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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马御史内心进行了一场格外激烈的斗争。
一会儿觉得骆姑娘说得有道理,一会儿觉得骆姑娘在狡辩。
当一份热气腾腾的羊肉锅摆上来,斗争的天平不小心一斜,等马御史再反应过来,一块喷香软烂的羊肉已经在嘴里了。
吐是不可能吐出来的,浪费粮食最可耻。
马御史带着一点憋屈忿忿嚼着羊肉,越嚼越香,越嚼越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觉得骆姑娘说得有道理。
骆笙没再打扰狼吞虎咽的马御史,微笑着走出雅间。
走廊一排排的窗没有完全合拢,能看到漫天雪飞。
风雪交加的天气,天色总是显得黑一些,不过那些雪积在屋檐树梢,又带来几分亮堂。
骆笙微微舒了口气。
搞定了马御史,之后就看圣心了。
不过长春侯府么,在永安帝那里应该没什么好印象。
转日,马御史就弹劾了长春侯夫妇,弹劾长春侯的罪名是治家不严,弹劾长春侯夫人的罪名是知法犯法,心性歹毒。
永安帝大怒。
快过年了,居然还有人给他添堵。
要是朝廷重臣也就忍了,偏偏是长春侯这种坐冷板凳的。
这还忍什么,当然是查办。
长春侯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瘫倒在地,没等审问就把杨氏推了出去。
事情本来就是杨氏做的,他舍弃杨氏保住侯府也是应当。
最终的处置结果很快就下来了,长春侯罚俸一年,长春侯夫人杨氏夺去诰命,贬为庶人。
侯府才没了一万两银子,罚俸一年无异于雪上加霜。而夫人被夺去诰命,更是天大的丢人,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长春侯提笔就写了一封休书,丢到杨氏脸上。
杨氏几乎疯了,扑到长春侯身上哀求:“表哥,你不能休了我啊,你休了我让楠儿他们怎么办?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孩子们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以后他们连嫁娶都难了——”
长春侯毫不留情把杨氏推开,冷冷道:“孩子们已经因为你抬不起头来了,还用等以后吗?你若懂事就不要吵闹,侯府外的巷子里给你留一处院子,从此老老实实过活吧。”
“表哥,表哥你为楠儿他们想一想,求你为楠儿他们想想吧!”
长春侯冷笑:“你才该为孩子们想一想。你若一直占着侯夫人的名分,却无侯夫人的诰命,岂不让人永远记着他们有一个知法犯法、心性歹毒的母亲?杨氏,你不要不识趣!”
杨氏含泪望着长春侯,睁大了眸子:“表哥,你不能这么狠心,我是你的表妹啊。”
长春侯面无表情:“不是我狠心,是我没看清人,一直以为你是个纯厚善良的,哪里想到如此心肠。”
“表哥——”
长春侯神色越发冷漠:“你不要忘了郡主是怎么死的,若是不识趣,那就是你的下场!”
杨氏踉跄后退,一脸错愕,心底涌出深深的恐惧。
没等三个儿女散学,杨氏就被赶出侯府,安置在一处半新不旧的宅子里。
坐在阴冷昏暗的屋中,杨氏仿佛还在梦中。
这一定是场噩梦吧,她前一刻还是侯夫人,怎么转眼就成了下堂妇?
对,这就是梦,梦醒了就好了。
杨氏用力捏了手臂一下,立刻传来钻心的疼。
入目依然是低矮破旧的房间。
杨氏猛然冲出去,冲到院门口被拦下来。
“太太,侯爷吩咐了,这些日子您不能出去。”
“谁让你叫我太太的?”杨氏扬手甩了守门婆子一巴掌。
婆子捂着脸,冷笑:“呦,您还以为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呢?也不想想诰命是谁夺的。”
那可是皇上下旨夺的诰命夫人的身份,还能翻身不成?
杨氏后退一步,死死盯着婆子。
婆子撇嘴:“您也别跟我一个下人置气,还是想想自己目前的身份吧,要是惹恼了侯爷——”
守门婆子的脸在杨氏眼中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长春侯狰狞的面庞。
她觉得这副面孔有些熟悉。
不可能的,以前表哥都对她柔声细语,她怎么会觉得这副表情熟悉呢?
寒风袭来,杨氏打了个冷颤,突然想了起来。
表哥这副表情她确实见过的,那是十二年前,表哥用枕头捂住华阳郡主的脸时,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只是当时她不觉得怕。
原来不是不怕,而是放到自己身上才晓得怕。
杨氏一步步后退,默默回了屋。
屋里很昏暗,很糟糕,但她还有儿女,她比华阳郡主的处境还是强多了。
至少她的两子一女都已长大,还养得那样好。
只要儿女好,她就不算输!
杨氏这般想着,竟觉得好受了些。
熬着吧,就像她少女时寄人篱下住在侯府小心翼翼熬着一样。
人生在世,谁不是熬着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总比华阳郡主那个短命鬼强。
许芳几乎是一路跑到有间酒肆的。
离着傍晚还早,酒肆尚未开业,木门半掩着。
石焱正卖力扫着门前雪。
“骆姑娘来了吗?”许芳问。
“来了。”石焱扶着扫帚看了气喘吁吁的少女一眼。
“多谢。”许芳撂下一句话,掀开厚厚的棉门帘冲了进去。
石焱摇摇头。
连一个姑娘家找骆姑娘都这么积极,主子可倒好,来得还不如人家早。
骆笙正懒洋洋坐在柜台边看女掌柜整理账册,就见许芳匆匆走了过来。
她看着来人,眉眼镇定。
许芳却无法镇定。
她快步走到骆笙面前,目光灼灼:“骆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明明才向骆姑娘求助,怎么眨眼间父亲就被罚了俸禄,而继母不但没了诰命,还成了弃妇。
她狂喜,又不敢相信,哪怕亲眼看着继母被送走都不踏实。
只有找眼前比她还小的这个女孩子求证,才能心安。
“许大姑娘是指你继母?”
许芳用力点头。
骆笙微笑:“我说过了,一步步来,现在才刚开始呢。”
“才开始?”许芳喃喃。
继母被休,只是开始吗?
喜悦从心头绽放,却让她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