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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奇了,这两个家伙,为何会携手对付王?”
随侍在李隆基身边的高力士撩起眼,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王,心里不禁暗暗可怜他。
想必王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吧。
这也难怪,叶畅与杨钊联手,在四五年前或许还有可能,但自从叶畅成为李林甫女婿之后,双方就是势不两立之局了。
“叶畅这么做,自然不会是为了那些兵卒申张正义,还是要对付王,只不过如今他在朝廷中枢之内,除了一个元公路之外,便是与些贵戚关系紧密……是了,元公路”
元公路如今任御史中丞的时间也有几年,虽然这几年其人默默无闻,看上去并没有做太多大事,但事实上资历已足,完全可以取代王继任御史大夫之职。
叶畅得御史大夫,杨钊得京畿采访使与京兆尹,双方各取所需,看上去杨钊占了大便宜,叶畅的收获有限,但实际上,叶畅是不是还有别的收获?
无怪乎高力士这样想,便是李隆基,同样是这样认为的。
到了他们这般地步,别人的任何一个行动,他们都要好生揣摩,猜测出其中的含义来。
叶畅与杨钊携手,这样的话,对于整个朝廷中枢来说,可是一场大动荡。对李隆基来说,则是让他睡不着觉的一件事情。
这时王终于反应过来,他上前跪下,摘下官帽,以头顿地:“臣一心为了圣人,此等言语,尽是诬蔑。臣与叶畅,乃是死敌,臣子王准之死,与叶畅也有关系,他血口喷人,请圣人裁断”
王心中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想脱身极难,唯有把水搅浑来,利用李隆基现在懒于政事,将事情拖下去。
以拖待变,乃是他唯一的选择,他不相信,叶畅与杨钊的关系真的会变得和睦起来,若那两人真的穿上一条裤子,他反而更有机会,李隆基绝对是要朝廷中有股力量来平衡这二人的。
李隆基咳了一声,颇有些无奈,他示意太监将王扶起,然后缓声道:“叶畅也未曾点你之名,你不必多想,此事朕知道了,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当然知道,王搜刮来的钱,全都堆在了他的内库之中,他还曾得意洋洋地对杨钊说过,这些钱不是租庸所得,自然不入国库。杨钊和叶畅拿这件事情向王发难,在他看来,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等众人回应,他看着试棚里,然后“呀”的一声:“看来算学馆也不是一无是处,已经追上来了啊。”
众人这才想起,今天在这里是看算学馆与旅顺书院比试的。
方才旅顺书院以四比一,占了绝对优势,此时再看时,却发觉双方竟然成了五比五平了。
旅顺书院由杨帆又解出一题,但此后近一刻钟的时间里,旅顺书院的三个人仿佛是被难题难住了,在那里苦苦思索,虽然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或者拿起算盘拨打一番,却迟迟没有再交出答案来。
相反,算学馆这边,吸取第一题大伙一起做反而没有效率的教训丨分成五组来解题,这会儿效率果然高了,这短短一刻时间里,连接做出了四道题,将解出题目总数持平。
李隆基笑着向叶畅道:“叶畅,你方才似乎高兴早了啊。”
“臣未曾高兴早呢。”叶畅一笑道。
就在这时,算学馆这边欢呼了一声,又将一题的答案写了出来,在这场比试之中,他们第一次反超。
“你瞧,算学馆反败为胜了。”李隆基道。
“圣人且继续看就是。”
叶畅对于旅顺书院极有信心,因为他自己见过那十道题,十题之中有五道乃是这个时代常见之题,虽然难,却难不住国子监算学馆,毕竟这是大唐最高学府的专门数学院,代表了除旅顺书院之外数学的最高水准,叶畅也不敢出十道对方根本做不出的题来获取全胜——那样只怕适得其反,其不到宣传旅顺书院的作用,反而令人生厌。
但是,其中有三道题,确实不是单纯靠着大唐原有的数学水平能解出来的,一道是三角函数,此时天竺已经有三角函数,有正弦余弦的概念,常用于计算天文历法,若是瞿昙巽等将自家祖传之学倾囊授予算学诸生,或许这道题他们能解开,否则的话,就只有等瞿昙巽临时慢慢解。
另一道乃是平面解析几何,所出题乃是抛石车攻城,如何能绕过城墙防守,将石头击中城墙之后的弓箭手。这题目其实不算难,可是涉及到抛物线,其中原理公式,却要推导,绝不是一个时辰能解出。
李隆基不知道这个,底下的百姓也不知道这个,只是方才旅顺书院占了优势,现在却发生了情形逆转。心向着国子监算学馆的人,自然少不得嘲笑一下旅顺书院自不量力,而心向着叶畅的人,则痛骂国子监算学馆卑鄙无耻,倚多取胜。不过有京兆尹安排的人手在,这些人才一叫骂,就被弹压下去。
因为球市的缘故,京兆尹如今处置这种事情甚有经验,故此井然有序,便是有一二意外,也不至于发生灾难。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试棚里,离得近的,可以看到旅顺书院的三名少年额头也冒出了汗水。虽然有暖炉,可在这三面透风的地方,暖炉能派上的用场并不大,这种情形下他们还额头冒汗,其紧张可想而知。
叶畅倒是在城头不动声色,只是目光四处逡巡,仿佛在城下寻找什么。
王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他的动静,心中有些不解,以叶畅的性格,方才那种攻击,他应该穷追不舍才是,怎么只是随着李隆基一句话,就不再说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刻,这个时候,蔡晨果低呼了一声,然后起身,将一组数字交了上去,这样一来,双方再度变成了五比五平。
瞿昙巽看了看书院那边三个人,再又看了看己方这边,心里稍稍安宝,他们还剩余五题,正好分为五组,每组一题去做,再怎么也该比对方更快些吧。
