟漪。
黄冬那天误打毛根的时候何等凶残,可事情过去之后却没有来厂子里找唐光明,因为,他把自家小区门口摆烟摊的小贩给打了,打得还比较凶,连派出所都惊动了。
这事还是路眉告诉唐光明的,说是一天晚上,黄东的烟抽完了,当时他正在家里玩游戏,走不开,就让周惠去小区门口买。
摆烟摊子的那个男人挺风趣会做人,小区的太婆阿姨们没事都会跑他那里坐一屁股,聊上几句。几乎每天晚上他那里都有三五个妇女在吹牛皮冲壳子,简直就是一社交俱乐部。
周惠去买烟后就被两个太婆拉住摆起龙门阵。
女人都话多,东家长李家短一通扯下来,半个小时过去,正聊得高兴,黄冬就冲了过来,抓住卖烟的男人和周惠就是一通暴锤。说,你为什么在我们小区门口摆烟摊摊儿,是不是想勾引周惠。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没有生育,夫妻感情出了问题,想趁虚而入,畜生,畜生!
周惠还能说什么,只能把头抱住,蹲地上不吱声。
那卖烟的男人悲愤大叫,天理良心,天理良心,我什么时候勾引你婆娘,这里还有那么多人。我王老五清清白白了一辈,都更年期了,现在还被人诬陷勾引良家妇女,我不服!
黄冬说,人多就不能勾引我婆娘了,不是还有眉目传情一说吗?
……
听到这里,旁边的毛根眉飞色舞,道:“路姐,我最喜欢听你聊这个了。对的,人多一样可以勾引女人,我也可以的。”说着就斜了眼睛去看她。
“去去去,小屁孩儿懂什么?”路眉抽了他一巴掌:“小毛,你天天在光明儿这里骗吃骗喝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帮你找个工作?”
毛根:“算了,算了,我是什么人呀,我是商业奇才,上班这种事不适合我。继续说周惠的事吧,下来怎么了?”
“还能怎么呢,惊动派出所了,说是寻衅滋事,要赔医药费要拘留。周惠找卖烟的说情,那人心好,说算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朋友。也就是一场误会,赔什么钱,我也没事。”路眉叹息:“这个黄冬啊,就是见不得别的男人后周惠说话,总怀疑别人打他婆娘主意。小毛,你天天在厂里晃,不要靠近周师傅。”
小毛同志想起黄冬那天殴打自己时的凶残,抽了一口冷气:“姐你说得对,我是要离周师傅远点。不过,光明哥你也小心点,你们每天都在一起上班,那可是坐在火山上了。”
唐光明想了想了想黄冬的事情,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到上班的时候,他借了一个机会小声对周惠道:“周师父,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惠:“光明你说。”
唐光明道,黄冬和你的事我听人说过,大家都觉得黄冬这人嫉妒心太强,加上你们又没有子女,他害怕你因为不能生孩子的事情离开他,这才有过激的举动。但是,我有另外一个想法。或许说得不对……周师父,你说,黄冬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
他刚开始说自己家里的事情的时候,周惠很羞愧,忧伤地低着头。听到这里,就惊讶地抬起头:“得了病?”
“会不会是心理或者精神上的疾患?”唐光明:“看那天黄冬的举止,还有平时惹的事,分明就是躁狂症。或许是我瞎猜,师父,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这事谁说了都不算,还是找医生看看。如果有病,尽快治。假如没病,我想你们之间的问题夫妻两开诚布公谈一谈,有问题说问题,总归是能够解决的。”
周惠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说话了。
到下班的时候,她走到唐光明身边,小声道:“光明,谢谢你。我想了想,黄冬他或许是真的病了。还是你们这些大学生有知识有见识,哎,我怎么就没有朝这方面去想呢,我对不起冬哥。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他的病情,我我我……”
她有点伤感和自责,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