但是蔡晨果交题象是一股风,吹得旅顺书院这艘船开始加速。蔡晨果坐下去没有多久,杨帆又站起来,交出一题的答案。
“六比五了,旅顺书院再度超出”周围人一阵小小的骚动,把目光再度聚在了算学馆这边。
算学馆这边诸生,现在也都是满头大汗。若说旅顺书院只是为了声名而战,他们就是为了生存而战,大伙的前途富贵,全在这次比试之中,故此他们比起旅顺书院的三少年更为紧张。
只不过现在双方剩余的都是难题,想要解之可不容易,哪怕他们有了解题方向,也需要不停验证方可得出正确结果。
“第七题,旅顺书院解出第七题了”
周围有人忽然呼出声来,原来岳曦又解一题出来,他将答案交与小吏,还有余暇向小吏笑了笑。
瞿昙巽向着这边瞪了眼,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看着蔡晨果,若说书院这边谁还有可能解出第八题,就应当是蔡晨果了。不过让他稍稍放心的是,蔡晨果这个时候正拿铅笔挠着自己的额角,看上去是被问题困住了,凝神苦思,根本还没有动笔。
“剩余三题,才是此次精华,哼哼,这三题尽数是我天竺算数精妙难题,乃是我家传绝学,非此前七题可比。”瞿昙巽稍松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先我还是大意了,那些题虽是难,但一行当初能解,想来他侄子也能解,他侄子必然传授与了这些小鬼”
众人都知道,这场比试到了关键之时,连观众都鸦鹊无声,唯有铜壶里滴漏的声音传来。
“遇到难题了……”陆羽低低叹了一声。
“郎君说得是……不过我想,旅顺书院定然能胜。”旁边一人略带紧张地回答。
陆羽望去,发现此人正是一向在金光门附近卖报的陈小二。
“你对他们如此有信心?”
“那是自然,他们可是叶中丞的弟子,叶中丞还在我这买过报呢。”陈小二昂着头:“郎君也在我这买过报,我记得”
“你记性倒是不错。”
“每个买过我报纸的客人,我都记得。”陈小二回了一句,便又盯着试棚去了。
解出第七题之后,岳曦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看了看对方解出的题,然后笑了起来。
神情非常镇定,就连额头的汗都收住了。
他才坐下去,算学馆那边欢呼了一声,然后将又一道题答案挂出,这样一来,双方再度平手,每方都解出了七题。
“看来胜负还是很难料。”陆羽心中暗忖。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必须说,双方的算学能力都不错,只用了一半时间,便解出了大半题目。算学馆的表现,让叶畅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原本还觉得自己这方会取得碾压性的优势。
不过细细思忖,这也是必然,国子监算学馆里招收的自然不会是权贵子弟,而是从不知多少人中挑出的顶尖这辈。他们当中或许有一二滥竽充数的,但大多数,还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之一。论天赋,其实他们要比叶畅的这三位弟子要高,所缺的,只是更为合理、规律的后天教育罢了。
“叶畅,朕也看了这些题,你剩余三道,一道测抛石机所抛石弹轨迹,一测河面桥梁长度,再有便是计算如何修建辙轨最省材料。朕觉得,你之算学,颇有不同啊。”李隆基忽然开口说道。
“臣方才说过,算学为天下大道之基,无论是治国理民之道,还是行军布阵之道,都离不开算学。”叶畅道:“正因此理,算学亦须服务于各行各业,以助其应合大道。将算学圈起来,只供少数人研习,非教化无私之理。”
李隆基哂笑了一下,叶畅终究是心急,不过他心越急就越好,象他这样急着推广算学,只怕除了国子监算学馆的学子要非难他,就是这些年被他大撒金钱收买了不少人心的其余太学诸生,也会渐渐敌视他。
这是大道之争,理念之争,即使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必然是此长彼消
不过叶畅越是如此,李隆基就觉得自己的宝座越安稳,当然不会出言相劝。他看了看杨钊,心思再度回到叶畅与杨钊联手之事上来。
这二人前些时日还在自己面前斗得不亦乐乎,转眼间联手坑了王一局,其间缘故,他还没有想明白,不过看情形,应当是叶畅为主,杨钊为辅。难道叶畅对御史大夫之职就如此迫切,他就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天子在此事上的作用么?
无论如何,要保住王。
目光闪了闪,李隆基下定这个决心,他要保持朝廷里的平衡,就绝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大。
“时间过了多少了?”他向身边太监问道。
那太监回头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道:“回圣人,过去一小时二刻钟了。”
李隆基也回头看了看,然后笑道:“叶卿,你这座钟莫非也是算学推导而出?”
在城头,李隆基侧后方,摆着一个近乎一人高的大家伙,玻璃的面料之下,是摆来摆去的钟锤,而两根指针,则指明了现在的时间。这正是座钟,叶畅在将李林甫一家安置在旅顺时,与李岫提出的新产品。
因为工艺麻烦很多地方都只有手工制做的缘故,现在这座钟的产量甚低,年底前第一批运入京城的,只有二十具。其中两具,前些时日叶畅通过寿安献与了李隆基,而李隆基的性子让他对此甚为欢喜,一具留在了温泉宫,另一具便搬到了兴庆宫,他意犹未尽,又从内库掏钱,在叶畅这买了另五具,总共花费了五万贯
把其中一具搬到城头上来,也是李隆基为了掌握此次比试时间之举。
“座钟与此,确实相关。”叶畅道。
他才开口,李隆基忽然“咦”了声,不仅李隆基,几乎城头城下围观者都是“咦”了一声,大伙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试棚之内,只因试棚之中,又有状况发生